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信[娱乐圈]——三三娘【完结】
时间:2023-02-20 12:08:27

  她的视线不敢逾矩,礼貌地垂着,眼里只看到男人修长笔挺的黑色西装裤。
  画面在慢慢合拢的梯门中变得越来越窄。
  忽然间,这幅画的收拢突兀地停止了,金属门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声。
  应隐猛然抬头。
  商邵一手掌住门框,看着梯内的人,十分沉稳地问:“披肩,你预备哪一天还?”
 
 
第6章 
  康叔第二天一早来伺候商邵用早餐。
  下了一夜的雨,天朗气清,透过阳台望出去,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帆船港空了许多,一些帆艇已经被开出去巡游。不过那艘超级游艇仍停泊在港中,远远的似海上一座白色楼。
  商邵今天上午有三场商务会面,林存康正跟他一一核实时间行程,末了问:“昨天还愉快吗?”
  “你问哪方面?”
  老人家越来越会揣测圣意,一句话正着反着理解,风味大有不同。他口吻揶揄:“这么说,确实是有愉快的方面。”
  商邵放下刀叉,用热毛巾细致而从容地擦了擦手,才淡定地说:“你要是闲得来套我话的话,不如去帮我查一个人。”
  康叔做出但凭吩咐的模样,商邵示意他去主卧床头柜拿一枚祖母绿戒指。
  康叔依言去了。黑胡桃木的台面上,商邵昨晚上的口袋巾还是四方的模样,上面躺一枚宝石戒。长方形的戒面,冰糖大小,火彩极亮,深邃而透,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连带口袋巾一起托在掌心,拿到商邵面前,不解:“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晚上被人扔上来的。”
  这酒店建筑并不是垂直面,而是一层叠一层,从高到底由里向外,像邮轮。他怎么会想到,昨晚上回了房间没多久,会从下面的行政套房阳台上,扔上来一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砸在户外实木地板上。
  原以为是椰子砸落,或者外阳台那株大王椰劈了一折叶子,但那些动静都该更响。
  指间擎支烟的短暂功夫,商邵难为地起了点好奇心。他慢条斯理地踱出卧房,俯身捡起了那枚绿莹莹的小玩意。
  捡起来时才知道是枚戒指。雨后月光下,香烟雾气潮湿着晕开,他垂目端详一息,拆下系在戒圈上的那张真丝餐巾。
  雪白餐巾上还印着酒店徽标,蝴蝶结被阳台上的雨水沾湿了些,展开,黑色马克笔的一行数字。
  不必猜了,一定是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
  “她是把这个戒指当石头用了?”康叔匪夷所思。
  他见惯了好东西,自然一眼就能分辨这戒指的价值。用它当石头,多少有点暴殄天物了。
  商邵“嗯”了一声。
  康叔更怀疑人生,迟疑地说:“她有没有想过,其实可以打你房间的内线。”
  “我告诉她了。”
  “你怎么告诉的?”
  商邵饮一口红茶,搭着腿,气定神闲的模样:“打内线。”
  刚扔出戒指没几分钟,房内电话就响,活似午夜凶铃。应隐吓得一抖,揭起听筒不说话,以为是什么变态私生粉。
  电话那端声音低沉清冷:“其实你可以直接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然后呢?”康叔忍俊不禁,追问道。
  “她说好的,下次知道了。”
  “还有下次?”康叔挑了挑眉。
  商邵:“我也这么问她了。”
  他还说:“看来应小姐经常干这种事。”
  “那她说……?”康叔追连续剧似的。
  应隐还能说什么?她扯紧了电话线,低声而呼吸紧涩:“是第一次。”
  她也知道这种话对面的男人必然不信。他该是见惯了女人的手段了,单纯的放荡的直白的欲擒故纵的,也该是看遍了女人的风情了,清纯的妩媚的明艳的成熟的,又怎么会信一个名利场上的交际花,会是第一次主动给男人电话号码?
  但那也不过是为了还披肩而已。
  顶多的顶多,掺杂了一丝一缕对宋时璋的叛逆。
  康叔把绿宝戒指收进西服内侧口袋,体贴地问:“需要我做点什么?”
