“霜儿,两年前的那天,朕也这么陪着你。”萧凌安的凤眸中弥散着朦胧雾气,心绪翻涌着侵袭着他的神志,指尖颤抖着覆上沈如霜玉白无暇的脸庞,温声道:
“朕只是想陪着你,霜儿,你别不要朕......”
沈如霜听着萧凌安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赶忙想要从角落里逃走,却被他敏捷地揽入怀中,修长的手指一抽就将发簪取走,三千青丝散落下来,拂过他发烫的手心。
“陛下,能不能.......”沈如霜压着牙根道。
“朕给你避子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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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有疑心(一更)
凤仪宫的寝殿内烛光昏暗, 重重帷幔之后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暖黄色光晕,柔软轻纱如同迷雾般笼罩着双眸,藕粉色绣花内衫和玄色长衫混杂在一起, 最终被丢弃在一边。
沈如霜抬起手背搭在濡湿的额角上,浓密纤长的眼睫随着身躯微微颤抖, 晶莹泪光若隐若现,用尽力气将萧凌安滚热的心口推开,拉着被单蜷缩到角落里,严严实实地遮盖住星星点点的印记。
萧凌安泛红的眸光渐渐恢复了几分清醒, 披上衣衫行至桌前,熟练顺手地拿来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放着一黑一白两个陶瓷小罐, 萧凌安将方才用过的黑色小罐安放好后,又拿着白色的那一罐朝着沈如霜走去。
角落里的沈如霜瑟缩了一下,手中的被角攥得更紧了。
那两样东西她认得,里面皆是芳香四溢的药膏, 黑色涂之使人浑身灼热情动,神志也会愈发迷离模糊,白色涂之沁凉舒坦,有治愈伤处之效。
而此时黑色的那个小罐, 已经几乎空了。
萧凌安的唇角在摇晃的烛火下勾起,修长净白的手指打开白色小罐的盖子, 薄而有力的指尖挑起些许乳白色的脂膏, 一步步逼近连连后退的沈如霜,一把扯过她攥着的被单, 不紧不慢地仔细涂抹。
温热的指尖融化着沁凉的脂膏, 时而沉重时而轻缓地在她的痕迹上游移, 划过之处冷热交替,阵阵酥痒和疼痛连绵不绝地磋磨着她,行至心口时逗留许久,羞耻之感让她面色绯红,蹙着眉心抗拒地推开。
萧凌安犹如踏雪寻梅般兴致盎然,就算沈如霜并不配合也没有气恼,轻而易举地制止住她的动作,欺身上前覆上她殷红莹润的樱唇,把所有声音咽入喉中。
窒息之感铺天盖地而来,沈如霜咬紧贝齿使劲挣扎着,直到呼吸急促微弱之时,萧凌安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额角紧紧贴着她白皙细腻的脸颊,凤眸贪恋地阖上。
沈如霜趁着喘息的间隙赶忙挣脱,再次扯过被褥缩回了阴暗狭小的角落,警惕防备地望着萧凌安的一举一动,见他轻叹一声并未再上前时才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色,道:
“陛下该走了,别忘了避子汤。”
萧凌安唇角享受满足的笑意一僵,扬起的弧度很快变得平整,俊秀的眉眼蒙上一层灰色的雾气,眸光幽深地望着沈如霜,声音低沉微哑道:
“霜儿,朕再问一回,你还是要那种伤身的东西吗?”
“陛下何时如此健忘,方才是你说会给我的。”沈如霜别过头凝视着冷冰冰的墙壁,不愿多看萧凌安一眼,清丽秀美的面容沉了下来,问道:
“陛下是现在想反悔了吗?”
