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很奇怪,不想与他过分相处,又无法把自己拔出泥潭。
在他进行到第二阶段时,温瓷忍不住问:“你用香水了?”
薄言微怔:“没。”
很快他反应过来,“可能是衣帽间的熏香。”
十八岁的薄言不懂香水,不知道熏香,身上是洗衣皂留下的干净清冽,偶尔也会有阳光晒过懒洋洋的味道。
温瓷第一次那么深刻地、具体地意识到他确实变了。
不再是十八岁的薄言。
她暗自惆怅,而后轻轻摇头:“随便问的,你继续讲。”
薄言看她一眼,才道:“那家公司在当地很有名望,不过因为长期管理不善已经陷入很大的困境。你可以用集团旗下任何一家公司当主体,收购过程我会全程参与,只要拿下它,我们对它有绝对控股权。再以它的名义发行债券,一切就简单的多了。”
以小博大,意味着当主体的这家公司要脱离温氏集团转而变为那家公司的子公司。对温瓷来说,不是个难接受的方案。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来得恰到好处。
难怪,他一开始就说,这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方案。
温瓷的语气依旧很平常:“所以,你还记得?”
她曾经在他面前不止一次地说过,想自由,想做温瓷。
每一个“想”都在十年后落实到了这个缜密计划之中。
心止不住地开始喧嚣。
“薄言,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恐怕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富,想要什么用不着那么处心积虑。
“我以为我回来之后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薄言曲起一条长腿,侧过身。这样使得自己离温瓷更近一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挽起的长发。但他终究没这么做,手掌停在半空,垂眸。
“对我来说,得到你就够了。”
第10章 丝袜
他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从他出现在国内搭上温氏的线开始,就肯定有所诉求。
温瓷也曾私底下自诩不凡地想过,他的目的是不是真的与她有关。
起初她的理性更胜一筹,只觉得荒谬,毕竟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他们之间甚至没发生过任何轰轰烈烈的事。不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坦言后,她却找不到击破他的纰漏。
尤其是这样与他平静相对的时候,她几乎要被说服了。
“可是我变了。”温瓷说。
她不知道薄言想要的到底是哪个温瓷,时光亘在他们面前,谁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我不在乎。”
“哦,不在乎。”温瓷很快为他找到理由,“只要是温家的温瓷就行,对吗?”
不知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应该失望的,但她反倒安心不少。
薄言却皱起眉,“你想多了。”
他们从前直言不讳,现在翻来覆去地猜忌话里的意思。
温瓷放弃与他辩论:“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权利选择。”
她偏开头,落地玻璃视野良好,可以轻松看到数百米开外属于自己的那栋洋房。那天晚上能看到她出门去见喻淮安,也就不奇怪了。
“怎么想到买在这儿的?”她找到下一个话题。
“回来前方经纬找的。”薄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几个不错的楼盘里,这离公司最近。”
他好像在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起码温瓷是这么认为的。她轻轻点头,而后意识到他们已经没有话题继续了。或许这就是时间带来的隔阂。于是她起身,“既然东西送到,方案也聊完了,那我就先——”
大概是刚才看方案的时候不自觉地靠近,她起身的动作像连锁反应。一声闷响,一直摆在矮几边的马克杯忽然掉落在地,在羊毛毯上骨碌碌滚了半圈。杯子最终被把手卡住不再滚动,里边的咖啡却泼了一地。很漂亮的一块羊毛毯,有了一长条污渍。
温瓷觉得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倏地察觉到脚尖异样的温度。
再低头时,男人已经像从前那样单膝跪地,小心地替她查看。
好一会儿。
“应该没烫到。”他才说,“但你或许得处理一下别的问题。”
脚尖湿漉漉的,和同样潮湿的羊毛毯裹在一起很不舒服。但温瓷却格外在意他条件反射下蹲的样子,嗓子一阵发紧,她说:“抱歉,你的地毯。”
“地毯不重要。”薄言仰起头,眉心还未打开,“需要用洗手间吗?在那边。”
洗手间的陈设很简单,如他所说,这里刚搬进来,什么都没来得及添置。
更没有异性存在的蛛丝马迹。
温瓷脱去丝袜,简单冲洗了一下。
她在温暖的水流中蜷起脚趾,脚底冰凉的湿漉感终于消失了。她在外面总是时刻管理着自己的言行,很少有出错的时候。或许是跟薄言在一起欺骗性太强,让她误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岁的温瓷,居然发生了打翻杯子这样的低级错误。
温瓷有些懊恼,不过很快收拾好自己。和来时一样,只是此刻双脚光裸着。
她拎着被咖啡渍弄脏的丝袜来回走了几步,没有手袋,也可能是坏心思作祟,就这么大咧咧地扔在了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垂眸看了一会儿,这才走出洗手间。
外面已经恢复了原状。
马克杯安安静静摆在桌面上,地毯也卷成筒状靠在了一边。薄言正俯身整理那堆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文件。
纸张窸窣作响,这一切平凡而又自然。
就好像他们时常会这样相处,竟没有一丝违和。
听见响动,薄言回过头:“好了?”
