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郁墨淮沉沉地“嗯”了声。
郁清笑意更深。
她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嗓音清越:“祝你顺利。”
-
往年温成都会带着妻女过来过年,今年没好意思来,只送了厚礼。
不过饭桌上还是热闹极了。
温家的年夜饭极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还有长面、饺子、年糕……
温雪瑰在饺子里包了颗牛轧糖,被温辰玦吃到了。
水饺咬开一半,牛奶花生的甜糯拉丝清晰可见。
温雪瑰宣布:“今年的获奖者是哥哥!”
“哥哥会得到红包一只,里面是我精心设计的明信片。”
众人纷纷鼓掌。
郁墨淮停筷,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温辰玦一眼。
吃完饭,大家坐在一起看电视,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不是亲戚、老友打电话拜年,就是群里的红包消息。
温雪瑰专心致志地抱着手机,一个不落地抢温岩的红包,好半天才腾出空,看身旁的郁墨淮在干什么。
结果就看见,他点开几十个郁氏集团的大群,正无差别地逐个撒着红包雨。
也不知是不是他由于脸上带笑的缘故,面容支付变得时灵时不灵。
他便手动输入密码。
见状,温雪瑰立刻偏过头,自觉地避开。
可才偏到一半,又被他揽着肩膀搂回来。
男人音色温沉,贴着她耳畔道:“就是你的生日。”
说着便报出一串数字,由不得她不听。
甜蜜感立刻涌上心头。
可当着家人的面,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温雪瑰又感到一种强烈的做贼心虚。
别人她倒也不担心,除了在这方面心眼不太大的老父亲。
她战战兢兢去看温岩的方向。
好在温岩似乎没注意到,正牵着姜宁的手,专注地看电视。
温雪瑰松了口气。
殊不知此时的姜宁,正蹙着眉低声开口。
“阿岩,你轻点,都把我捏疼了。”
傍晚八点多,唐知的视频请求出现在屏幕上。
郁墨淮有些意外。
唐知的性格清高孤僻,往年都不会主动打来电话,主动的那个应该是江极。
接通电话,唐知道:“新年快乐。”
“同乐。江极呢?”
“哼。”唐知冷哼一声,“那小子重色轻友,跟女朋友过年去了。”
郁墨淮“哦”了声,淡声道:“我也得跟女朋友过年。”
唐知气得炸毛。
温雪瑰和田梨通完电话,又给黎珂打,结果却一直占线,没能打通。
她想着大年夜,也正常,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倒是没注意,此时此刻,时璟也不在屋子里。
少顷,郁墨淮忽然站起身。
“抱歉。”他捏了捏温雪瑰的手背,“这个电话我得去外面接。”
“哦,好。”温雪瑰朝他摆了摆手。
没他在身边,温雪瑰一下觉得有些孤单,索性自己也离开座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明信片红包,去找温辰玦。
敲开房门时,温辰玦正坐在书桌旁,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石膏像。
灯光昏暗,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温辰玦便将东西收到抽屉里。
他接过红包,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递给她一只更大的信封。
里面沉甸甸满当当,简直预估不出金额。
她推回去:“我不要,我都自己赚钱了。”
“拿着。”温辰玦漫声,“大年夜的,讨个吉利。”
温雪瑰“哦”了声,将红包收起来,好奇地探过头。
“哥,你刚才在看什么呀?你也开始对艺术品感兴趣了?”
温辰玦垂下眉眼,褐发细碎,遮在额前。
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一小姑娘送的。”
“啊?”温雪瑰差点跳起来,兴致勃勃道,“什么情况!”
