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成州平——佛罗伦刹【完结】
时间:2023-02-20 12:10:09

  没有哭闹,没有辩解。
  成州平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能明白她的沉默,这孩子是被压抑坏了。
  而小松在母亲的谩骂声中,抬起头,看着那个在路灯下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真的是见死不救啊。
  果然,成年人都是自私冷漠的。
  这晚龚琴发完疯,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了。她是高中老师,比学生还要清楚高三的压力有多大,所以周末的时候,她带小松去了一家新开张的火锅连锁店吃饭,让她放松一下。
  不过对小松来说,还不如不来呢,热热闹闹的火锅店在龚琴的说教下,比教室还要可怕。
  龚琴一大段讲话的中心思想,大概就是都是高三这年多重要,作为高三学子不该为任何事分心。
  这一点,不用龚琴说,小松也知道。
  她比龚琴更迫切地希望自己高考可以有一个好结果,所以除了去见李长青那一回,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努力学习。
  她帮王加解决了投影仪的事,作为约定,王加帮她学习。
  王加有时候都受不了:“大周末的,你不休息啊。”
  小松把书包放到市图书馆的安检仪里,过了安检,跟王加说:“我最近做了一套数学卷子,有些地方怎么都想不通,你给我讲讲。”
  王加觉得她可能听不懂人话。
  跟她说休息的事呢,她也能扯到学习上。
  小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把书包抱在膝上,从里面拿出一个iPAD。
  王加记得,这款iPAD是去年刚出的,那段时间,学校门口公交站都挂着它的广告。
  小松手指戳戳,iPAD屏幕上,亮起她的错题,这是一道几何题目。
  王加看了眼错题,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刷刷画了起来。
  王加说:“你辅助线画错了,答案怎么可能对呢。”
  “这样啊...”小松照着王加教的办法,重新画了辅助线,然后一步步解题。
  果然,是辅助线的问题。
  “谢谢你哦,我之前都没想过可以这么画辅助线。”
  王加说:“嗨,有啥谢的。”
  下午从图书馆出来,小松请王加吃了自助火锅。
  王加是个直爽的人,她见小松出手大方,就直接问了:“你们家条件是不是挺好的?”
  小松说:“我爸妈离婚了,我妈是高中老师,家里就我跟她两个,没什么经济问题。”
  “那你爸呢?给你们赡养费?”王加来城里上学以后,一直处于被孤立状态,她不知道这些问题带有冒犯性,只是凭着直觉询问。
  小松说:“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爸开厂的。”
  “为什么?”
  “上次投影仪,不就你爸修好的吗?”
  小松没想到是投影仪带来的误会,她舀了一勺虾滑放进沸腾的锅里,笑着说:“误会大了,他要是开厂就好了。”
  小松五官都有些钝,没有任何攻击力,平时对王加出手大方,王加虽然嫉妒她,但总体来说,她还是很喜欢小松的。
  两个女高中生的饭量可不一般,两个人吃了三个人的量,不但吃回了本,还赚了。
  从商场出来,王加突然说:“我看你有iPAD,我能借来玩几天吗?”
  小松爽朗地说:“当然可以啊。”
  不过,她刚答应完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你不怕耽误学习吗?我觉得还挺容易上瘾的。”
  王加说:“耽误不了的。”
  王加的自信,像一种讽刺。
  小松说:“那你拿去玩吧,这是今年过年我姑送的,但我平时也不太能用得上。”
  拿人手短,高三剩下的日子,王加几乎像是一对一家教一样,把她的学习方法倾囊相授,不但如此,平时还会主动关心小松的学习。
  平时在班里,小松属于事不关己的老好人,但当她和王加这个“边缘人”走近以后,她发现自己也悄无声息地被边缘了。
  高考结束那天,班里去聚餐,只有两个人没有收到邀请。
  她光荣地成了二分之一。
  王加是住校生,家住县城,明天就回家了。小松预感自己的成绩不会差,王加走之前,她问王加想去哪儿吃,她请客。
  王加觉得她可能是个冤大头。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这些孩子的人生才真正开启。王加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去放纵一下,体验体验成人世界的灯红酒绿,她怂恿小松:“咱去酒吧呗。”
  小松说,没问题。
  现在说的多有种,待会儿就多怂。
  她们所在的城市有一条著名的酒吧街,整条街堆满了大大小小酒吧,那条街被家长和学校是为“禁地”。
  王加本来是打算长见识的,但到了酒吧街,还没走两步,小松看到几个胳膊纹着青龙白虎的青年,就退缩了。
  小松打了退堂鼓:“咱们走吧,换个地方,这里是不是不太安全。”
  王加说:“来都来了,咱们就进去看看。”
  小松说:“不行,我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小松是请客的人,她不愿意去,王加也没办法。两人最后找了一家清吧,小松请她喝了饮料,当做践行。
  “你想学什么专业?”王加问。
  小松说:“我妈说计算机这几年是大热,让我学计算机方面的。”
  王加说:“这么大的事,你听你妈的?”
