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简单的人,身上的色彩,逃不出黑白灰蓝,这个彩色的绳子挂在他手上,十分突兀。
成州平问:“这是什么?”
小松说:“那年我们去看日照金山,我在飞来寺买的纪念品。”
成州平回想她刚才在行李箱里一通翻找的举动,而行李箱,正是那年她去丽江时带着的那一个。
小松人莽心细,她不可能把送他的礼物随便塞进箱子里,除非,她是临时决定送他的。
成州平说出真相:“你是不是买来这绳子就扔进了箱子里,刚刚才想起来,所以随手送我?”
小松发觉成州平是真的很敏锐。
她把自己胳膊搭在他胳膊上,两个人的手臂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十”字。
他们手腕各带着彼此送的绳子,两条绳子都很廉价,却是他们最贵重、最贵重的身外物。
“成州平,这是九眼不灭长寿金刚绳,它是藏式的平安符。我一直不信这些的,但因为总是接二连三遇到你,我想有些事,科学无法解释,我不得不迷信。”
其实除了前两次的偶然相遇,后来的相逢,都是他们求来的。
如果她没有在医院救老人,如果他没有追赶火车,如果她没有关心老周,后来的这些全不会发生,他们也会和许多匆匆而过的旅人一样,后会无期。
成州平将小松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听到她问:“你知道这绳子为什么叫九眼不灭么?”
成州平转了转手腕,嘴唇贴在她边:“为什么?”
“因为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九只佛眼。成州平,它们会替我盯着你。”
此时成州平才有了离别的实感,他真正意识到,明天他们又要分离,别说相会,就连通电话都很难。
他低头吻着小松的颈窝,喑哑道:“李犹松,要是有更好的人,你就跟他走,我不记恨你。”
他身上偶有少年般叛逆的时刻,更多的时候,还是成熟稳重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百分百的事,当年李长青出事之前,谁也没料到。成州平意识到自己害怕了,甚至想要退缩。在以前,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他也知道自己怕的原因是什么。
以前的他,无牵无挂,他死了顶多让警队多一个英雄,不会有人为他伤心难过,他就不用背负另一个人的后半生。
在更早、更早...第一次见她,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成州平就心疼她。
她那么小的年纪,在最该天真的年纪,却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坦然接受了命运的不完美。
成州平对小松的感情太过复杂。
他心疼她,佩服她,向往她,当然,他爱她。
他这辈子所能拥有的感情,都给了小松。
小松没有回答成州平的话,她问成州平:“成州平,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看到日照金山么?”
成州平声音埋在她锁骨窝里,他来回舔吻着她,听起来心不在焉,像是在逃避答案:“为什么?”
她回身,捧住对方的脸颊,她的目光落在他刀锋似的眉上,他深海似的眼中。
“因为它知道,我和成州平,都是执着的人,它要是不来,我和成州平谁都不会走。”
就算相逢无期,她仍固执地相信,等到最后的人,会拥有一切。
她亲吻了一下成州平的嘴唇:“成州平,我们虽然不能像别人那样正大光明地牵手、散步,每天通话见面,但这是我们的选择,我们不要退缩,也不要后悔。”
幽静的淡黄色灯光里,成州平动情地吻住她,他们无我地抚慰彼此,把自己完完全全献给对方。
作者有话说:
五千字的一大章是谁哭瞎了???
是我啊。
叨逼几句,后文还有二十章,会有点小虐,因为我要赶进度,会尽量把虐的章节都放在同一天更新。
我一直觉得小说也好现实也好,两个人只要能够实现各自的人生价值,各自圆满,在不在一起都不重要,但这段旅程里我觉得小松和成州平必须在一起,要是不HE,我就一辈子写糊文叭。
第64章
小松回学校这天,成州平送她去高铁站。
小松的车是中午一点十五的,他们十一点四十到了高铁站,到了高铁站,他们中午去吃了鸭血粉丝汤。
小松吃得少,成州平自然而然地,把她剩下的那碗吃了。看到干干净净的碗,小松想到什么,她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成州平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她眼里的笑意,于是问:“笑什么?”
