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平常,她应该会说,她自然也是想生下这个孩子的,因为她是王家的童养媳,就像王家人一直重复提起的一样,王家给她吃给她喝,她该报答王家的。
但是小女孩面容恍惚的开口,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想怀孕,我……我害怕。”
我害怕三个字带着深深的恐惧和颤音。
这才是小女孩的心里话,她害怕,她怕的要死。她虽然才九岁,但作为孤女,她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她不傻,周围村里不是没有死在生孩子这事上的女人!
她宁愿每天再洗多一倍的衣服,摘多一倍的野菜,从天亮忙到天黑,她也不想怀孕,更不想生孩子!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只要你能回答出我的问题,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树人听着小女孩的心里话。
“答题人已锁定,答题人请听题。请现在说出你的真实姓名。”
小女孩刚刚说过,她是孤女,被王家领回去后,改名叫了二丫。村里都叫她王二丫。但是林吹梦知道,她曾经的名字肯定不是什么王二丫。
小女孩本来还很紧张,听到这个问题后顿时一愣,就算是小孩子,她也隐约察觉到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点,但她是个很乖巧的女孩,没有大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回林姑娘,我的名字叫方翠翠。”
大概是她被收养也不过三年,也大概是曾经的记忆太过美好比她一直铭刻在心,所以在小女孩的心中,她的真实名字从来都是方翠翠。
这不是什么一听就让人眼前一亮的名字,但却比那简单的王二丫好听多了。
“恭喜你,回答正确。”
树人露出一个笑容。
“你要记住,这才是你的真实名字。”
王二丫这个名字和王家的那群破烂都见鬼去吧!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就见面前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宝箱。金灿灿的模样让小女孩目露惊叹,但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毕竟在她的观念里,这么金贵的东西不是她可以碰的。
但是那高大的树人却道。
“打开它吧,打开它,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之前烛九阴以为答题是制约,虽然林吹梦因此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也必须终身遵循这个规则,但实际上,答题虽然是林吹梦的制约,但并非是增强她的力量,而是限制她力量的一种手段。
现在她已经解开了全部束缚,所以已经不需要计较答题的强度如何了,她想如何用就如何用。
小女孩听到这话,才怯生生的伸出手打开了愿望宝箱,结果她却并未在宝箱中看见任何东西,她迟疑的往里面探头看的时候,却忽然一头栽了进去。
一股睡意袭来,小女孩立刻睡了过去,树人伸出手,把她捧在了手心,女孩鼓起的腹部以极快速度瘪下去,恢复成一个九岁幼童该有的模样,同时,一团拳头大的小婴儿从女孩的腹中飞了出来。
那是投胎入女孩腹中的魂魄,他已经喝了孟婆汤,出来就是婴儿的模样,他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下意识的想要飞向母亲,但不知为何半路又停住了,只是眷恋的看着小女孩。
随后他自觉的飞向了树人的另一只手掌,虽然幼小的他无法说话,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坦然的接受了林吹梦让他和母亲分开的事实。哪怕这很可能会让他失去这次投成人胎的资格。
林吹梦看着这小小的婴孩,并没有惊讶他的做法,因为刚刚给小女孩检查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婴儿的特殊。
九岁的小女孩怀胎实在骇人听闻,一般来说,她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的,就算艰难的熬过十月怀胎,也有近乎八成的概率,死在生产上。
但这个九岁的小女孩却在怀胎五个月后,还能独自背着大筐出来摘野菜,这一切的原因都在这个孩子身上。
“你的母亲是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相遇的不是时候。”
林吹梦怜惜的用树藤摸了摸小婴儿。这些日子小女孩能这么健康,全靠这个不过拳头大的小婴儿在支撑,他在拿自己的魂力来填补母体被他不断汲取而流逝的生命力。
这无疑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情,但未出世的婴儿保护九岁的母亲,这本身更是一个悲剧。《真定女》中并未说那一家人之后的生活如何,九岁的母亲和生下来的孩子如何。
但是可以想象,如果继续下去,或许小女孩侥幸,在这个婴孩的保护下顺利生产并且没有损害多少健康,但消耗巨大的小婴儿却绝对会成为一个病秧子。
想想看,一个小病秧子,生活在王家那种穷得让二十岁的儿子找个女童当童养媳的家庭,怕是根本活不了几年的。
当然,如果那个王二狗不知悔改,后续继续欺负年幼的小女孩,她就算躲过了这一劫,还会有下一劫等着她,怕是同样活不长久。
拳头大的小婴儿并不知道林吹梦的所思所想,孩子爱母亲是本能,他用眷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扭头,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向远方。那是王家的方向。
柔韧的树藤把小婴儿的脸扭回来,树人柔声道。“你还小,这个不需要你管。我会处理好的。”
*
正中午,阳光灿烂,在外面晃荡了许久的二流子王二狗扣着鼻子回家了。他一回家直奔堂屋,一看桌上还没有准备好午饭。
当即往椅子上一坐,不耐烦的喊着。
“二丫?!二丫?!”
