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愣愣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前局势都快山崩地裂了,小温总还面不改色地聊着晚餐的事。
但他不敢质疑,只好点头:“好,知道了。”
临带上会议室大门时,他听到小温总叹了口气,缓声对面前的各大股东说:“抱歉,各位。我们今天的会议议题或许该换一个了。”
小吴在心里默默替她擦了把汗。
今天这场股东会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到晚上七点多,四个小时的会议才结束。
温瓷走出会议室满身疲色。嘴唇干燥得起了皮,连妆都有些晕了。站在洗手台前看到的自己都是光鲜亮丽的,何曾如此狼狈过。
她重新补好妆,在这期间给海氏打了个电话。
海氏那边没受影响,所有业务都在正常进行。
甚至在她前些时间的干涉下,业绩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温瓷有些愕然。
明明所有现象都都说明事情正在往不好的一面发展,海氏的那张网却迟迟没有铺盖下来。
他在等什么?
手机上是几分钟前薄言刚发来的消息。
Eddie:我到家了。
温瓷垂眸,如往常那样回复:公司有点忙,我稍微晚点。
许多天未见。
Eddie:那我等你。
温瓷:前段时间有人送了瓶不错的红酒,你看看酒窖。没有的话就还在书房。
Eddie:好。
与此同时,王可也发来微信。
王可:瓷儿,你最近还好吧?公司的事能抗住?
温瓷本也不想瞒着唯一的这个朋友。
她缓缓打字:看着惨而已,没伤筋动骨。
王可:真有事你说,我能帮一定帮忙。还有,我听说至圣也惨了?那是不是说明和庄思邈没关系?和薄言就更更没关系了?
温瓷对着镜子调整好自己的耳坠。
之前有没有关系她真的都无所谓,只希望从今晚开始,主动权重新回到自己手里。
没再回复,温瓷放下手机,再次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补完妆后她再次容光焕发,只不过藏在眉眼里的疲倦却是真的。好久没这么因为工作连轴转过了,她用食指按住眼尾,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多长任何一条细纹才放心。
十年前知道自己明艳得足以胜过一切,十年后,她居然开始担心色衰爱弛。
就像一开始薄言面不改色地说唯一的目的是她一样。
从这一刻起,她想把这句谎言变成真的。
***
数天未着家。
薄言回香樟豪邸时佣人都已经回去了,家里空空荡荡,连花房的玻璃门都闭着。
他和整个家一样,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在花房门口驻足许久,薄言收到温瓷的回复,让他拿一支红酒。
这些天她很忙,他也是。
两人各自分开住了数天,这次温氏集团频频暴雷,料想她应该会更脱不开身,没想到突然发来消息说要回家用晚餐。因为她的一句话,薄言也回来了。
温瓷不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
这一点在与他认识之后,两人变得越来越相似。
因此,她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说一声要回家。
去酒窖找了一圈,没看到她说的那支红酒。
薄言转道去书房。
他们两人各用一间,平时很少会打扰到对方的私人领域。
这应该是结婚后第一次,薄言只身进到她的书房。
落地书架上摆了很多工艺品,以玫瑰为原型的格外多。
他只扫了一眼,很快将目光停留在书桌斜对角的斗柜上。柜子上立着一只精致的木头盒子,花体字英文镌刻了酒庄和年份。
料想她说的应该就是这支,薄言将红酒取出。
刚要转身,右手边的信笺台吸引了他的注意。
桌面上散落着几张协议,覆在上面的第一张就是当时温老太太叫他签的婚前协议,压在底下的几张只露出边角。有一张散落在旁的,纸质明显与其他有所区别的纸,只看得到被压住一半的“离”字。
他伸手,食指轻轻往上一抵。
纸张露出全貌——离婚协议。
落在纸上的眼神陡然变得晦暗,握在酒瓶瓶口的手指也因为用力发白。
薄言徐徐放下酒瓶,逐字逐句,把短短三页纸看了来回数遍。最底下是她的签字,笔顺利落流畅,仿佛不需要经过慎重思考。
只看“温瓷”二字,他都能想象到温瓷签下自己名字时的快刀斩乱麻。
而另一处属于他的签字栏还空着。
解除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关系后,基金会的所有资产归配偶所有。
细则里的第一项,就足以让任何人毫不犹豫签下大名。
最开始是因为这份离婚协议的存在,薄言觉得难以用冷静来自持。直到最后,他发现最难让人冷静的其实是那几条细则。
这些不可能经过温老太太的同意,每一条每一项必然出自她之手。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安排好了结局。
一旦温氏集团牵连到更多,她就用双倍、三倍、或者更多来补偿这些损失。
薄言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
重利,自私,刻薄,没有人情味。这些都是行业里曾经评价过他的词汇。
和她的退让相比,薄言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卑劣过。
过去那么多年,他好像永远都配不上她。
明珠是不舍用来蒙尘的。
薄言将协议缓缓压在信笺台下,气息难再匀称。
如果再选一次,他宁愿给她跪下。
作者有话说:
我和他俩一样苦。
大年初一为什么还要码字啊,为什么???