目光落在她光裸的双足上,他眸色深沉几分,很快别开眼。
“我回去了。”温瓷说,“地毯我会让人送去干洗。”
“不用了,一张地毯而已。”
直到薄言收拾完矮几上所有东西温瓷也没说话。她径直走向玄关,用脚尖把鞋子够了过来。在她俯身换鞋时,身后有人喊她:“温瓷。”
温小姐听多了,温瓷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他在叫自己。她扶着墙直起身,刚想回头,忽然撞进一个拥抱。属于男人的温度从背后席卷过来。
他从背后抱住了她。
薄言的声音很低,“连张地毯都关心,但你一次都没有问过,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音调格外轻柔还是这样的环境让人放松,温瓷竟然觉得此刻的他柔软得不像话。以至于她原本是要装模作样抗拒的,最终还是选择不再维持那些没必要的矜持。
她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任由他的拥抱逐渐发紧。
而后很听话地问:“所以你过的好不好?”
经人提醒再作问候就没那么有诚意了。
薄言放开手:“也就那样吧。”
“嗯。”温瓷点头,她有些贪恋他怀里的温度,但依然没作停留。临进电梯,她才回了下头,眼睛雾蒙蒙的:“你也没问过我。”
***
待在薄言家的这段时间,温瓷又收到了王可的消息。
她秉持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原则,语音之外还有一条文字消息。
王可:瓷儿,真别忘了你唯一那次跟家里叛逆是为了谁,也别忘了你奶奶怎么罚你的。还有啊,你后来出的事严格来说都跟那个谁有关系。这人对你影响太大啦!想要幸福必须远离,听姐们一句劝,轻易不碰!
刚才在他家里动摇的心又被拨回来一些。
像提醒自己似的,温瓷打开通讯录,在他的名字后面多备注了几个字。
——薄言(轻易不碰)
做完这些,电梯正好到底楼。
温瓷穿过大厅,正好听到有几个人和物业经理在说话。
“对,我们是9楼业主的朋友。”
“我给Eddie打个电话吧,他应该在家的。”
后一句声音熟悉,温瓷望过去,与Lisa的视线撞了个结实。
Lisa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她身边的男人很快也看过来。这么一对视,温瓷也认出了来人。
“温瓷?”
“庄……思邈?”
看到她从楼上下来,庄思邈脸色不太好看。
同样的,Lisa的表情也很精彩。
只有方经纬处于状况外,但他为人圆滑,一想到薄言与温瓷的关系,再联想庄思邈与薄言是高中同学,立马把脑袋里的线连了起来。
“这么巧都在这儿呢!大家都认识就省的介绍了哈!”方经纬笑眯眯地说:“温小姐也是来找我们Eddie嘛?”
“嗯,谈了点方案的事。”温瓷说。
“大过年的还谈工作可太典范了,自愧不如啊我。”
他们手里拎了些饭店字样的包装,应该是来聚餐的。
温瓷对旁人视线极为敏感,在方经纬絮叨的工夫里,她注意到庄思邈始终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敌意那么大,但摆明态度也是好事。
起码不用凑在一起为了几年单薄的同窗情谊叙旧。
寒暄完,她径直离开。
穿出大厅时还听到Lisa在身后问。
“高中同学之间连招呼都不用打么?”
