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信[娱乐圈]——三三娘【完结】
时间:2023-02-20 12:08:27

  “还有呢?”张乘晚继续问。
  他喜欢海,喜欢帆船,喜欢清晨时划皮划艇,喜欢哲学,喜欢海德格尔和拉康,但是他最近车子的中控里还放着那本黑格尔。
  他喜欢动物,用自己的钱做了很多有益于海洋环保和野生动物救助的事,站在自然中时,是他最松弛最愉悦的时刻。
  他邀请过她听雨,在森林里,那台高大的银色路虎支起侧身帐篷,雨点打在防水篷布上,一切都很安静,他抱她在怀里,戴着眼镜,一手抱她,一手夹着书页,安静地翻阅着。
  她很崇拜钦佩他的专注力,裹着毯子听着他的心跳声和雨声入眠。
  夜晚雨停,森林里的水汽成雾,天却澄静明亮。银河倒悬,偶尔传来枯枝从树梢折落的噼啪声,与白天的隆隆雨声形成两个世界。
  应隐知道很多很多他喜欢的事,知道他喜欢数字3,因为“事不过三”的做事哲学,因为“吾日三省吾身更”,因为生日。
  可是她还不知道他的生日,到底是几月三号。
  “没有了。”应隐对张乘晚笑,“他很捉摸不透,不让别人知道他喜欢什么的。”
  “伴君如伴虎,难怪单身到现在。”张乘晚挑挑眉。
  眼眶很热。
  他不是这样的,应隐想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对他人和自己都珍重,所以才显得格格不入。
  她眼圈红了,可是眼部的妆容那么浓,是春天的娇艳,这份濡湿的红便也成了应景。
  拍摄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虽然累,但丰杏雪很满意,最起码Greta下半年的广告续投可以说是妥了。
  临近收工,化妆间如打过仗后般乱,程俊仪怎么也找不到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就放在她随身小包的夹层里,她不过是觉得这里面空调开得热,避着人脱了件衣的功夫,什么时候丢的,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就放在这里的……”俊仪在满坑满谷的衣服里翻找。
  “会不会是实习生送珠宝回去,没注意,顺便带走了?”负责对接企划的明星编辑问,打电话给手底下的助理。
  那边回复品牌已经当面清点过,并没有多余的一枚戒指。
  “不可能丢的。”俊仪脸色红得不正常,额头冒汗。
  丰杏雪听闻,叫了所有进出过这儿和摄影棚的人进来,挨个问。阵仗弄得这样大,应隐洗过脸出来,知道来龙去脉,说:“算了。”
  “那是――”俊仪张了张口。
  “没关系,你别哭。”应隐抄起大衣,平静地说:“走了,去吃火锅。”
  俊仪用袖口用力揩着眼睛。她不走,从傍晚翻找到八点、九点、十点,杂志社人去楼空,留下来陪她的工作人员也走了。
  大楼的灯灭了一层又一层,只有摄影棚和化妆间的灯始终亮着。
  怎么能找不到?俊仪不信,不信命运能对应隐这么差。
  找到十二点,终于在一条裙中抖落出了那枚蓝色。
  俊仪两手紧紧捏着指环,跪在沙发旁,劫后余生般仰头深呼吸,眼里热泪盈眶。
  下了楼,她想打车,却看到应隐的车就停在正门口。她走近车边,那里面昏黄的灯亮着,人也醒着。
  俊仪把戒指从车窗递进去,一句话都没说。
  风从半降的窗边平行吹过,她看着应隐接过戒指,垂目定定地看着。过了很久,眼泪才掉下来。又过了更久,她双肩颤抖起来,终于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可是俊仪,人我找不到了……”她断断续续地说,“人……我找不到了啊……”
  这是自那天从机场回来,程俊仪第一次见应隐哭。
  她就站在深夜的车边,但像被一阵海浪拍得很远。这种遥远像她陪在应隐身边的那两年,她无法抵近她,哪怕一丝一毫,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的陪伴是毫无意义的。
  两天后,张乘晚陪着她的未婚夫曾蒙,到了商邵的海边庄园。