第51章 深吻
温瓷到家后环顾一周, 家里不像从前似的灯火通明。
唯有通往西厨的灯还亮着。
今天这一天她都没有来得及吃饭,到了这会儿,胃开始隐隐作痛。
摸着灯光往西厨走, 家里很静,脚步放得再轻也没法彻底融入黑夜。她的脚步声清晰, 厨房传来的水流声也同样清晰。
平时这个点佣人应该都回去了, 所以看到只有薄言一人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奇怪。
水声哗啦,他背向她站在水池前,袖口挽至小臂, 正利落地处理手里的活。
明明在做充满烟火气的事, 他身上的精英气质却丝毫不减,仿佛还坐在华尔街的高楼里处理一秒上千万的公务。
温瓷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直到他转身。
“回来了?”他抬眸望她一眼,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嗯。”温瓷朝他笑笑,“我饿了。”
“回来的时候佣人已经回去了, 介意随便吃点吗?”虽然是在问她, 但薄言的语气不容置喙,“香煎小黄鱼, 要迷迭香吗?”
“要。”温瓷点头, “就这么配我的红酒吗?”
两家公司都处于地动山摇的时期,要是旁人知道两人在家只字不提、只谈晚餐内容,大概会觉得他们都疯了。
温瓷仿若无知, 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微抿。
“有点涩, 不像他们夸得那么好。”她缓缓回味完, 才道, “是它配不上你亲自下厨。”
“在美国的时候都是自己下厨。”薄言道, “你想吃随时都可以,我没那么值钱。”
温瓷的笑在后半句上略微敛了几分。
再抬头时不见端倪。
她坐在料理台旁,安静地听着煎锅冒出滋滋油声,偶尔品一口红酒。状似不在意,视线和心思却全在他的一举一动上。
他是真的淡定。
温瓷敢肯定,他看到了那份协议。
可他就是不说,也没表现出一点要问的意思。
直到主菜小黄鱼出锅,撒上迷迭香,再做好配菜沙拉,倒上利口酒,所有的事情都在循序渐进往前推,他也没再开口说第二句话。
温瓷小口地吃着面前的晚餐,而他面前只有一杯红酒。
“什么时候吃过的?”她问。
“回来前简单吃了点。”薄言说,“要再加点什么?”
“不用,我吃这些就够了。”
温瓷把鱼骨剔到一边,忽然续上之前的话题,“结婚这么久拢共也就吃过一两回你做的菜,还敢说你这手不值钱?”
他隔着残余的水汽深深沉沉地望过来:“以后还想吃?”
温瓷莞尔一笑:“嗯,想一直吃。”
第二口下肚,她终于听到对面换上更冷肃,更正经的语气。
“温瓷。”
她没什么形象地咬了下筷子:“嗯?”
“你书房里那张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了啊。
温瓷已经预先排演过很多回,所以脸上的怔愣和慌乱来得恰到好处。许久,她才很轻地眨了下眼:“没怎么。和婚前协议一样,立着以防万一的。”
他带着危险的气息慢慢压过来:“以防万一,所以连那么大一笔钱都要拱手相让?”