萧凌安眸光失落地垂落在凌乱的被褥上,摩挲着指尖一时没有接话,身影落寂又无奈,思忖了片刻才再次抬眸,温声笑道:
“怎么会呢?朕应你就是了。”
说罢,萧凌安唤来安公公让人去准备,刻意吩咐要多加些蜜糖,不要让汤药苦到霜儿,然后又关切地嘱咐沈如霜要好生保养身子。
但是沈如霜始终没有回答一句话,萧凌安只好独自更衣离开。
沈如霜被折腾了一整夜,只待萧凌安一走就筋疲力尽地倒在了软垫上,上下眼皮不住地纠缠着,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睡得很深很沉,呼吸均匀和缓。
等到她一觉醒来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玉竹端着一碗汤药守在桌前,一看到她醒来就微笑着为她梳妆,把汤药推到她面前道:
“娘娘醒来的正是时候,陛下刚让太医院把药送过来呢,这回动作倒是迅捷利索,不像之前的好几回,每过两个时辰就要去太医院催一催。”
沈如霜用温水打湿的锦帕擦拭着惺忪睡眼,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心道这些都是她每一回苦苦相逼才会如此,否则萧凌安定然会一直拖下去。
她稍微喝了些白粥垫垫胃就再也没了胃口,满桌子淮扬菜也味同嚼蜡,吩咐玉竹分给宫人后就让人撤了下去,端起盛满药汁的瓷碗一饮而尽。
这回的汤药也是微微甘甜,想必是萧凌安临走时让人加了蜜糖的缘故,将原本的苦涩掩盖得很好,不仔细品一品都快感觉不到了。
“娘娘,您若是有什么想吃的随时告诉奴婢。”玉竹见沈如霜吃得这般少,神色也是闷闷不乐的很是心疼,把东西撤走后就俯身靠在她身边,宽慰道:
“这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陛下兴许是一夜之间想开了愿意妥协呢,不然今日怎么会如此干脆地送药?往后还有半辈子要过下去,陛下早晚会习惯的。”
话音刚落,沈如霜就嘲讽地轻笑出声,杏仁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眸中闪过怀疑和迷茫,听出了玉竹是在安慰她,沉默了许久也没有接话。
萧凌安的性子向来偏执狠厉,所做之事容不下他人半分反抗和拒绝,他真的会有心甘情愿妥协的一天吗?沈如霜实在很难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抑或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近日萧凌安确实奇怪得很,先是费尽心思用宫外的小玩意儿讨她开心,又是主动提出愿意带她和阿淮出宫,如今连避子汤的事情也接受了,恍惚间让沈如霜觉得萧凌安变了许多,似乎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走。
她隐约觉得一切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只好托着雪腮愣怔地想着心事,手指百无聊赖地旋转把玩着空荡荡的瓷碗,碰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声微弱清脆的声响。
*
往后的一两个月是京城最寒冷的时候,稍不留神都有可能冻出毛病,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出门,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皆是一片萧条,听闻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开张的店铺也寥寥无几。
沈如霜只好安安分分地窝在暖阁中打发时光,阿淮也过了对京城雪天的新鲜劲儿,舒坦地待在屋内不愿意出去,每日就同沈如霜相伴度过,或是念诗或是唱曲,亦或是同几个亲近的宫人玩些小把戏,一天天过得倒也平静。
这孩子仿佛天生就属于皇宫,正如那日所言把皇宫当做唯一的家,比任何人都要悠然自得,喜爱和享受着宫墙之内的一草一木,分毫没有想要出去看一看的意思,也从未提起过留恋那日宫外的情形。
沈如霜却截然不同,她自从那回出宫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愈发觉得锁在深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虽然有着天真可爱的阿淮相伴,但终究觉得没有从前自在,心中尚且残存着渺茫的希望,盼着天气早些好起来就能再次出宫了。
终于熬到了来年一月中旬,在将近新年的时候天空稍稍放晴,尽管一眼望去还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致,天色较之前阵子却明亮湛蓝许多,外面也不似从前那么冷,看得沈如霜心间蠢蠢欲动,很想出宫去看看烟火俗世的新年。
可是等了好几日萧凌安也没有主动提起,沈如霜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念想,清晨醒来后就赶忙让玉竹梳妆更衣,备下马车就来了养心殿。
她一身桃色窄袖玉兰纹长衫,紧束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身姿,舍弃了繁琐累赘的各色夹袄,只在掌心捂着一个暖炉,利落精神地下了马车,远远望去如同冬日里的一抹春色。
沈如霜将这些念想都告诉了萧凌安,连同这两个月的烦闷不悦一同说了出来,期盼着能够让他松口,扬起抹了淡淡一层脂粉的脸庞望着萧凌安,眉眼愈发温婉淡雅,抿了胭脂的唇瓣殷红莹润。
“霜儿,这时节还是太过寒凉,实在不宜出宫。”萧凌安的眸光落在沈如霜精心装扮过的面容上,贪恋地凝视了许久,知晓她这是想让他动容,可还是没有任何答应的意思,似乎还有着别的盘算,压低声音道:
“况且.......若是朕未曾记错,你的月信应当是这个时候......”
“陛下确实没有记错,但是本月并未如期而至。”沈如霜立即反驳着萧凌安的话头,将他阻拦的理由死死堵住,焦急地向前迈了一步,坚决道:
“因为服用避子汤的缘故,先前时常有月信不准的时候,想必这次也是如此,而且我身上未曾有过不适之感,在宫内走动也很是频繁,定是可以安然出宫的,陛下不必担心这个。”
听完这话,萧凌安的眸光刹那间一亮,剑眉不经意间微微挑起,特别是听到沈如霜说,这个月的月信并未准时到来的时候尤为明显,俊容恍惚间闪过几分深长意味,可很快就被平静与冷淡的神色压下去,垂眸思忖片刻后道:
“如此说来,就更不能出去了。”
沈如霜疑惑不解地蹙起眉头,皱起的小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气恼,总觉得萧凌安是故意同她过不去,想尽办法约束着她,来月信的时候便罢了,如今好好地也不肯点头。
“上回太医说你月信不准是因为受了寒,以后要一直好好保养,吹不得寒冬腊月的冷风,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萧凌安一本正经地继续低头翻着书卷,装作没有看见她眸中热烈的期盼,沉声道:
“宫外比不得宫内安全,毕竟我们终究与那些街头巷尾的百姓不同,往后还是尽量少出宫,以免再出什么岔子。”
话音刚落,沈如霜就错愕地睁大了双眸,愤恨和委屈在心口不断翻涌着,凌厉的眸光死死盯着萧凌安没有挪开,仿佛在质问着他为何出尔反尔。
当初明明是他主动提出可以出宫的,还记得那一夜他还说,只要以后天气晴好他也得空,会带着她和阿淮一同多出去几回,尽量让她在宫里也能快活一些,这样就不会成日闷闷不乐了,也可以多陪陪阿淮。
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到天气好些了,满心欢喜地来问萧凌安何时出宫,未曾想他直接把以后所有的念想都斩断了,刹那间让她觉得这些日子的期待仿佛是一个笑话,只有她一个人当真了。
“陛下既然自始至终不愿意带我出宫就早说,何必当初假惺惺的呢?”沈如霜的心口因气恼而短促地起起伏伏,唇角的笑意冷漠又讽刺,斜睨着萧凌安愤愤道:
“还是陛下觉得,亲眼看着我期待的东西破碎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就像陛下曾经做的那些事情一样.......”