  这是这座房子第一次接待外客,饶是曾蒙这样的公子哥,一路开进来时也瞠目结舌,一路到头了,才晓得吞咽一下。
  光这块地就价值七十亿,这还是陈又涵友情价卖出的,而这只是商邵的一处别居,一间暂时落脚的地方。
  到了房子,先由佣人带他们前往茶室,管家林存康候在那儿,颔首致歉:“请稍等,邵董很快过来。”
  曾蒙马上说,是他们来得太早了。
  过了五分钟,张乘晚见到了他们一直梦寐以求想见的男人。
  他走进来时,面容在张乘晚眼中从逆光至清晰。他身量很高,但不给人以高大感,而是清隽修长的,加上他面容沉默,举止优雅,便让人觉得他生来就离人很遥远。
  他比那场晚宴时瘦,张乘晚看得出。
  说来也奇怪,曾蒙与他年纪是相当的,差不了一两岁,但站在他眼前,养尊处优的曾蒙,竟显得那么浮滑而无担当,像个小孩。
  男人经不起比,一比,张乘晚替自己自惭形秽起来。
  他还是她影迷呢,让他见了她另一半的不上台面,那种难堪如石块垒叠,压得她心口喘不过气。
  要一直到离开这座房子足够远时,张乘晚才会清醒过来,绝不是曾蒙不上台面,也不是她这个大花没见过世面,而是这个人远超了她仰望。她踮脚抬头,也只能看到他脚下的台阶而已,甚至睇不到他鞋尖。
  康叔为商邵一一介绍来客。
  “幸会。”他伸出手,简短地说,金石之声。
  曾蒙握住,觉得他指尖很凉,果然如外界所言,是抱病之躯。
  坐下来喝茶时,总不能上来就谈需求。曾蒙聪明,把话题放在张乘晚身上,聊着她的电影,她的奖项,她在片场的趣闻。
  “听说,”男人执茶杯,垂眸,没有情绪地问:“张小姐最近有杂志要上。”
  这是很细的行程,只有粉丝才会关注。张乘晚受宠若惊,眼睛都亮了:“对,确实,是《Moda》今年的开季刊封面。”
  “拍完了?”
  “拍完了。”
  “杂志的拍摄工作,是否很枯燥?”他不动声色地问,大约是因为抱病,音色有些许倦哑。
  “比起电影来,当然没那么有意思,不过这次跟应隐一起上,也算有说有笑。”
  “有说有笑?”他抬眸,怔然。
  “嗯。”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令人看不透喜怒的面容上,划过很短的一丝走神。
  “也好。”商邵点点头,放下杯子。
  张乘晚不知道他“也好”是什么意思,话赶着话地聊,怕冷场。
  “邵董还记得她?”她问,“上次晚宴,她当了你半截女伴,后来身体不舒服,舞也没跟您跳成。”
  商邵轻微点一点头,沉默的面容上,转瞬即逝的一丝温柔。
  “我迷路了,是她好心带我。”
  “她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要是有机会,该把她介绍给您认识。”张乘晚察言观色,聪慧地说。
  “不必。”他说着,沉默一会,问:“介意我抽根烟么?”
  此处视野开阔,对流的海风穿堂而过,将烟味带走得很快。商邵抽着,没有几口,便用掌根抵着额头,垂阖下眼,露出疲倦已极的心不在焉。
  这场会面没有超过半小时。
  曾蒙他们走时很忐忑,觉得自己没表现好,直到晚间时接到康叔电话,告诉他非洲的那个地块要好好开发。
  商檠业停了他的职,其实该趁机好好放松休息的,最起码从二十岁起,他就已经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了。
  但商邵睡不着。
  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什么事不过三,都形同虚设了,他一天不知道抽几根烟,不是在鲸鲨馆里沉默,就是去书房练字。
  有一天用过晚餐,温有宜忽然发给他一段视频,那是十岁的他,穿着马术服,蹬着马靴,头上戴着黑色头盔,正骑在一头黑色小马上,那小马的额心有一抹梭形白,他给它取名叫black。
  他还小,但已一本正经了,在马术师的牵引下,训练black跨小小矮矮的栏。
  “爷爷给你拍的。”温有宜发着语音。
  商邵从头到尾地看了,伸出手去,隔着屏幕摸一摸black的额心。
  温有宜说:“我这两天总觉得心口很闷,看着书走起神来,但是他们个个都很好,是不是你不好?”