“……”
“还是在你眼里,用钱就可以随便——”
“我欠你的。”温瓷低声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很柔顺,视线没落在他身上,微微偏移,落在了他们俩同款的结戒指上。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可就是这样的安静让人心软成了水。
从以前到现在,在她这里他永远是手下败将。
偏偏她还要继续。
“协议我已经签过字了,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拿着那笔钱离婚。”温瓷感觉到胃正在一波一波的痉挛,她强忍着:“沃顿那件事我最近才知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你怪我是应该的。我没觉得委屈。”
薄言嗓音干哑,“没想怪你。”
“如果当年一切顺遂的话,你应该会过得更好。”温瓷惨淡地笑了下,“起码不用装模作样的和我结婚,想做什么都更自由。你知道我很骄傲吧?结婚这种事还要虚情假意的,没什么意思。”
她的每一句话都比尖刀还伤人。
像在腐烂的疮口上割肉,割得人鲜血淋漓。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相信,与她结婚确实别有用心,可同样也是心甘情愿。
想要真的报复温家,薄言可以计划出上千种手段,只不过最终,他自私地选择了自己最渴求、最痴心妄想的。
就算两个,三个,百个,千个基金会的钱,他也不可能同意离婚的。
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的时候,比任何毒药还致人死地。
薄言俯身,死死咬住她的下唇,无理地闯了进去。
她确实说不了话了,连喘气和呜咽都变得断断续续。只不过数秒后,她由被动转为主动,双手捧着他的脸,细细地叫他名字。
每叫一声,薄言就觉得自己的心交出去一分。
到后来,整颗都是她的。
酒瓶子不知道被谁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哐啷一声碎了一地,想到她穿着裙子,怕玻璃渣划到她的腿,薄言推开她弯腰去收拾,又被拽了回来。
这次双手不仅在他脸上使坏,还很自然地从衣摆钻进。
一下又一下,小猫似的挠在他后背上。
薄言顺势托起她的臀,将她放在料理台上。
这样的高度万分契合,方便他们一吻吻到气喘吁吁,忘乎所以。
温瓷脸颊泛着潮红,不知是酒意使然还是吻得太久缺氧。
她反手将自己撑在台面上,领口散开了两粒口子,锁骨全露了出来。反观被她搅弄的乱七八糟的衬衣,还有布满褶皱痕迹的西裤,成就感更甚。
这样的薄言才更有人情味,没那么清冷。
她喜欢看他被欲-望折磨得凌乱的样子。
膝盖抵着他的西裤,温瓷轻轻捻过,而后忽得收起全部攻击性,用力撑起自己攀上他的脖颈。被她的反复无常弄得神思混乱,薄言只知道这一刻,他的可望不可即还能拥在怀里。他用手臂将她紧紧嵌入怀里,呼吸声落在她颈边。
温瓷很适时地摇头,“最近太累了,想回来好好睡一觉。”
“嗯。”薄言用鼻尖贴着她耳骨,“没碰你。”
他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远离一地的玻璃渣:“还要再吃点吗?”
“不了。”温瓷摇摇头。
顺着唯一留有的几盏灯往外走,薄言抱她上楼。
路过书房时他忽得想到什么,转身拐进去。
这间是温瓷的书房,温瓷仿佛猜到什么,呼吸放得很轻,微阖的双眼慢慢打开。
看到他在信笺台前停留数秒,腾出一只手从桌上那堆协议里抽出几张,在眼前晃过。温瓷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撕拉数声,她故意留在这的离婚协议被撕成了缕缕碎片。
从她回来之后,一句话没提工作。
而这一刻,所有的勾心斗角都随着协议破碎消停了。
温瓷承认,在这件事上她耍了心机。
立这份协议的初衷,她是想为自己年少时说的那些狠话做补偿的,也是想温家有什么风险时怕累及到他。只不过后来得知了那些经年旧事,这颗心变得更加纯粹。
但此刻,协议对她来说是一块试金石。
白纸黑字写着离婚后会把基金会交到他手里,早在他帮忙打理的时候就该知道那是一笔天文数字。比什么投资、什么温氏集团要诱人的多。
温瓷想过,如若要报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最好的方式。
而她本身除了钱,就没什么可失去的。
既然送到眼前的真金他都不动心,那温瓷愿意相信他的真心,相信他起码在这一瞬间还身在她的阵营。
协议被撕得粉碎,仿佛在昭告她
——他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过离婚,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穷途末路。
温瓷窝在他怀里,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