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邵笑了一声,指尖在她眉心一点:“痴线。”
“痴线。”应隐蹩脚地学他的粤语发音,踮起脚尖,环住他颈项,紧紧地抱住他。
商邵几不可闻地吞咽了一下。在车里激烈的吻没起反应,这会儿隐隐约约反而有失控的迹象。
他推开温软身体:“我先洗澡。”
应隐点点头,白玉色的耳廓染上一点樱粉。
行李早在刚刚他们登船时,就已被佣人归置好,男女士的礼服在衣帽间挂着,睡眠衣物则叠放在斗柜中,床边并排放着两双软皮鞋,植鞣皮的工艺,让应隐想起在商邵家的那一双。
过了一会,浴室传来花洒声。
应隐经过床尾,打开阳台门,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蓝色泳池反射着莹莹月光。
她又扭过头去,再度看了眼那张尾凳。
那是一张很完整的皮,似黑非黑,一种深沉的灰色,以高超的工艺做到了绝对贴合,仿佛凳子自己生长出来般天衣无缝。
她这一路又是私人飞机,又是超级游艇,顶奢的sales□□,现在连一张床尾凳都是几十万的珍稀奢靡――虽然这种珍稀令人犯恶心。
应隐凭栏望向海面,将脸轻轻贴上胳膊。
应帆从没见过这种富贵,如果她见过了,会不会被吓到?
她咬牙送她学舞蹈,念平市知名的私校,教她一切人情世故与媚上的进退好歹,所求的也不过是大富大贵而已。应隐记得,上高中时,有一个同学每日被奔驰S接送。那时候零几年,这台车要两百万,专属司机给他开车时佩戴白手套。
应帆很关心那个同学,课后习题组两人分至一起,她总有意无意地问应隐,跟那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被邀请去他的生日宴?
可是那同学矮胖矮胖的,胳膊一抬,一股不干净的味道,应隐不愿让他靠近自己半米。
这就是应帆向往的富贵了。
但她想“攀”到的人,每年度假季来地中海时,也不过是跟普通人一样,掏出手机,拉近焦段,远远地拍一拍这座游艇而已。
又想到宋时璋跟她说的那个情妇。
过惯了一年花两三千万的日子,宁愿再当个六十几岁老头的情人,承欢婉转工于内媚,也不愿要一年“只”花数百万的自由。
棚户区的贫穷,泼天的富贵,都能压断脊梁压垮命。
背后的玻璃门灯光通明,透出房内的情形。
几个佣人来得很快,手脚麻利地将床尾凳和配套的扶手沙发、脚凳一并搬走,换了一套深蓝丝绒的进来。
远处海面上,巡逻快艇照出灯光一束,可是这天这海是漫无边际的黑,以至于那束光微渺细小得如同一根银针。
应隐进去时,花洒还未停,反倒有敲门声。
门打开,佣人端着托盘,里面是一支矮脚红酒杯,杯中盛着刚炖煮好的热红酒,肉桂、丁香与甜橙的香气浓郁地交织在一起。
应隐好意外,佣人对她说了什么,她一概听不懂,只知道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她很喜欢喝肉桂热红酒,一到冬天,从剧组歇了工或下了通告时,她就会给自己煮一杯。
不过还是扫兴居多。
一是,宁市没有那么冷的冬季,寒流每每都只是意思意思,匆匆便走了。
二是,她兴趣盎然兴师动众,但次次效果都不尽如人意,实在欠缺这方面的天赋。
这游艇上的厨师都是米其林水准,好喝胜过她亲手炖制的百倍。
商邵出来时,便看到她坐在深蓝色的丝绒沙发上,一手捧着杯子,一手滑着手机。
“这是船上的入夜服务吗?刚刚他们送了一杯热红酒过来。”应隐起身,“咦”了一声,“怎么你没有?他们忘了?”又恍然大悟,“这杯是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很多……”
商邵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是你的。就算是我的,你想喝也就喝了,紧张什么?”
“真的是睡前服务?”应隐嗅了嗅肉桂芬芳:“我喜欢这个。”
“嗯。”商邵隐约笑了一声,“我知道。”
他没穿上衣,浴巾在腰间围了一圈。
平时穿西服时,商邵看着瘦而挺拔,衬衣领口系至顶,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禁欲且矜贵,只有修长十指和饱满喉结让人联想。
此刻不着寸缕,应隐喝着酒,忽然间不敢跟他对视,视线从透明杯口抬起,没话找话地说:“……凳子换好了。”
商邵“嗯”了声,“Edward知道我不喜欢鲸鱼皮,今天可能是安排错了房间。”
“不违法么?鲸鱼不受动物法的保护?”
