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懒,但倘若有人敢踩着她的底线跳舞,那对不起,给你一锅端了。
“姐,我不走。”吴满贯不退反进,腿肚子打着哆嗦,却用他肥胖的身体坚定地挡在许问枫前面:“你敢动我姐一根汗毛试试,老子跟你拼命!”
“对,二丫,我们陪你!”铁树和二毛他们齐齐护上来。
钱多多心里害怕极了,如黄掌事那样的人,搁以前那就是他不敢惹的大人物。
举手之间能要他小命的庞然大物!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站到吴满贯身边,小小的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
托二丫姐的福才捡回一条贱命,他是不会当逃兵的。
铁树他们更不会走,里正没少教导他们,一个村的一定要团结共进退,何况二丫不久前才孤身闯寨救过他们,就这么走了,也不太讲义气了,所以几个人死活不动脚,反倒把许问枫密不透风挡在后面。
许问枫:......不走,你们也别挡着我发挥啊!
“干嘛,干嘛,你们想干嘛?”见几个泥腿子纷纷冲了上来,撸袖子一副要闹事的架势,黄掌事心头暗自一喜,他不怕这些泥腿子热血上头,就怕像许问枫那样冷静讲理挑不出错的,鲁莽冲动正中他下怀。
此时帘子后头走来俩大汉,黄掌事目露阴毒,朝他们挥挥手:“不知道哪来的窜匪,不知天高地厚,穷疯了,竟敢打劫我们裕兴行,速绑了他们扭送官府。”
去大狱里说理去吧。
只要绑了人,当票字据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定教这群贱民百口莫辩,待料理了贱民,当票拿到手他再悄悄将地契赎出来,18亩茶地就是他的了。
转手一卖,净赚700两,黄掌事满面红光,越想越兴奋。
眼见魁梧大汉逼近,钱多多好后悔刚才没把剪刀带走,赤手空拳怕是要吃亏,杀人他是不敢的,有家伙什在手,挥舞两下也能壮壮胆啊。
一听要送官府,铁树等人说不胆怯是假,愣在当场有点不敢动了,许问枫从中间拨开他们,上去抓住两大汉的衣襟,抓鸡崽一样的,将人腾空拎起。
轻飘飘的。
俩壮汉都傻眼了,低头呆呆看着那只拎起他们的纤弱手腕,下一瞬,就感觉身体扑棱一飞。
嘭嘭两声巨响,一坨好巧不巧砸在黄掌事的腰上。
黄掌事哎呦哎呦一阵痛嚎。
脸都痛白了,他的腰子怕是要坏!
一坨砸去了柜台,柜台立时砸出一个大窟窿,里面的伙计抱头蹲地,啊啊啊一阵鬼叫。
此时,一辆马车经过裕兴行,里面的人问道:“外头出了何事?”
车夫:“好像有人在裕兴行闹事。”
“嗯~?”哪个胆肥的敢找裕兴行的茬?耿义撩开车帘,就看到许问枫飒爽的英姿,连忙喊停车夫。
下了车,耿义负手慢悠悠进了裕兴行,扫一眼砸烂的柜台,眉头不由自主高高挑起:“你们这是......?”
看见耿义,黄掌事心头一慌,扶着腰一瘸一拐迎上去,谄媚道:“耿爷,您怎么来了?”
许问枫略略诧异一下,瞬间联想到他背后的陆二爷,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裕兴行是陆家的产业啊。
黑心的家伙开黑当铺,情理之中。
陆家在仓河镇盘根已久,商业范畴涉及酒楼、赌场、布庄、粮铺、云良阁(勾栏瓦肆)。
而耿义正是负责仓河镇所有产业的总管事。
“咦,是许姑娘啊,我正要去寻你,这不巧了吗。”耿义像是才看见她一样,眼睛眯笑,跟个弥勒佛似的。
黄掌事猛地一咯噔,他惯会看人下菜碟儿,今儿好像瘸了眼,踢到了铁板。
许问枫佯装一无所知,笑道:“是巧哈,不过我急着取件东西,有事待会再说。”
耿义嘴角挂着笑:“耿某早就看出许姑娘非凡夫俗子,取个当物也能闹得别开生面。”
“呵呵,”许问枫冷笑,眼尾泛出淡芒:“承蒙夸奖,不敢当,这裕兴行做生意的规矩才叫一个别出心裁呢,不讲行规黑心透顶,毫无信誉可言,十足的无良奸商,迟早关门大吉,天打雷劈。”
她倒要看耿义怎么处理,若他偏袒黄掌事,与之是一丘之貉,起心要贪走大姐家的茶地,正好旧账新账一并算,早就看姓陆的不顺眼了。
可一不可二,她再是不愿惹麻烦,也是有底线的。
耳闻她一顿指桑骂槐,耿义面色一沉:“许姑娘休要口无遮拦,裕兴行乃二爷产业,由在下统管,姑娘左一句无良奸商右一句天打雷劈,倒叫耿某羞愧难当。”
“裕兴行居然是二爷的产业?那肯定不是二爷的问题。”许问枫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立马调转枪头,指着黄掌事骂道:“好你个蛀虫,不得了,二爷家出了一只弄虚作假巧立名目的蛀虫。”
“耿爷,你可不能帮着他遮掩,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话就有点隐含警告的意味了。
耿义嘴角一抽:“许姑娘不妨直言,究竟在裕兴行遇到了何等不公之事?”
