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
见她斩钉截铁,郁墨淮又上前一步,俯下身体。
好看的五官渐渐逼近,目光幽黯如墨,似能洞穿她的内心。
“一点儿也没有?”
尾音略带低哑, 听得人心头一揪, 好像怎么委屈了他似的。
他们是有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而上次分开时, 偏偏又是在那么旖旎的暮色里,像隔阂尽消一样,亲昵地拥吻着。
温雪瑰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抿了抿,避开他的目光。
“嗯,挺诚实。”
耳边晕开一声轻笑,像墨汁滴在透明的水雾里,扩散出丝缕缱绻的烟云。
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仍不退后,反而靠得愈发近了些。
亲昵得,仿佛只要等她松口,就会在下一瞬绵长地吻上来。
温雪瑰心头跳跃着火花,情不自禁地贪恋他的气息。
他像有种魔力,能融化侵蚀心底的所有防线。
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一切。
明明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心软过。
却总在他面前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她狠了狠心,才闭上眼,屏住呼吸,隔绝和他有关的一切信号。
而后,总算有了些力气,从他圈出的小小死角里逃出来。
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好。
她坐回原位,喝了一大口苦涩的茶水,也没尝出味道。
这才低声道:“不行,我还是很生气。”
少顷,郁墨淮才转过身。
他在温雪瑰对面坐下来,仍是那副温和又闲散的表情,语调纵容:“嗯。”
“而且,”
温雪瑰心里难受,甚至想也没想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茶,大口喝尽了。
全然没发现,自己一年吃的苦都没今天多。
茶水滋润了喉咙,也令想说的话更容易出口。
“有一些事情,我还没有想清楚。”
“嗯。”
郁墨淮又应了一声。他斜倚在沙发里,深邃的轮廓笼在浅淡的天光下,愈发衬得人面如清玉。
他单手撑着头,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孩,笑得随和:“都怪我。”
温雪瑰闷闷点头。
语气却又少了些疏离,多了些亲近的骄矜,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都怪你。”
说完,她又要给自己倒第三杯茶。
郁墨淮抬手将茶壶抢过来,动作时轻轻握了一下她手腕,却一触即离。
“不喜欢苦的还一直喝。”他语气无奈,“小脸都皱起来了。”
说着站起身,将杯子也拿走,朝茶水区走去。
不多时,便重新端来一杯拿铁。
奶香馥郁,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甜意。
温雪瑰接过杯子,看到浅棕色的液体表面,竟然还浮着一朵形状复杂的奶油拉花。
拉花的形状是一颗糖。
两边的糖纸小尾巴像颗蝴蝶结,正中的糖果饱满又圆润,居然还是精致的心形。
“——你做的?”
温雪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香气撩拨着嗷嗷待哺的味蕾,口中顿时生津。
但这拉花太漂亮,她一时竟不舍得喝。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做?”
要不是还在生这男人的气,肯定拍照发朋友圈猛夸一顿。
“我会做的多了。”郁墨淮浅笑。
以前孤身在意大利讨生活,当咖啡师的时薪比服务生高出五六倍,托这手艺的福,他才从筒子楼搬了出来。
但他不喜欢追忆往昔。
郁墨淮很快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漫声道:“你什么时候把我从冷宫里放出来,我全给你做一遍。”
闻言,温雪瑰唇角稍扬,露出浅浅梨涡。
他这才又道:“喝吧,不用舍不得,以后多的是机会给你做。”
见她慢慢地喝着咖啡,郁墨淮想起一事:“李钟从哪把你带过来的?”
“……”
温雪瑰也没好意思说是楼下。
花哪不能看,为什么偏偏要来他办公室楼下看。
很难说不是郁氏的logo让她潜意识里心生亲切,才爱屋及乌,觉得这儿什么都亮眼。
她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劝他:“你也体谅体谅你的下属,别总让他们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我估计你助理就是不想送那个客户,才把他扔在车里,拉我上来。”
?