“喊什么喊,喊魂呢?!”
王二狗的母亲王婆子正在喂鸡,听见声音走进屋。见到儿子坐在那喝茶,有些不满意的唠叨。
“你看看你,整日游手好闲的,也不知道帮你爹去地里干干活,就算不下地,你帮家里挑点水砍点柴也行啊。一天天屁股不知道多沉,找到地方就往那一坐!”
王二狗翘着二郎腿,一米六的个头愣是坐出了地主老爷的懒散劲头。
“哎呀,行了娘,你唠唠叨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又没到秋收,地里的活哪里需要我帮忙的。至于挑水砍柴……让二丫去做呗,否则养她干嘛?一个吃白食的?!”
王婆子啐了一口。
“说什么浑话呢!二丫才多大,她哪里挑得动水,拿得起斧头?还需得等两年再说。”
“要我说,也是最近天天吃馒头咸菜没营养,那小妮子才长得又瘦又小,抱着都硌手。”
王二狗眼珠子一转。
“娘,反正马上都要秋收了,到时候都是辛苦活,不如我们炖只小鸡,给爹娘还有那小妮子补补?”
王婆子把眼睛一瞪。“去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咱家炖了鸡,哪一回儿不是都进了你的肚子,统共就那三只鸡,那可是准备过年吃的。你可别打它们的主意!”
王二狗见没法得逞,无趣的撇撇嘴不说话了。倒是王婆子想到了什么,在自己家也做贼心虚的低声道。
“儿啊,你看没看见,最近二丫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听她说,肚子里头是有动静的。你说该不会真的……”
“肯定是啊,这不明摆着的吗?”
王二狗露出得意的□□。
“我家虽然穷,但我王二狗绝对是男人中的男人,你看看,才几次,我就能让你们二老抱上孙子了!峰哥他们知道了,对我佩服的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王二狗他光棍久了,看见漂亮姑娘火气难耐,五个月前没忍住就把二丫拉进房间了。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自然清楚的很,同时对于二丫怀孕的情况不仅没觉得奇怪,没觉得羞耻,反而还很是自豪。
毕竟他家穷,他本身也没什么出息,比起同村其他几个高壮的二流子来说,长得还又矮又瘦,平日里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也是底层的存在。
但最近,王二狗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其他二流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他却已经睡过女人了,而且几次就中标,让二丫怀孕了,这不正说明了他作为男人的能力强大吗?!那些家伙体格又高又壮如何?作为男人这方面能力不行,那也就是个又高又壮的太监!
“谁让你往外说了,我不是不让你往外说吗?”
王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又瞪了这不省心的儿子一眼。
“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出门,好些人看我的眼神都怪得很!怕是村子里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了。”
“传就传呗!”
王二狗一点也不担心,他振振有词的表示。王二丫是他家的童养媳,他们给她吃饱穿暖,他是王二丫的丈夫,他想对王二丫做什么就做什么。王二丫给他家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二丫才九岁。葵水还没来呢,怎么就怀孕了?这要是真怀孕了,她那么小,这孩子怎么出来啊?”
王婆子身为女人,知道生产的痛苦和危险,王二丫乖巧听话,来到他家后,吃的不多,任劳任怨的帮她分担了不少活。王婆子对于这个童养媳还是挺满意的。另外,家里都这么穷了,好不容易捡了个不要钱的童养媳,这个要是死了,那她儿子就更难找媳妇了!
王二狗却还是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他反而猥琐的嘿嘿笑道。
“娘,你别东想西想的了,女人生孩子不就那么一回事嘛,该从哪出来就从哪出来呗,到时候咱们找个好点的产婆就行。”
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王婆子还想再说,王二狗却已经不耐烦了,他摸着饿了的腹部道。
“娘,王二丫呢?咋还没做午饭?我快饿死了!”