黄掌事欲插话,许问枫快人快语,噼噼啪啪言简意赅讲清来龙去脉。
耿义一张老疙瘩脸顿时黑的能滴下水,厉声质问黄掌事:“许姑娘的话是否属实?”
尽管黄掌事很会巴结他,没少对他‘聊表心意’,所以平时他捞些无伤大雅的油水,耿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水至清则无鱼嘛。
可如若许姑娘讲的情况属实,黄掌事简直贼胆包天,胆敢如此损毁裕兴行的信誉!
第六十二章 利诱
经商一道,信誉诚信比金贵,建立累积信誉难,而摧毁只需一次失信。
事关裕兴行声誉,耿义搂不住,也不能搂。
这会轮到黄掌事腿软了,在耿义面前,他哪有胆子扯什么私下约定,而且只要那丫头出示当票,百口莫辩的人是他:“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都怪小人狗眼看人低,瞧姑娘穿着朴素,便自以为是断定此事有诈,故而才有意拖延,不予赎取。”
不得不说这位黄掌事有点小聪明劲儿。
许问枫也不反驳他,只对耿义道:“误不误会的,我相信凭耿爷的聪明才智,心中自有明断,且这是你们内部之事,轮不到我指手画脚,我只想取我的地契。”
耿义侧目看许问枫,二爷说的对,这位可不像普通村姑。
“王小,愣着作甚?”耿义不咸不淡睇一眼柜台里的伙计。
“哦哦哦。”王小被他那一眼扫的心肝乱颤,手忙脚乱翻找,随后双手捧出地契。
许问枫拿过地契,确认无误才将赎银当票交于他。
“你呀……”耿义皮笑肉不笑,手指点了点黄掌事,转身去追许问枫了。
黄掌事险些哇地一声哭出来,浑身瘫软背上全是汗。
他这掌事是做到头了,事到如今革除职务是小,要是捅到二爷那儿,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莫看二爷来仓河镇之后,平日里似乎不怎么理事,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动手则已,一动手非死即残。
陆誉有多心狠手辣,管中窥豹,从他身边那位动不动就要杀人全家的严荣就能看出一二,许问枫当然知道姓陆的是个狠角色,黄掌事落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人家都打定主意要把他们一伙人投了大牢,弄去吃牢饭,她失心疯了才会乱发圣母心。
“许姑娘,且留步。”
许问枫笑眯眯转头:“不知耿爷还有何指教?”
耿义蓄起的八字胡抖了抖,这村姑年纪轻轻,比他还会装糊涂:“先前某不是说正要去寻你么?”
许问枫哦了一声,仿佛才反应过来:“啥事啊?”
耿义说道:“前面就是庭轩居,还请姑娘移步一叙。”
许问枫神情戒备,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说,我身上没东西可掏啦,别打我主意,求放过。
耿义不禁失笑:“姑娘多虑了,是好事。”
我信你个鬼,许问枫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然而,姓陆的起心要找她,躲是躲不开的,正好肚饿,索性去免费蹭一顿。
迈入庭轩居见掌柜对耿义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殷勤劲儿,就知道这间酒楼又是姓陆的产业。
耿义吩咐掌柜为吴满贯等人备一桌酒菜,然后单独将许问枫请进了雅字一号。
许问枫很没形象的懒洋洋往圈椅上一靠,有一口没一口嘬着茶水,耿义不开口说话,坚决不吭一声。
非常沉得住气。
耿义以裕兴行行事欠妥,借十两赔礼银打开局面,许问枫坦然收下,又不说话了。
托着下巴一脸期待的望着雅间门口,等上菜。
耿义:“......”这村姑绝了,比他还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
“托姑娘献秘方的福,染出来的绸缎颜色鲜亮,且浆洗不易褪色,二爷心甚喜。”
许问枫心不在焉望着雅间门口:“恭喜。”
耿义掏出一匣子,打开推过去:“这是二爷的谢礼,还请姑娘笑纳。”
匣子里面,躺着二十两黄金,许问枫被黄灿灿的金子闪了一下神:“二爷应当知晓,秘方出自我同伴吴满贯,谢礼给我,是什么意思?”