当总助的哪能这么挑三拣四。
其实主动提议要送齐总的,正是李钟本人。
可郁墨淮也不拆穿,只是含笑看她,轻声道:“他挺聪明,知道你比任何人都金贵。”
这人,怎么情话张口就来。
他到底是学管理的,还是学谈恋爱。
温雪瑰被锻炼得脸皮厚了些,总算没那么爱脸红了,但心还是狠狠颤了颤。
室内气氛正挺不错,忽然有人敲门。
节奏急迫,力道偏重,一看就不是个有眼色的。
郁墨淮皱了眉:“谁?”
来人这才将门推开一个小缝。
“郁总,有个急件要找您签字,麻烦您过去一趟。”
居然还来了两人。
一个高瘦穿蓝衣,另一个略矮,肤色也更白。
看清来人的瞬间,郁墨淮微眯起眼,眼里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我有事,改天。”
温雪瑰不想让人为难,便道:“你先去吧,签个字也花不了多久,我在这等你。”
郁墨淮垂下眼眸,扯了扯唇。
嘴上说着十万火急,这两人的目光却一直往温雪瑰身上扫。
也就她心善,还真以为这两人是来工作的。
可几分钟前,她还叮嘱过一句,“多体谅体谅你的下属”。
郁墨淮认命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同时威慑地看了他们一眼,其中的“下不为例”四字不言而喻。
擦肩而过时,郁墨淮头也未回。
却到底还是,轻飘飘介绍了一下两人的名字。
“唐知,江极。”
-
房间的门大开着,冷气溢出去,暖意漫进来。
唐知跟江极对视一眼,拘谨地又往里走了一两步,还是离温雪瑰隔着老远。
本以为这两人是公司内的一般职员,但看郁墨淮的意思,好像跟他关系还挺近?
温雪瑰站起身。
见她要打招呼,矮点的那个两步跨上前,笑眯眯地主动道:“温小姐好,我叫江极。”
蓝衣服高个顺势点头,声音略小些:“我是唐知。”
他俩确实跟郁墨淮有些交情,在公司里也格外有底气,才敢奔赴一线吃瓜。
温雪瑰琢磨过来他们的真正来意:“你们认识我?”
“那哪能不认识。”江极亲切得像跟她一见如故,“久闻大名,今天亲眼见着了。温小姐真是又漂亮又有气质。”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应当也是圈内人。温雪瑰想起德高望重的江老,一问,果然是他爷爷。
她极好奇:“你怎么不在家里做事,反而来了郁氏?”
“这小子在家谁的话都不听。”唐知半开玩笑道,“也就郁总的话他还听一点,江老才让他来这儿学点本事。”
“你得意什么?”江极睨他,“我至少有家能回,不像你。”
唐知一脸清高:“他们看不起搞研发的真正价值,是我不稀得回。”
原来一个是嘴皮利索的败家子,一个是埋头搞研发的学院派。
温雪瑰没接触过郁墨淮的社交圈子,此刻不免心生亲近,继续道:“你们是他的朋友?认识很久了吗?”
“两年多了。”江极道,“他刚回国那阵不是挺难的吗,我们就都帮着尽了一点力。”
温雪瑰怔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既不清楚郁氏的发展史,也不清楚郁墨淮的过去。他从不提起这些。
于是她也只是零碎地知道,两年前郁氏易主,掌门人从老一辈的郁家三兄弟,换成了身为长子的郁墨淮。
她又问:“他之前一直在国外?”
许是没想到她连这都不清楚,唐知投来惊讶的目光。
江极一个眼色把他怼回去,极自然地解释:“嗯,他在意大利读的书。”
见她虽未明说,神色却仍有疑惑,江极很有眼力见地继续道:“米兰,博科尼商学院。”
那可是世界顶尖的商学院。
温雪瑰不由弯起唇角,莫名有点自豪。
空气宁静一瞬,江极不想冷场,又主动道:“对了,温小姐的油画水平真是登峰造极,那幅《玫瑰复兴》我有幸亲眼见过,画得简直了,怪不得能火爆全网,还拍出那么高的价格。”
温雪瑰笑着摆摆手:“练笔而已。”
顿了顿,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你在哪里见过?”