  “我邮隆!彼回答她母亲,“一切都很好。”
  温有宜道了晚安后,过了半个钟,显然没睡着,又发了一道文字:
  「阿邵,你小时候好像比现在更懂得怎么开心。」
  走到外头时,才知今夜月亮很亮,如圣诞夜。
  Rich站着睡了,眼睛披阖下来,被脚步声惊醒。
  它乖乖地被牵出马厩,在月光下N儿N儿地跑了会后,回头看他。
  他又不开心,害它白跑。
  来到异国他乡这么远,小小马好似也被迫长大,眼眸里有一股天真的沉静,不再无忧又狡黠地犯蠢,知道跑回到他身边,将脑袋挨向他掌心。
  被男人抱进怀里时,Rich一动也不动,过了会儿,脖子上觉得一阵濡湿的热意。它可讨厌被弄湿的感觉了,但还是懂事地没有甩头。
  几天后,庄缇文为他带来了应隐进组的消息。
  事归事,情归情,缇文虽然知道他们分手了,但也只是为难惋惜了一阵子。她随应隐进组,给商邵拍了片场的实景照片。
  “这里冰天雪地。”
  “她怕冷。”
  “我知道,我给她准备了电热毯和油汀。”
  油汀这么接地气的东西,当然是俊仪准备的,把缇文这个南国大小姐新鲜了很久。
  缇文把片场地址给了商邵,“如果……万一……你有空。”
  “谢谢。”
  他给她写过信,贴上邮票,让康叔寄走。只是信封的地址上,那么自然而然地写错了门牌号。
  「我整晚地睡不着,因为想你。晚上做梦,梦到你有事找我帮忙,我很高兴,但好像办得不妥,没来得及办完就醒了。梦做得很乱,会回到飞往德国的飞机上,你那么倔强,不肯开口求我。你的骄傲一直让我喜欢也害怕,我会怕你再苦再难也不对我开口,我准备了很久的双手,就来不及接住你。
  Rich终于习惯了新的草料,它吃东西很香,等你拍完电影,我会请你来看一看它。不过,这个借口一直也没有成功过,我时常怀疑,你是不是其实并不喜欢它?我有没有送过一件你真正钟意的东西?思来想去,只有在德国向你请罪的那一束花。
  你说这是你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你不知道,这句话更像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我不擅长表达,内心为此欢欣鼓舞很久。
  我是一个连爱都要你先开口祈求的人。梦无可梦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更好地表达,才能说清楚我的心意。
  梦到我说,“给我你的一辈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地上树影被风晃。原来是那棵桃花心木。醒过来时才被提醒,那天我说的不是这句,而是到此为止,你说的也不是“我愿意”,而是再会。
  再会之前,祝你健康、快乐,这样才能长命百岁。我无法令你快乐,也无法令你健康,那就把这次再会留到九十九,在此之前,答应我你会比跟我在一起时,更懂得怎么快乐。」
  月色明亮,许我爱你。他现在觉得这句话不吉利。
  月亮会下山,街灯会熄灭,烟花会落尽,梦里看花,似乎什么事都没拥有过。
  在信纸的背面,那句小话如此不起眼,如他这一生的一句批注:
  「就给我一盏永远不落山的月亮。」
 
 
第74章 
  位于雪山脚下的村庄阿恰布,是哈萨克人从逐水草而居转向定居生活后所形成的自然村落,一百年来,族群在这里婚丧嫁娶、繁衍生息,过着相对封闭而散漫自得的生活。
  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一百三十六公里,至今为止,公路也尚未完全通到村庄脚下,许多路段只有砂石铺就的硬路基,即使是越野车行驶其上,也能感受到强烈的颠簸之意。更何况,这条路蜿蜒曲折,起伏于苍茫原野之上,翻越了五座山头后,才通向终点。
  栗山早年拍摄实景武侠巨制《见青山》时,曾深入新疆考察过整整四个月,这四个月,他带着编剧沈聆和美指田纳西翻山越岭,体味风土人情,从帕米尔高原走到塔克拉玛干沙漠,又辗转至天山脚下、喀纳斯深处――阿恰布,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到他的故事蓝图中的。
  太偏,剧组拉拉杂杂三台大卡八台厢货一辆大巴外加四部商务车抵达后,呼啦一下下来数十号人,全都跪在雪地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庄缇文哪受过这苦,一边吐,一边冲栗山竖起大拇指:“栗导,您是这个……”
  栗山穿着羽绒冲锋衣,旋开保温杯盖,一派老谋深算的淡然:“大雪封山,路确实要难走一些。”
  庄缇文心里骂娘。早先做投资评估时,就知道是个艰苦片场,心里还窃喜,觉得吃老乡的住老乡的,省钱了,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光进山一项就折磨了她个昏头涨脑四六不分。
  他们一早八点从县城出发,抵达时已过下午三点,但这里与北京时间有时差,时差为两小时,因此从生物钟上来说,差不多是当地时间一点半,正是午后。
  阳光直射雪面,照出强烈反光,大雪覆盖下的村庄原本寂静无声,随着剧组的进场驻扎而喧闹起来。
  村里的村长、支书和卫生员,以及三四个一眼便知忠厚勤快的哈萨克青年,前来接待了他们。作为名义上的总制片人,庄缇文跟制片主任罗思量作为代表与他们对接,并按照预先定好的安排,将各组人员的住宿一一落实好。
  按哈萨克人的习俗,冬季是需要转场至冬牧场窝冬的,但阿恰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处于开阔河谷处,四面群山环抱,草原辽阔连绵,因此冬天来临前,他们不必携带家当、赶羊牵马地转场,而只需要打好草垛、加固房屋、熏好马肉,便可以安然越冬。
  缇文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就陪着应隐前往她的住宿处。俊仪艰难地拖着一只二十四寸行李箱,另外还有两个剧组工人肩扛二十八寸大箱子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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