“咳。”温辰玦轻咳几声,转移话题道,“楼下庭院的玉蝶梅开得可好了,你还不知道吧?走,哥哥陪你看看去。”
说完,便连拖带拽,把人拉走了。
-
郁墨淮来到门外,按下手机的接通键。
“郁总,都准备好了。”
听筒内传出李钟的声音,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仿佛是个机器人在说话。
“云蔚大厦的顶层花园已经布置完毕,按照您之前画的设计图,安排了花束、地毯、乐队。”
“五百二十幅油画真迹也已运到现场,组成温小姐的肖像图。”
“嗯。”
郁墨淮淡声应下,顿了顿又道:“做得不错。”
听筒的另一边,李钟愕然一瞬,极快地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
结果还没来得及放回耳旁,对面又传来声音。
“加班辛苦了。津贴会和新春红包一起,打到你的工资卡上。”
“回去好好休息,春节快乐。”
“……”
李钟站在高高的云蔚大厦顶层,西装的衣角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
为郁总工作两年,从没见过他这么有人情味的样子。
他正位于大厦顶层,抬头就能看见烛火明灭,鲜妍的花枝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绅士装扮的白胡子老头们抱着乐器,组成优雅的管弦乐队,小夜曲惬意悠扬。
此时此刻,这里大概是全世界最浪漫的地方。
李钟看着这些,听着郁总暖心的祝福。也不知是不是被浪漫氛围冲昏了头脑,一时感性得连鼻尖都有些发酸。
他难得地多了一句嘴。
“谢谢老板!”
顿了顿,又大声道:“预祝您求婚顺利!”
“……”
等了许久,听筒对面,才低低传来一声笑。
挂了电话,郁墨淮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房,换下家居服,换上一身在法国时定制的墨色高定正装。
正装面料挺括,剪裁优雅但刁钻,极为挑人。
但凡身材上有一点点不理想之处,都会被无限放大。
可男人比例完美,宽肩劲腰,窄臀长腿。配上一身墨色,芝兰玉树,矜贵得无以言喻。
他对镜理了理袖口,又再次将手伸进衣兜里,确认了一遍那只小小的绒盒。
而后,才举步走出房间。
回到大厅时,温雪瑰还没回来,其他人倒是都在。
郁墨淮来到温奶奶和温岩、姜宁面前,躬下身体,语调郑重。
“请问,一会儿我可以带玫玫出去一趟吗?”
温奶奶正戴着老花镜翻看相册,闻言抬起头,笑眯眯地道:“行啊,怎么不行。”
姜宁也含着笑,轻轻拍两下他的肩膀:“玫玫就交给你了。”
只有温岩没笑,看了他一阵,才缓声开口,语气极为严肃。
“听好了,玫玫是我们全家的掌上明珠,你永远不能辜负她。”
他颔首,温声开口。
“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证明。”
走出门,便看见庭院深处的一抹梅色,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女孩就站在小亭里。
小圆灯笼像一枚人造的太阳,光晕柔和,浅淡地落在她身上。
而她,正一脸好奇地倾过身,嗅闻面前的花枝。
郁墨淮攥紧手中的绒盒,举步欲前。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肩膀。
是时璟。
少年个头挺高,挺直脊背也能与他平视。
脖子上还挂着有线耳机,线的尽头却空空荡荡,看得出是急匆匆扯掉游戏机就跑了过来。
郁墨淮有些无奈。
他倒是一直都知道,这个小舅子对自己意见挺大。
可时璟虽拦住了他,眼中却并无敌意。
少顷,少年搓了搓后颈,问了一个,完全不在他预料范围里的问题。
“你知道我姐最喜欢的歌是什么吗?”
“……”
郁墨淮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可也确实不明答案,便道:“愿闻其详。”
“《Fly me to the moon》。”
时璟十分笃定地开口,又解释道:
“她最喜欢这首歌,无论是开心的时候,还是难过的时候,单曲循环的一定是它,不会错。”
见郁墨淮仍有不解,时璟无奈地挠了挠头发,索性说得再明白一点。
他轻咳几声,不太自在地开口。
“那个,你马上要做的那件事——”
“如果能再放一首,她喜欢的,浪漫的歌,应该更能烘托气氛吧。”
郁墨淮眸光微亮。
他快速拿出手机,找到场地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发去一行字。
[请乐队将演奏曲目换成《Fly me to the moon》]
对方秒回:[收到]
郁墨淮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道:“谢谢。”
时璟摇摇头。
“也不是为了你,我就想让我姐开心。”
说完,他又看了小亭里的温雪瑰一眼,这才摆了摆手,转身回屋。
-
小亭内,温雪瑰正在和兄长闲聊。
“你还记得,这梅花是你小时候闹着要栽的吗?”