  “查一下她的地址,把戒指寄过去。”
  “她已经退房了?”康叔确认了眼腕表上的指针:“现在才七点十分。”
  “我问过前台,她凌晨四点就退房了。”
  “好。”康叔点头:“我会尽快办妥。”
  其实商邵交代的这件事,在林存康眼里很简单。他昨天回去后看了应隐的演艺资料,发现她跟商家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是绮逦的代言人,又跟柯屿是好朋友,两人一起合作了二少爷那部《再见,安吉拉》……”
  商邵冷淡截断他话:“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康叔明白了。商邵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应小姐的这一场萍水相逢。
  应隐凌晨四点退房,接她的不是公司的阿尔法,而是另一辆粉丝不熟悉的轿车。
  司机接上她,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后,她回到片场化妆室,没有迟到一分一秒,反而早到了半小时。这会儿,剧组化妆师都还在酒店里打着哈欠呢。
  老板到了,助理自然也得待命。应隐的随行助理姓程,叫俊仪,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已跟了她六年。
  程俊仪熟知她的生活习惯,雷打不动地递上一杯满杯冰美式,又用无纺布盛了冰袋,用来敷脸去水肿。
  应隐捂着冰袋贴脸,听到她嘟囔抱怨:“麦总也真是的,明知道导演不喜欢请假,还硬要你请出一天。要是被黑子知道,又得骂你不敬业……不对,”她后知后觉:“那个高定一官宣,不就露馅了吗?”
  确实。
  今天下午一点就会宣,由工作室发布,她和品牌官微同步转发。届时,全世界都会知道她一个原定在组的人,出去穿了回裙子、赴了回宴。
  已经可以想象到粉黑激烈的骂战。
  圈内有笑谈,花粉人均事业粉,而应隐的粉丝是事业粉中的战斗机。即使她的成绩已经站在了中青一代小花的巅峰,在二十七岁前完成了史无前例的双星三奖,也无济于事。
  她太年轻了,吃了太年轻的亏。如果她现在死去,她就是传奇。但可惜她还活着,时而拍一些烂片,在烂木糟里雕花。
  俊仪手上OO@@做着杂事,喃喃着:“麦总为什么要这样啊……”
  应隐其实不怪麦安言,他的思路是完全商业的,人又像她一样,太知好歹。有宋时璋抬举她,他们怎么能不识抬举?该裹上金丝寝被让四个太监抬过去。
  “裙子和首饰都在车里,你打包一下,等下亲自给宋总送过去,”应隐将冰美式喝药般的一饮而尽:“顺便告诉他,有一枚戒指丢了,酒店那边找不到,跟他道歉。”
  “啊?”程俊仪呆滞住,“真丢了?哪一只?”
  “5克拉的那只。”
  俊仪想给她跪了,应隐却不担心,安抚她:“他要面子,不会为难你的。”
  天刚破晓,剧组就开始动了。
  导演姓方,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学院派的老顽固了,做事章程一丝不苟,在片场是知名的严苛。他在拍的,是他的收官之作,每个细节都精雕细琢,且越临近杀青,就越是吹毛求疵。
  应隐为了一场无聊的宴会请了假,已经触了他的霉头,今天少不了屏声静气,一百二十分的卖力。
  “下午拍那场冰雪打斗,准备好了吗?”上午收工,导演带着动作组的老师过来问。
  应隐点点头:“我没问题。”
  “不要出去吃个饭就把自己当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尽快回到人物状态中来。”
  俊仪已经从宋时璋那儿回来,听到导演的话就想反驳,被应隐悄悄按住手背。
  她心里忿忿,她老板什么时候不敬业过了呢?导演的这番阴阳怪气,根本是莫须有。
  动作指导身后跟着配角,他冲两人招招手:“那两位老师,我们再走一遍戏,好不好?”
  拍摄的场地已经布置好。戏中环境是严寒雪地,宁市哪有雪,因此是在大冰库里拍的。雪不厚,下面是坚硬的沙砾泥土地,应隐要和配角在这里抢一件国宝,然后中枪。
  配角是男的,山一样的块头,戏里设定武力值碾压女主。整场戏,他负责拳打脚踢,而应隐则在地上翻滚、摩擦、做出拼死一搏的格斗动作。
  几人走完了一遍动作才吃饭,盒饭早凉了。时间有限,俊仪帮她用热水泡软了米饭,絮叨地说:“你昨晚上才睡了四个小时,中午又没有午休……”
  应隐笑笑:“等下不要哭丧个脸,省得导演又以为我们有意见。”继而放下盒饭筷子,拍拍脸,起身去补妆。
  一进了零下三四度的拍摄场地,所有工作人员都裹上了羽绒服军大衣,唯独应隐穿皮衣紧身裤,带半指手套,脸上都是碎石砾剌出的口子――一些影视剧中打女的刻板形象。
  “小隐,你过来,”导演难得用商量语气,“是这样,护具就不戴了,下面垫子也都撤了,你就这么拍,好不好?我们尽量还原那种残酷坚硬的感觉,身体摔打的时候要有那种冲击感。”他做了个拳击掌的动作,啪的一声,“拳拳到肉。”
  应隐愣了很短暂的一下,神色如常:“好的。”
  这跟原本的设计不一样,知道的人也很少,甚至就连俊仪也以为她里头穿戴了护具,地面底下是藏得天衣无缝的软垫。
  没有人预料到,这样一场打戏竟然会NG了7次。
  方导鹰目注视着监视器。
  “再来,起身慢了。”
  “再来,摔的姿态不对啊。”
  “再走一条。”
  “不行,调整一下,用脑子演!”