  小松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专业好,我妈带过很多届高三,听她的应该没错。你呢?”
  王加说:“我没什么选择余地,哪个学校给的奖学金多,我就去哪。”
  王加说这话,有足够的底气。
  高考放榜那天,王加的成绩赫然在榜首。省状元,每个学校都抢。
  小松的成绩也很好,全省理科前六十名,这个成绩,足够让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只不过那天晚上之后,小松再也没有见过王加,她没有提出让王加把当初借她玩的ipad还给自己,而王加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一出分,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
  龚琴面子一下明亮起来,平时这些亲戚的电话她避之不及,今天统统都接了,每个都能唠个十来分钟。
  龚琴在外面接电话的时候,小松正在自己的卧室里查资料,过了一会儿龚琴聊电话的声音消失了,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小松关了电脑上的网页。
  龚琴说:“小松啊,你晚上跟妈妈出去一趟。我们学校朱老师你记得吧,他儿子是去年高考的,分和你差不多,这个报志愿啊,你要多听听人家的建议。”
  小松说:“好,妈,那你替我谢谢朱伯伯。”
  晚上母女两去了朱家,朱老师先奉承了龚琴一通,然后又说:“小松这孩子就是跟你了,态度认真,干什么都能成事。”
  这位朱老师是龚琴学校有名的“教导主任”,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谈重点。
  小松梳理了他的意思,还是说要报考有竞争性的热门专业。
  龚琴和他兴高采烈地讨论到晚上十一点半,最后觉得,金融、计算机这些专业,怎么学都错不了。
  填志愿前一天,龚琴已经从四面八方收集好了情报,她甚至帮小松做好了模板,到时候,小松只要照着填就好了。
  龚琴是班主任,今年她带的学生升高三,小松解放的时候,是她最忙的时候。她去学校给自己学生开动员会了,
  所以,这天小松是自己在家的。
  上午她看完小说,有点饿,家里没水果了,就去楼下超市买水果。买水果的大妈知道她金榜题名,给她多送了一个火龙果。
  小松提着装水果的红色塑料袋,走回家属院,在她家单元楼门口,站着两个穿蓝色T恤的男人。
  小松认得他们其中一个。
  那是老周,上次去修投影仪,在那个汽修行的棋牌室里,老周和李长青一起打过牌。
  老周看到小松,他试着让自己和善一点,但这些天他也没怎么睡,眼圈青黑,胡子拉碴,怎么都笑不出来。
  “小松,今天我们来,是想向你传递一个噩耗的,你爸他...昨天晚上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遗体正在往回运,他是因公殉职的,队里会给他办追悼会,你去送他一程吧。”
  小松呆在这里,一时间,她脑子完全空了。
  慢慢的,她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看电影放松,还吃了薯片,她本来想等李长青找她的时候,亲自跟他分享喜讯。
  小松不是一个脆弱的孩子,但十八岁,在这些大人眼里,仍是个孩子。
  她突然撂下这李长青的同事,跑回了家,大哭了起来。
  老周跟一起来的队长刘文昌解释:“老李出任务以来,半年多没跟家里联系了。孩子刚高考完,还考的很好,现在出这种事...哎,我就说,不要让我开口,这孩子以后估计看着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第4章 
  李长青是中枪死的,防弹衣都给打穿了,来不及抢救。
  他的的遗体从边境运回来,局里给李长青准备后事的同时,还要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操他妈的。”
  从小松家里回来,刘文昌一脚踹向警车门上,老周在旁点了根烟,“我说啊,你拿车撒气干啥,这你自己的车,踹坏了又不能报销,我说,你要踹,就踹那些毒贩子去。”
  刘文昌又连着通通通踹了几下车门。
  老周眼尖,看到马路对面龚琴骑着电动车回来,拍了刘文昌一下,“龚琴回来了,咱赶紧走吧。”
  龚琴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当年和李长青闹离婚闹得沸沸扬扬,队里的人轮番给她去做思想工作,都没行得通。
  后来他们就不劝了,说实话,其实他们心里也都能理解龚琴的做法。
  刘文昌进了车里,老周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抽了会儿烟,刘文昌冷静下来。他问老周,“成州平那里思想工作做好了吗?”