小松的食指勾住他的食指,“成州平,你记得当初在德钦,我没喝完的那碗酥油茶吗?”
成州平当然记得。他那时表面冷静,心里别提多慌张,当时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小松会提出让他喝她剩下的酥油茶。
他眼神看向玻璃门外面的人群,说,“忘了。”
小松说:“你忘了也没关系,我记得。你当时,肉眼可见的慌了。”
“我有么?”成州平挑眉看向她。
他再慌的时候也不会露馅,怎么可能被她看出来。
小松说:“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成州平,当时我是故意的。”
成州平的手圈着矿泉水瓶,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塑料薄膜,他说:“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小松老实交代:“当时我想,如果你喝了,就说明你是个随便的人,你要是不喝,就是个好人。”
成州平被她的逻辑打败了。他一边拧矿泉水瓶盖,一边说:“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你还凑过来。”
小松摇了摇头。
成州平正喝水的时候,听到她说——
“不是我,是我的心。”
这么肉麻的话,她说的坦率自然,成州平差点被水呛住。
他一如当时,掩盖住自己的慌乱,佯装冷静看向小松。
小松发现他这个人,心里越乱,就会装得越正经。
她点开手机,看到时间,十二点半了。
“成州平,我们走吧。”
成州平拧上瓶盖,站起来,手握上小松行李箱的拉杆,推着她的行李箱走出餐厅,进入送站大厅。
现在还算在年内,车站被布置得张灯结彩。小松原本是和成州平牵着手的,在转弯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服装店。
服装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一个巨幅的海报,海报是一个外国模特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
小松蓦地想到,成州平那件黑色冲锋衣。
当初在嵩县实习的时候,他把那件黑色冲锋衣送给了自己,在那之后她就没有见过成州平穿冲锋衣了。
冲锋衣满大街都是,但能穿好看,其实也挺难的。
她想成州平的工作,得经常外出,南方多雨,冲锋衣防风又防雨,再适合不过。
小松对成州平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松开了成州平的手,跑进服装店里。
小松找到店员,“我要海报上那一件,一米八五的码。”
店员姐姐从衣架上拿来衣服,热心询问:“还需要别的吗?”
小松摇了摇头。
店员说:“这件原价一千八,如果是会员,会有一个八折折扣,您要办理会员吗?”
小松摇摇头:“不用了。”
她拿出自己的卡,刷了一千八,也没要票据。
店员把衣服折叠好,放进购物袋里,交给小松。
小松提着购物袋,走出服装店,她左右环视,没有看到成州平。于是走到商店的另一侧,发现成州平正站在一颗景观树的旁边,看着远方发呆。
她的目光顺着成州平的目光看去。
他视线的终点,是一对中年情侣。
男人穿着黑色的棉袄,头发有些秃,女人穿着红色的棉袄,看起来很臃肿,他们的脚下放着黑色的大包小包。
他们是一对普通的中年人,小松之所以判断他们是情侣,而不是夫妻,因为他们正在拿着手机自拍。
如果是夫妻,到了这个年龄,已经开始相看两相厌了,不可能腻在一起自拍。
小松拎着购物袋走到成州平身边:“这个给你。”
成州平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他扫了小松一眼:“你可真是心血来潮。”
小松仰起头说:“你的衣服我还留着,不过放在宿舍里了。南方经常下雨,你得有件防水的衣服。”
成州平问她:“多少钱?我转给你。”
小松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成州平,都要一起过了,还这么见外啊。”
成州平说:“你还在上学。”
“成州平,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收着就好。等你回来,也送我一样礼物。”
小松虽然还是个学生,但在感情里,她不是弱势的一方。
成州平看着她振振有词,脸上不觉有了笑容。
“我知道了,李大夫。”
小松看向刚才自拍的那对中年情侣,他们已经走了。她问成州平:“我们要拍一张合影吗?”