“违法,但是捕杀鲸鱼是日本很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所以屡禁不止。每年都会有日本船只去南极海域,专门为富豪捕杀鲸鱼,他们要求鱼皮毫发无伤,不留疤不留结,然后制作成沙发,凳子,或者斗柜。越是大而完整的鲸鱼皮,越是昂贵。”
“为什么?”应隐无法想象:“牛皮,羊皮,不够高级?”
“对普通人来说够了,对他们不够。”商邵淡漠地说,唇角微抬,露出一丝讽意。
他眼神落在墙上一幅油画上:“你知道这是谁的画么?”
应隐摇摇头:“印象派?”
“这是塞尚的真迹,海风潮湿,其实是很不利于油画保存,但是它被挂在这里。”
“那……”应隐张了张唇。
“你想的没错,这幅画已经不能传世了,但他们拥有得太多,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地位和财富。”
“我不理解。”应隐直接说。
商邵笑了笑:“没关系,我也不理解。”
“你能理解。”应隐笃定。
“嗯?”
“你把蓝宝石丢了,道理都是一样的。”
商邵万万没想到她在这里等着,扔下毛巾笑了一笑。
“就这么小气,记了一路?”
“你只比他们好一点,宝石戒指丢了,矿石回归自然,也算环保。但是塞尚的油画是文化遗产,他这么暴殄天物,只为了表示自己有钱,我觉得他很低级。”
应隐一顿抨击完,飞快小声找补:“对不起,骂了你朋友。”
商邵靠近她,似笑非笑看了她一会,将她垂落的长发别至耳后:“谢谢你帮我骂他,不过Edward人不坏,只是很多时候,人陷入某个圈子里,思路就会变得愚蠢。穷光蛋有穷光蛋的愚蠢,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愚蠢,只要是人,都一样。”
“有钱人也会愚蠢?”应隐歪了下脸:“你不知道么,在我们的文艺作品中,你们有钱人永远高雅、聪明、充满教养和道德、风度翩翩又天真善良不谙世事,所以连坏心思也不会有。”
商邵忍不住失笑:“应隐,你骂人挺厉害的。”
应隐放下红酒,从斗柜里捧起睡衣与内衣裤,交抱在胸前:“哪里,我多多少少也算个有钱人,我骂我自己愚蠢笨蛋充满坏心思,不行吗?”
感冒后的疲乏身体很喜欢热水,她把温度调得很高,洗得浑身泛软。
等出去时,卧室的灯光已经调得很暗,只有她那侧床头的夜灯点着。
商邵侧卧而眠,鼻息绵长眉心舒展,已经熟睡许久。
鬼使神差地,应隐走至他床边蹲下,两手交叠在膝盖上,就着那一丝丝微芒端详商邵。
他逆着光,五官陷入暗影中,显得轮廓深刻。
背后老巴黎的床头黑漆上,有金箔漆所描的工笔花鸟,显得浓墨重彩的古典与华丽。
在这种浓墨重彩的华丽中,商邵睁开了眼,眼神清明。
应隐猝不及防。她蹲着,漂亮素颜的脸上怔怔的,像个写情书被抓包的小女生,只顾着意外了,连尴尬都没来得及有。
商邵面无表情目光深沉地看了她数秒,没有任何一丝迟疑便拉起了她的胳膊,将人贴进了自己怀里。
应隐闷哼一声,丝质内衣薄如蝉翼,身体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他的热度。
沉甸甸的重量如此消除疲惫,让商邵忍不住深呼吸着叹息了一声。
她被他压在怀里吻,压在她身后的那只手上移,摸到她的胸衣带子。
“睡觉也穿内衣?”他低沉着声问,呼吸喷薄在她鼻息间,近在咫尺的眼睫垂阖,欲色很重。
应隐回答不了。
商邵目光盯着她,要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搭扣是何时被解开。
他两指轻易一捻,比上次更为熟练。
应隐只觉得心口一松,束缚没了,她却反而更无法呼吸。
由着商邵吻她,从嘴唇至颈侧,从颈侧至锁骨。更往下,吻停了,呼吸也停了,但热度还在,滚烫地喷薄在身体最细腻的肌肤上。
经不起这种潮热呼吸在她上方的停留,应隐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她紧张。
没经历过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快要哭。
被吮吻住时,她双眼微微涣散,蓦地抓住了底下的床单。
她刚刚预料错了,作案工具确实不止一件,但不是手。
他逞口舌,无师自通,因为会玩,反而让人不信他是真金白银的第一次。
但商邵也没了进一步动作,深深地吃了她一阵,沙哑地问:“你是不是谁派来考验我的,嗯?”