  老周说:“年轻人,敢往前冲,尤其成州平这种要强的,根本不用我说太多。”
  刘文昌问:“他跟家里关系怎么样?”
  老周说:“他跟李长青混得多,听李长青说,他家不是本地的,跟家里基本不联系。”
  刘文昌说:“我倒不担意愿的问题。他教导员是我老战友,我打听过,说各项能力都很突出,是他带过学生里,胆量排前三的,但缺点也很明显,争强好胜,性格太张扬,你也知道,干这个,一得机灵,二得稳重。”
  老周说:“先等做了压力测试再说吧,不过说实话,我看好这小子。”
  到了队里,刘文昌回了办公室,老周去了宿舍找成州平。
  老爷们的宿舍就一个特点:难闻。
  成州平宿舍门没锁,老周推开,看到成州平一瞬间,火就上来了。
  “我他妈给你放假让你休息,你在这给我打游戏?”
  成州平笔记本里传来一个娇嗲的女声,“警察哥哥快掩护我啊。”
  老周气不打一处来,他举起成州平笔记本,砸在地上:“我操你大爷的,亏我在刘队面前给你说好话。”
  李长青牺牲以后,老周成了他直接领导。
  成州平看着自己新电脑被摔得四分五裂,也不心疼。他手插兜从床上站起来,就算他驼着背,也比老周高半个头,他低头看着老周,慢慢悠悠说:“我打游戏就是休息。”
  老周和李长青是同年调来的,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但在上面要面对领导,下面要面对李长青的家人,老周不能崩溃,压抑坏了,气全撒成州平身上了。
  他朝成州平头上拍了一巴掌,成州平被打偏了头。
  “你给我穿上衣服,下午刘队开会,你跟我一起去。”
  ...
  李长青的葬礼在小松填完志愿的第二天举办。
  这次任务,缴获二百公斤毒品,李长青光荣牺牲。市里很重视李长青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本来,是老周要去接小松的。小松知道龚琴不会让自己去,她拒绝了老周的建议。
  龚琴早晨出门前,特地叮嘱她:“你不能露面,那些贩毒的多疯狂,你根本不知道。小松,不是妈妈不让你去送你爸,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了,让妈妈怎么活?”
  小松说:“妈,你赶紧去上课,我比你学生懂事多了。”
  小松本来没有打算要去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面对那样的场面,她甚至可以预想到那些同情的眼神。
  失去父亲,她比任何人都难过,可是,天也没有因此塌下来。
  她给自己热了饭,看了会儿杂志,又睡了一觉,醒来,也才十点。她打开手机,发现有许多未接来电,都是老周打来的。
  小松没有打回去,她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扎上马尾。
  她没有黑色的裙子,就穿了白T恤,外面套着一件朴素的黑色外套。
  小松打车去了灵堂,场面比她想象的要更大一些,不过,因为她来的晚,人已经不多了。
  老周穿着成套警服,手里拿着帽子煽来煽去,一看就是在等人。
  小松下了出租车,老周看到了她,惊喜地跑过来:“还来得及看你爸最后一眼。”
  老周喊来一个年轻的女警,让她带小松进去。
  女警刚带着小松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老周暴躁的骂声。
  “我操你大爷的成州平,今天什么日子?局里的领导都来了,你他妈给我迟到?”
  老周的嗓门都变调了,小松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半年前替李长青送她回家的那个男人。
  他和老周站在逆光的地方,虽然老周是骂人的那个,可看上去,他更像是弱势的一方。
  老周个矮,一米七不到,人又佝偻驼背。
  成州平和他正好相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