“普通同学而已。”庄思邈道。
是啊,一年都讲不了两句话的普通同学。
哪来那么大的敌意?
温瓷离开后,一行人终于联系到薄言,登上了通往九层的电梯。
家里很安静,薄言坐在窗口专心致志地工作,听到他们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如果不是玄关口还残留着女人精致的香氛气味,众人还以为在楼下见到的温瓷只是幻影。
方经纬招呼大家进去,把打包盒一字排开放在中岛台。
“知道你不过年,家里也没吃的,就当为年后开工聚个餐吧!”他说着话锋一转,“刚我们在楼下碰到温小姐了。”
“嗯。”薄言没什么表情。
“放假还谈工作啊?”
“工不工作不看节假日,看客户。”薄言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电脑了没?登录系统把之前那家公司的背调报告发给她。”
方经纬一阵晕眩:“……吃,吃完饭再说。”
薄言仿佛这才注意到余下两人,只对着其中一人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庄思邈欲言又止,“假期结束就回去。一会儿我们聊聊。”
“好。”薄言不拒绝。
没被点到的两人在餐厅准备午餐,庄思邈跟薄言单独进了书房。
关上门,庄思邈在他对面落座。
“Lisa说这些天你和温瓷走的很近。”
薄言淡淡道:“甲乙方的正常沟通而已。”
“大过年的,甲方还特地上门约见乙方?”
“你不早该习惯了吗?”
庄思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确实,就算证券市场休市,也没见薄言什么时候空出来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排队等着见他的人不计其数。
这么想来温瓷的出现并不稀奇。
“我只是善意提醒。”庄思邈看着他,“你别陷进温家的沼泽了。”
“同样的错,我只犯一次。”薄言道。
“希望是吧。”庄思邈稍稍放松了一些,“本来温家这个case是不想让你碰的。我知道你出面比我更合适,也会比我解决得更快更完美,但本身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希望把你拉下水。那些没用的话我不说,现在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我只有一个期望,就是我们依然是一条心。Eddie,你说是吗?”
这十年的每一步里都有庄思邈的共同付出。
薄言缓缓开口:“该怎么做我比你清楚。”
得到他的保证后庄思邈才彻底放开,他起身,满脸轻松:“我去外面帮忙,你喝点吗?老方带了几瓶洋酒……哦,我先借用一下你家卫生间,不介意吧?”
“出门左拐。”薄言朝洗手间的方向扬了扬下颌。
几分钟后,薄言与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庄思邈迎面碰上。
庄思邈深看他数秒,欲言又止。
许久,他才面色复杂地动了动唇,在路过薄言身边时多提醒了一句:“Eddie,别的我不过问,但please……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庄思邈的前后反差太大。
薄言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疾步朝洗手间走去。
一眼能看清的空间里,所有陈设都如同寻常。
淋浴间的玻璃上残留了些许水珠,但这也不足为奇。
直到走过洗手台,边上那台垃圾桶受到感应应声而开。他看到女人的丝袜毫不避讳地敞着,足尖沾染的咖啡渍刺眼万分,似乎在宣告某种从凌乱中滋生的暧昧。
只是这一眼,薄言便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休息一天!!!
第11章 玫瑰
当天晚上温瓷再度入梦。
不再是十年前的少女模样。
她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脸庞被电脑屏幕发出的荧光映照得发白。外面大雪纷扬,偌大的客厅没开一盏灯,于是黑暗中所有的光都聚集在她了脸上。
像白天那样,薄言看到自己在她身旁落座。
两个人并肩而坐,未置一言的静谧长夜,他侧身吻了她。
好似早有预料似的,她没有一丝惊讶。
她覆过来,在难舍难分的吻中轻轻叫他的名字,与他咬着耳朵说更多难以启齿的话。
梦那么真实,真实到能感知出手掌下丝袜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