成州平意识到,她发现自己的心思了。
他不喜欢拍照,不喜欢煽情,也不喜欢表露自己。这种被拆穿的感觉,让他感到窘迫难为情。
他在小松臀部轻轻一拍,说:“你的车快到了,别误车。”
说完,自己先推着箱子朝候车口走去。
小松看着那个男人沉默的背影,她的心里也有些生气,不拍就不拍,谁稀罕跟他拍照啊。
只是她有些遗憾罢了,他们之间,没有彼此的照片,也没有合影。
她大步追上成州平,成州平见她跟过来了,开始叮嘱:“我不在的时候,碰到事你别自己往前冲,多想想后果,尤其医患关系这种事,我上学的时候,课上好多案例都是医患冲突,如果碰到嵩县那种事,能躲就躲...”
成州平很少说这么多话,而且是用语重心长的语气。
但小松一声不吭,他低下头看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听见了没?”
小松的睫毛、眼皮都在颤抖。
上一次在火车上分别,她等了四年,她不知道这次会有多久。
她也害怕离别,也恐慌未来。
小松突然转过身,捧住成州平的下颌,吻住他。
候车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只当他们是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大家仓促看他们一眼,又忙着赶往自己的下一站。
人来人往,不会有人为他们停留。
成州平轻柔地吻过她的额头:“你别担心我,这只是工作,它和你拿手术刀是一样的,别人看着危险,但只要足够熟练细心,实操起来不难。”
小松在他怀里点头。
小松擅长重逢,却不擅长离别。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适。
她静静地把耳朵贴在成州平心口,想了一会儿,说道:“成州平,你也照顾好自己。”
小松顿了顿,接着说:“除了我,有别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应。”
进站闸机口打开了,排队的人群蜂拥而入。
成州平把行李箱交给小松,“快去吧。”
小松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进入闸机口。
高铁到站是下午六点。
她出了站,天色浓黑。
坐地铁回到学校,她简单收拾了床铺后,带着白大褂去了洗衣间。
现在还没到开学,宿舍楼整体来说很空。不过,也有人过年没有回家,留在学校过年。
宿舍大楼亮着零星灯火。
一个研一学妹抱着白大褂进来,看到小松,微笑说:“师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松说:“导师那边有点事。”
她们都知道小松是李选的徒弟,学妹问:“李选教授是不是跟传闻中一样挑剔?听说他的研究生毕业率超低。”
小松在李选手下学习,她并没有这种感觉。
与其说李选是挑剔,不如说他严格。不只是她,他对手下每一个学生,都会提出一百二十分的要求。
小松说:“他是很严格。”
她问学妹:“你过年没回家么?”
学妹为难地笑了笑,“我老家在农村,回去一趟太贵了,我就想还是不回去了。”
小松“哦”了一下,她说:“那待会儿我请你去吃火锅吧,正好明天是十五,咱们一起过节。”
学妹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松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
洗完衣服,她带学妹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她们点了啤酒。学妹酒量不是很好,却又意外地能喝,她喝醉了,开始哭自己的家事。
家里重男轻女,过年给她弟弟买了车票回家,却没让她回去。
学妹哭着说:“我考上大学那年,就没家了。”
小松在高中以后,就没有攀比心理了。可是此时,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虚荣。
她骄傲地想,自己有家。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她拥有比家人更深刻、更亲密的人。
因为喝了啤酒,她晚上很困,回宿舍洗漱完,就上了床睡觉。
但她翻了两遍身,没能睡着,于是拿出手机,拨通成州平的电话。
此时此刻,成州平正在老周家里吃汤圆。
明天他要出发了,老周和刘文昌两个人给他践行。
汤圆是老周媳妇自己包的,其中混进去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则是老周初中女儿包的。
老周光荣地说:“我女儿方方面面都像我,一点都不细心。”
老周媳妇牵着女儿从卧室出来,瞪了老周一眼,“你还有脸说了。”
老周媳妇又凶又蛮横,两人多年吵闹,但从来没有提过离婚。
她转头对成州平和刘文昌和颜悦色地说,“你俩好好吃,要什么让老周伺候,我带乐乐出门看电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