温辰玦话音带笑。
“爸栽了那么多个品种,你都不喜欢,非要拿着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跟他要这个。”
温雪瑰面颊微红,不太情愿地道:“你怎么记性这么好?”
她那时不懂事,不知道这花对土壤和气候的要求都极为严苛,想让它出现在自家庭院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温岩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前后忙了小半个月,竟真让园丁将这花栽活了。
那日也是大年夜,天空里飘着雪晶,冷得很。
一家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互相搀扶着踏雪而来,在欢笑中赏梅。
“我可不是在怪你。”
温辰玦笑着仰起头,看着夜空,嗓音清沉,像揉碎了风。
“爸、妈,还有我,都太一板一眼了。这个家里要是没有你,我们该过得多没意思啊。”
就在此时,花叶窸窣作响,一个清矜又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兄妹二人面前。
看到来人的衣着,以及漆深眸底蕴藏的情绪,温辰玦怔了怔,而后微微眯起眼。
少顷,他才笑着回过头。
“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温辰玦举步离开小亭,路过郁墨淮时,看似不经意地抬起手,在对方锁骨处猛敲了一下。
郁墨淮蹙眉,抬眸的刹那,撞上对方略带几分威胁之意的目光。
他那副在温雪瑰面前的温润劲儿已经荡然无存,眼角眉梢有股邪气。
仿佛是在说:“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夜色太暗,温雪瑰没看见这两人的暗中交锋。见到郁墨淮,她便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拉着他一起看梅花。
今年的冬天不算冷,她只穿了件绵软的毛衣裙,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面料垂感极好,将曼妙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你怎么出来了呀?”她糯声开口。
“出来找你。”
郁墨淮轻声道。
温雪瑰唇角扬起,双手捧起郁墨淮的放在衣袋外面的那只手,捂在手心里,轻声开口。
“冷不冷?我记得你的手特别爱凉。”
“什么时候?”
郁墨淮佯作不知。
“当然是第一次跳舞的时候。”
温雪瑰将他手臂高高抬起,自己在下面轻盈地转了个圈,语气有点不悦:“你都不记得了。”
郁墨淮笑意渐深,墨眸似含着星芒,细碎闪烁。
不过是引她多说几句旧事。
他怎么会不记得。
与她的相遇,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灯笼映着雪光,将男人的深邃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润、温和。
他站在温雪瑰身畔,注视着她明媚侧颜,正欲开口。
——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可少顷,先一步开口的,却是温雪瑰。
“在家里总是最开心的。”
她看着不远处那幢灯火明亮的房子,眸色憧憬。
“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大哥,小璟,大家都狠狠爱我。”
“虽然爱我的方式不一样。”
“可无论我在外面经历了怎样的挫折,他们永远都会支持我。”
温雪瑰说着,忽然毫无预兆地抱住了郁墨淮。
可郁墨淮明白,她这么做,与自己无关,只是女孩想要发泄一下自己过剩的情绪。
就算此时此刻,身旁不是他,而是一只两米一的泰迪熊,温雪瑰必定也会照抱不误。
他只好抚了抚女孩的发顶,又垂头吻了一下,笑得无奈又纵容。
“和大家一起过年,有这么开心?”
温雪瑰将耳朵贴在他胸前,闻言,轻轻摇摇头。
“也不是。”
她想了想,才继续开口,一字一句,语调笃定。
“阖家团聚,固然很开心。”
“但最重要的是,今年,多了一个你。”
郁墨淮眸底轻震。
温雪瑰软声道:“这两天,我一觉睡醒,立刻就会想起来,你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