“拍卖行。”江极道,“郁总是那家拍卖行的贵宾,拍品开拍前被请过去参观实物。我俩也沾了个光。”
拍卖也就是一年前的事。一年前,他们都还不认识对方。
温雪瑰顿时很不好意思。
那么稚嫩的作品——原来他亲眼见过?
她一瞬觉得手都没地方放了,稳住声线问:“那,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江极。他眯起眼回想着,下意识想去拿烟盒,又立刻停下了动作。
尘封的回忆渐渐变得清晰,一年前的郁墨淮,比如今更加不苟言笑、冷若霜雪。
那时他以雷霆之势夺下权柄,正在平复公司内的种种非议,每日都在做不近人情的事。
人也愈发冷冽、阴鸷,像只黑色的狮子。
江极跟李钟都劝他出去散散心,他才去了拍卖行。
那日天气很好,可阳光落在他的黑衣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不下半点明亮、半分温度。
行内拍品很多,不乏名贵至极的瓷器与字画。还未成名的《玫瑰墨烟》静静挂在一旁,本不是众人的焦点。
他却垂下狭长眼眸,看了许久。
……
江极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看着一脸真挚的温雪瑰,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
“他当时说——”
“觉得很刺眼。”
作者有话说:
没有被阳光照亮时,先被她的画所照亮了=w=
第32章 弯刀月
“很刺眼?”
温雪瑰下意识反问出声。
她画画这么久, 从没得到过这样的评价。
偏偏还是出自这个,她最关心的人口中。
“嗯。”江极点头。
“我问他要不要拍回去,他说太刺眼, 屋里没地儿挂。”
无独有偶, 温雪瑰忽然想起他看见《紫色鸢尾》时的神色。
狭长双眼微微眯起, 眉心稍蹙,眸光闪烁。
像是适应了黑夜的人, 忽然看到强光似的。
她顿觉百感交集, 也不知这词是褒是贬。
能被一幅画刺到眼睛……
她暗戳戳吐槽:这男人,好阴暗。
但话说到这儿, 唐知忽然看了江极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插了句话。
“你说得不完全。”
江极怔了下:“还有什么?”
唐知慢悠悠道:“郁总当时是没拍, 但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 精神不好。”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感觉前一夜没怎么睡。”
这是, 因为没把画拍下来,又有点后悔了?
温雪瑰品了品, 觉得唐知是在暗示这个意思。
门口忽然传来慢悠悠的两声轻敲。
节奏间隔很大, 听着一点敬意都没有,反倒似气定神闲的警告。
众人朝门外一看,就见郁墨淮斜斜靠在门边,也不进来,身形似芝兰玉树,清润又矜贵。冷玉般的骨指微蜷, 敲了两下门。
“还不走?”
他唇角似扯非扯, 笑意不达眼底。
“我把这间办公室让给你俩?”
“走了走了!这就走了!”
江极赶紧立正站好, 朝温雪瑰道了个别,拽起楞呼呼的唐知夺门而逃。
天色不早,郁墨淮看着也是要回去了。他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将领带也随手解下来,搭在衣架上。
手腕轻抬,将白衬衫松松地扯开一颗扣子。
而后,又走到衣柜前,草草看了一眼,拿出一件休闲款的长外套,披在身上。
外套是翻领落肩的款式,慵懒又随性,中和了他身上的凌厉气质。整个人立刻从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变成温润清矜的贵公子哥。
温雪瑰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他挑的这件衣服正好也是烟灰色,和自己身上这件异曲同工。
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人有种相似的合拍。
她刚来时那么低调,都能感到背后一片腥风血雨。
这要是再跟他一起并肩走出去……
会不会于他威信有损?
“怎么不动?”
郁墨淮笑意清浅,俯下身来迁就她。说话时气流温热,从喉间漫至她薄薄的耳廓。
“想在这儿过夜?”
尾音磁沉低哑,性.感得要命。
“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陪你。”
又调.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