“不知道呢,今早让她拿了背篓去摘些野菜,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婆子想到那孩子的肚子。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去找找。”
“哎呀,找什么找。不过是摘个野菜,能有什么事,八成是在哪躲懒了。不过是怀个孕,屁股就沉了,整天就要找地方坐着休息休息的。”
坐着好似大爷一般的王二狗不耐烦的开口。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只一个劲的叫自己快饿死了,让老母亲快点给自己做饭。
王婆子经不住儿子喊饿,只能急急的去厨房做饭了。饭菜端上桌,王二狗当即埋头吃起来。王婆子却没吃,她捡了一点饭菜装进瓦罐出了门,她要给还在地头上干活的老头子送午饭过去。
王二狗把盘子里少得可怜的那点肉丝全挑着吃了,吃饱喝足后,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就往自己的房间走,桌上剩下的菜不多,这是王二狗留给王婆子的,至于王二丫?
一个吃白食的小妮子还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馒头沾菜汤就算对她不错的了。
王二狗早上和狐朋狗友去山上逮兔子吃,烤兔子肉没吃到两口,倒是累够呛,此刻回到房间,鞋子一脱,脏兮兮的就往床上滚。不一会儿,安静的房间就想起了鼾声。
若是有人看见,怕是会暗道这二流子如此狼心狗肺,过得却比常人自在多了。但实际上,王二狗刚一睡着,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中。
*
一个有些眼熟的房子里,挂满了白布。堂屋听着两口薄皮棺材。
王二狗惊恐的看着周围又看了看自己,这是哪?他怎么在这?他怎么变成小孩了?
这时一个带着恶意的声音传来。
“方翠翠,你爹娘死了,你怎么不哭啊!快哭啊。”
“啊!”
王二狗循声望去,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说话的那人穿着粗布衣服,站在不远处,看上去和村里人的打扮没什么区别,但他却没有脸!
紧接着,屋内凭空多出了很多村人打扮的无脸人,他们在灵堂来来往往,议论纷纷。他们是那么高,王二狗平日虽然矮了点,但从未这么矮过。他必须费力的仰头,才能看到大人们的头顶。不过往上看也并没有用,因为他们没有脸,他根本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表情。
“起灵喽!”
一个拔高的声音响起。两口棺材被抬起。王二狗被推搡着跟过去。此刻的他已经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幕他曾经是看见过的。
这是方翠翠的爹娘死后,村里人给办了葬礼的情形。而那些宾客虽然没有脸,但是只要他细细回忆,就能从他们的出穿着打扮和说话声音分析出,他们都是村子里的叔叔婶婶们。
但是这并不能给此刻的王二狗带来多少安慰,反而因为这是他真实见过的丧礼,而让他更加的恐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该讨论方翠翠之后的去留了。
人群中空出一块空地,王二狗站在那里,仿佛成了此刻的主角,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摆件,这里没他说话的份。
几户人家展开了激烈的的争吵,王二狗清楚的听到了方翠翠大伯、大伯母,以及他父亲母亲还有……他自己的声音。
他睁大眼睛惊惧的往周围看去,那些无脸人的争论分明是以他为中心,但却没有一个人和她说上一句话,甚至是看她一眼。
他就仿佛成了论斤称的主人,被放在案台上,被别人挑肥拣瘦。
最后,就如当初的情况一样,方翠翠的大伯母坚决不要方翠翠,却拿走了方翠翠家的所有家具,乃至锅碗瓢盆。有几个无脸人窃窃私语,表示他们连方翠翠父母的钱和地都拿走了。却不要方翠翠,当真不要脸。
而方翠翠和那座空房子成了鸡肋,虽然房子不嫌少,但是大家也不缺房子住,谁也不想白养一个吃白饭。
“你们不养,我养!”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那是王二狗母亲的声音。
王二狗听着自己的父母是怎么和村长敲定把方翠翠收为童养媳的,也听到了“自己”是怎么嬉皮笑脸的表示会对方翠翠好的。
“来吧孩子,跟我们回家吧。”
无脸人伸出手,见王二狗没动作,她直接抓住了王二狗的手腕,强硬的把他拖着走。
“不,不,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我不去!”
分明是自己的母亲的声音,但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王二狗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入心脏。他慌忙的挣扎着,不断大声求救。试图想要挣脱开对方。
但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挣脱大人的安排呢?他‘母亲’仿佛听不见他的求饶挣扎,大手铁钳一般抓着他,把他往王家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