他抬起身,拂开应隐的额发,商量的语气:“我不是很想在这里,回家好不好?”
自尊心反正就那么一点,该来的时候就跟刺一样尖锐。应隐羞恼,偏偏被纹丝不动地锁着。她微弱地抗议:“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有。”
“……”
应隐的心乱跳着,交叠的长腿轻轻摩挲了一下。
“别动,乖乖睡了。”
说睡了,听到应隐呼吸屏着身体发抖,他眸色忽然一紧,喉间也跟着难忍地滚。抬起她长腿,指腹若有似无地捻过。
隔着衣料,令他讨厌的被沾湿的感觉。
应隐挣扎起来,反成了坐他掌心上,灼热地贴着。
闭得很紧的双眼中,滑下滚烫的眼泪。
商邵这时候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玩。这时候夸他绅士未免文不对题,可他玩得挺绅士。
他什么也没说,独独一句“好厉害”真心实意,低哑带笑。
第34章
因为鼻塞的缘故,她的哼哼十分娇憨,让人不忍心欺负。
商邵确实没觉得自己在欺负她,玩么。
应隐只懂依偎在他怀里,掌心无助地抵着他的胸膛,唇咬得很紧,眉心拧得很深,一双眼睛死死地闭着,眼泪一行接一行,滑过她出了薄汗的鬓角。
手指沁得太久了,指腹微微泛白起皱。
他明明讨厌这种感觉,一时间却不舍得擦干,只是目光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被打湿透彻的手,仿佛在审视自己,审判灵魂。
他的灵魂经不起审判。
看到应隐倔强脆弱的面庞,反而变本加厉起了坏心,屈起指侧顺着她脸颊抹,一路滑至唇角,虎口就势捏住她下巴,吻住。
火热的舌尖抵入,汲取她口腔里的汁水津液。
他的妹妹仔是水做的。
吻过了一阵,帮她平复下来,他亲她的鼻尖,灯光下低声:“怎么这么可怜,嗯?”
应隐这时候才有勇气睁开眼眸,眼睫湿漉漉的,身体深处还有余韵,浪潮般。
商邵受不起被她这样看,忍不住将她脸压进怀里,吻她耳朵说:“好乖。”
可是床单脏了,他不得不大半夜叫佣人来更换。
这种时候怎么有脸见人?应隐换了一套睡衣,躲到阳台上。
过了会儿,来了两个女佣,商邵已经披上了浴袍,用法语吩咐了几句后,也跟着拉开玻璃门。
烟味比人靠近得更早,泳池边的皮沙发被海风吹得很潮,商邵坐下,拉应隐入怀。
她想躲的,但商邵掐烟的那只手按住她肩:“用完了就丢?”
虽然在这船上见多了各种夸张离谱的玩法,但佣人更换布草的间隙,也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一瞄。
玻璃外海天昏沉,应隐坐商邵腿上,枕着他肩。聊不了两句,男人就吻她。
应隐看他抽烟,鼻尖嗅着那丝混着尘香的烟草味,掩唇到他耳边,气声一字一句问:“这个算事后烟么?”
商邵咳嗽着笑,烟灰扑簌簌,他掸掉,将烟尾递给她:“你抽才算事后烟,我不是。”
应隐看他一眼,赌气真凑过去,被商邵抬着手躲远了:“开玩笑,别当真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你每天都抽。”
“以前烟瘾重,后来自觉要戒,一天规定自己只抽三支。”
“你不能彻底戒掉么?”
“能。”商邵抿了一口,边吁着烟,边垂眸笑了笑:“不过这样就没意思了。”
明明能戒的,却不戒,让瘾缠着勾着,时时游走在不满足即将失控的边缘,却又不真的破戒。
不知道他是在锻炼自控力,还是在戏弄自己的欲望。
应隐想起他刚刚时而游离,又时而揉得厉害的手,心脏蓦然发紧。
他说他是擅长延迟满足的人,……一点也不假。
“商先生……”应隐迟疑地叫他。
“你爱叫商先生就叫吧,没人叫得比你好听。”商邵不再逼她改口。听多了,客气乖巧恭敬都成了情趣。
应隐压平上翘的唇角,问:“你的车牌也是3,抽烟也是3,3是你的幸运数字?”
“不算。”
“那是为什么?”
“想知道?”商邵的目光居高临下,微眯的时候,有一瞬间让应隐感受到危险的压迫感,但下一秒,他又恢复如初。
“这么深的了解,你是不是该用什么来交换?”他的话语里有一股淡漠的戏谑,但眼神又是带着宠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