曾经,她喜欢的东西都被萧凌安有意无意地毁了,无论是精心做好的梅花糕,还是从小珍视的琵琶和曲谱,哪怕是一个粗陋的兔子灯萧凌安都没有给她留下,以掩人耳目为由踏碎了。
她这些年已经不对萧凌安抱有期望,甚至慢慢对锁在深宫里的日子麻木,萧凌安若是不许诺出宫她也不会强求,可是她无法忍受给予希望后再狠狠碾碎,让她空欢喜一场。
毕竟在现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出宫就像难得地一丝光亮,亦或是说心中有一个期盼都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霜儿,朕不是这个意思!”
萧凌安未想到沈如霜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如此之大,见她当真是动了气才赶忙放下手中的一切走上前去,想要拉着她哄一哄。
但是沈如霜万分厌弃地甩开萧凌安的手,一看到他靠近就下意识地退缩,非要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才能安心,疏离防备如视仇敌,清丽秀美的面容再不见温柔,只有争锋相对。
“那陛下还能是什么意思?”沈如霜抬起下颌,顽强不屈地逼问道。
萧凌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薄唇微微张合了几下却没有说出半个字,吸了几丝寒凉的空气后挫败地闭上,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他心中暗暗有了一个猜测,这个念头让他惊喜又急切,但是他现在不能说,也不敢说,在一切未确定之前他也不敢确切的这么想。
空气仿佛都在刹那间凝滞,沈如霜和萧凌安就这样相对而立,各自想着不同的心思和揣测,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只能纷纷沉默着不说话。
过了许久,沈如霜还是看不到萧凌安有分毫松口的意思,心中那点微弱的火光也熄灭了,不甘心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靴底踏过门槛发出沉闷气愤的声响,听得萧凌安心间一颤。
萧凌安欲言又止,可实在没有挽留的理由,只能目送着沈如霜大步离去,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唤来安公公,压低声音吩咐道:
“让李太医去凤仪宫给霜儿把脉吧。”
*
道路旁的冰雪冻得结结实实,走在路上如同置身冰窖般寒冷,沈如霜方才满心欢喜地来养心殿时不觉得,如今失望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寒意刺骨。
她愈发觉得心里不顺畅,瑟缩着从玉竹手中接过披风披在身上,烦闷地卷着披风的系带发泄着,直到歪歪扭扭地不成样子,玉竹才叹息着拉开沈如霜的手,小心翼翼道:
“娘娘别动气,陛下这话也有些道理,说到底还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
“快别说了,就算如此我也用不着。”沈如霜轻蔑道。
她和萧凌安相处多年,到底是关心还是别有目的还能分得出来。若今日萧凌安是真心担忧她的身子,大可叮嘱她出宫时穿得厚实些,抑或是挑一个闲散些的日子,在白日里一同出去就不会像夜晚那样冷。
但是萧凌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口否决,分明就是要让她断了念想。
沈如霜越想越烦闷,原本她都快不惦记宫外的日子了,偏偏萧凌安要提醒她想起了,还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不肯给她难得自由喘息的机会,让她不得不去揣测萧凌安的居心。
如此一对比,顿时觉得眼下的日子难熬,一想到还有半辈子要熬过去就更绝望了。
正想着,玉竹浑身一哆嗦打了几个喷嚏,愧疚又窘迫地用手帕捂着口鼻,还未等沈如霜说话就主动弯腰谢罪,塞着鼻子闷闷道:
“娘娘恕罪,虽然奴婢跟着您来了京城好些年,但还是不习惯这儿的冬天,一到这个时候就难受,兴许还是自幼长大的江南更加舒服。”
“是啊......”沈如霜淡淡应声,顺着她的话头就想到了在江南的日子。
无论是姑苏城还是折柳镇,冬日都是温和湿润的,只要多穿些衣衫就能来去自如,哪像京城这样束手束脚,那儿还会一早就做包子、炸肉丸、包馄饨,走到哪儿都是熟悉的过年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