就差明说你们是不是想离间我们的感情。
耿义沉吟一番:“二爷说,许姑娘是聪明人,会明白他的意思。”
许问枫装傻:“我不明白。”
还蓄谋着从她脑子里掏东西呢,贪得无厌。
耿义笑:“不,你明白,姑娘心里亮堂得很。”
许问枫脸色微黑。
耿义又道:“陆氏乃百年老牌家族,几经乱世沉浮,依然屹立不倒,自有其过人之处,二爷含金汤匙出生,受家族濡染,许姑娘觉得二爷会信你那套说辞吗?”
“信与不信,那是二爷的事,我掏心窝子讲实话,他非要疑神疑鬼,我还能强摁他头不成,随你们信不信。”江南遥远,白家死无对证,信不信不重要,就是不想跟姓陆的打交道。
一个动不动就要杀你全家的家伙,敬谢不敏好吗,再说许问枫决心要当一条咸鱼,没有野心,也就没有了欲望。
所谓无欲者则刚。
是最难打动的。
耿义服了,他就不明白了,陆家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许姑娘倒好,唯恐避之不及,畏之如虎。
“许姑娘别忙着推托,听某一言再做决断如何?”耿义发现跟她打交道,绕来绕去那套不管用,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许姑娘若心中有何良方良策,尽管献来,二爷承诺不会再如上次一般实行一次性买断,可许你一成利润,姑娘不要小看这一成利润,陆家商业遍布全天下,说句日进斗金也不夸张。”
许问枫撩起眼皮,端的是云淡风轻:“我这人福薄,承受不起二爷的厚爱。”
油盐不进。
耿义脑壳疼,沉默良晌,将匣子推的更近了些:“这份谢礼,全凭许姑娘做主。”
心累,感觉跟久经商场的老手谈买卖还费劲。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问枫拽过匣子,捞起金子揣兜里,甩手将空匣子扔还给他。
耿义忙乱接住空匣子,目光深沉地揣度许问枫,你说她自命清高,视金钱如粪土吧,她又来者不拒,给多少收多少,连句推辞的客套话都没有。
可她偏偏又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为所动,耿义愈发看不透。
短短交锋,耿义惊讶地发现姑娘为人处世居然与二爷略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尽相同,相同的一点,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却又慑人得紧,让你不敢轻易冒犯,无意识摆正态度。
他敏锐感知到,钳制胁迫对她无用,只会弄巧成拙。
第六十三章 前往冯家
许姑娘意志坚定不受诱惑,二爷交代的差事算是办砸了,耿义内心颇为焦躁。
上次染布的秘方虽不错,可离二爷回归家族中心始终还差一把火,一把大火。
二爷一开始说这把火藏在许姑娘身上,他还不信,不就一个村姑吗,纵然在外流亡几年,涨了些见识,可又能强到哪去呢。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就决定了他的局限高度,说到底本质上她还是一个村姑啊。
此时此刻,他看着风卷云残吃的没心没肺的许问枫,突然就信了。
信的莫名其妙。
饱餐一顿,许问枫抹抹嘴,声称天色不早,撂脚就要溜,耿义也是无语。
盛情要用马车相送。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许问枫那么懒的人,有车坐当然不会选择甩11路。
马车上,铁树他们对着刚才那顿酒席回味无穷,聊的兴起,倒是忘了许问枫徒手拎大汉的壮举。
马车行至茶湾村和岩滩村的交叉口,许问枫把裕兴行陪礼的那十两银子拿出来平分了,一人二两。
不能光办事不给好处。
她本打算从丽娘还回来的800两里,抽出5两,一人一两的,现在白捡十两,索性全瓜分了事,还替大姐省下5两,美哉。
大伙自然是不收:“二丫,你也太见外了,一点小事而已哪用付酬银,何况我们也没干什么实事。”
“对呀,二丫姐,我不能收。”
“收着吧,这十两银子算是白捡的,我既然拿出来了就是实心实意要给。”许问枫说道:“你们不收,到时我大姐还得多跑一趟,去给你们送谢礼。”
推辞几番,大伙才收下,家家都困难,二两银子能帮衬家里不少。
钱多多第一次拥有如此巨款,烫手又欢喜。
给吴满贯,吴满贯不要,给许问枫,许问枫也不要,让他自个儿攒着,到时好把那间小院买下来,落户岩滩村,其他的报不报恩的都可以慢慢来,自身稳定下来才是头等大事,钱多多一想是这个理儿。
转头就琢磨怎么藏银子,一会揣怀里,一会系裤腰带上,始终觉得不保险,往裤裆里塞,惹的大伙哈哈笑。
二毛笑道:“放心,有我们几个在,没人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