  “咔,眼神弱了!你在干什么?梦游吗?!”
  “昨天舞跳太多没力气了是吗!”
  导筒被摔下,吊在空中晃悠不止。满场噤声。
  每演一次,妆造组就要上来重新帮应隐补妆、擦干净皮衣、拍干净紧身裤上的泥雪。这会儿静默着紧赶着,造型助理却“咦”了一声,“这儿怎么破了?是本来就破的吗?”
  应隐安抚地按了下她的手:“别声张,帮我换一条新的。”
  全剧组只有造型助理看见了她膝盖上的斑驳伤口,破了表皮,血和皮下的组织液凝成一层,被应隐用湿巾擦开了。
  其实,那些格挡、缠斗、翻滚、跪地、摔出,一连串复杂的动作设计,早就被她刻入了肌肉记忆。作为现如今娱乐圈少有的能演刀马旦的女星,她的肢体管理是顶级的,如果不是太痛,又怎么会慢半拍?
  第八条,导演终于放过了她,给了四个字:“差强人意。”
  从镜头前下来时,应隐几步路走得很正常,唯有一双手指头冻得通红。俊仪连忙给她披上羽绒服、递上热水热毛巾。
  应隐捧着滚烫的一次性纸杯,蜷在小马扎上,缓过了身体深处一阵接一阵的发抖。
  “姐,我给你按一按吧?”俊仪主动请缨。
  手刚碰上肩膀,应隐就脸色一变:“不用!”
  她声音发紧,身体也发紧。
  俊仪吓了一跳,手立时缩了回去。
  一连马不停蹄地拍了近两个小时后,应隐今天的戏份才算结束。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是个好天气,一走出冰库,阳光泼金,晒得她蓦地想就此躺倒睡觉。
  俊仪在身后扶住她,担忧地说:“我看你都快晕倒了。”
  回了休息室更衣卸妆,再由阿尔法保姆车送她回酒店。俊仪见她疲惫,有心哄她:“早上见了宋总,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他好像没有不高兴呢,让你别放在心上。”
  应隐笑笑,那点叛逆,还真是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湖里,一点浪花也没有呢。
  “啊对了,”程俊仪摸出手机,“精修图应该已经发了吧,看看粉丝是怎么夸你的――”
  热搜条目里,#应隐高定#醒目,俊仪刚刚还上扬的语调戛然而止。
  “说了什么?”应隐睁开眼眸。
  “没、没什么,”俊仪藏着手机笑容僵硬:“就是那些,姐姐嫁我老婆真美之类的。”
  她是很诚实的性格,因而连撒谎都不灵光。
  应隐没跟她周旋,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登陆小号去看。
  很多营销号都发了这一条,文案统一,一看就是被人提前买好的。但评论区却是大翻车:
  「看累了,真好意思发啊」
  「你觉得穿高定比拍电影更重要了是吗?」
  「去年电影节你二提,你说表演永远是你的事业,现在你为了通告请假离组,我一点看不到你的敬业」
  「姐,party对你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不如嫁人息影算了,干嘛恶心我们啊?」
  「非要说是吧?难看」
  也有人提到宋时璋,说她一心想当老板娘,被粉丝骂了两千多条。路人说,粉丝破防跳脚的样子太好笑了吧。
  手机屏幕熄灭,黑屏时,倒映在应隐眸中的那点亮光也一并暗了。她闭上眼,将手机递给俊仪:“断网三天。”
  这是一名成熟、理智、历经千帆的女明星所应该具备的心理素质,也是该采纳的最明智的行动。
  她不是那个刚出道的小女孩了,被骂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会攥着手机茫然。
  剧组下榻的酒店不远,应隐回了酒店,放满一浴缸的水,将自己布满青红的身体浸泡下去。膝盖、肩胛骨、手肘,都破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热水带来的痛感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呼吸都是深深一屏。
  不知谁说漏了嘴,导演知道了她的伤情,拍完几场文戏后,大发慈悲给她准了两天假。
  应隐在房间里昏睡了两天。
  她不知道,在她断联断网的这几天里,每天上午和晚饭间,都有一通陌生的电话打入。但俊仪严格按照老板交办的章程去办,一通也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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