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柠的声音比刚刚又高了一些。
司曜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行驶证，眼角偷偷瞥她。
司柠打开一看, 那是一辆江临拍照的丰田车, 买了不到半年，车主的姓名处，明明就印着司曜两个大字。
“江A？”
司柠甩了甩手上的证件, 一瞬不瞬地凝着这个突然从齐河瞬移到江临的亲弟弟。
后者低着头, 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快被面前的女人盯出一个洞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现在已经比司柠高出半个头了，力气也是绝对压制。
但每次司柠一发脾气，他就是条件反射的害怕。
无声的三秒过去，那本蓝色的行驶证嗖的一下子飞到司曜怀里。
“我还要工作，你晚上来我家里。”
司柠冷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司曜只觉喉中干涸，接连吞了几下口水。
一看司柠还在不远处架机器，他只觉得这个大厅里到处都是对着他的枪口，立刻仓皇逃出门，办业务的事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出门就给林应钦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
又打了几个，还是没接。
一直过了三个多小时，对方才回过来问他：“干嘛？”
司曜直入主题：“你下班了吗？”
“没有啊，我不是说了最近很忙。”
“那你几点下班，我来找你。”
“估计也要九十点了，你别来了。”
林应钦那头很嘈杂，应该是挺忙的。
但司曜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道：“多晚我都来！我有急事！生死攸关！”
“……”
林应钦被他的声音震得不由得将手机拿远了些，“什么啊？你被人追杀了？”
“差不多吧，晚上跟你说！”
怕他知道了是什么事见死不救，司曜故意留了点悬念，当机立断的挂了电话。
晚上九点半，林应钦结束了任务回到队里。
手机上又有几个司曜的未接来电，他只得抓紧时间冲了个澡，然后光着半身抓起衣服就往外冲。
门房的老田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指了指外面，“林队，外面有个黄毛小子过来问了你好几次，不知道是干嘛的，吊儿郎当的不像好人，你不是得罪谁了吧？”
林应钦正在整理上衣的手一顿，有些忍俊不禁，“那是我朋友。”
“……”
老田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尴尬。
“警觉性不错啊田叔，辛苦了。”
林应钦拍拍他的肩，歪着嘴角出去了。
“喂，黄毛！”
见司曜正蹲在一旁的花坛边抽烟，林应钦憋着笑过去叫他。
司曜立刻捻灭烟头起身朝他跑过来，“你可算来了！我等得腿都麻了！”
到了跟前，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哎等等，什么黄毛？！我这是亚麻色！花了我六百块呢！”
想到刚刚老田的话，林应钦又忍不住笑起来，“管你是亚佚䅿麻还是黄色，反正看起来像个小流氓似的。说吧，找我什么事？”
对于自己形象的诋毁，司曜本来还想反驳几句，但一想起正事，顿时没了心情。
他伸手紧紧勾住林应钦的肩膀，突然将脸凑到他耳边，一脸哀怨：“救命啊兄弟！这次只有你帮我了！”
“干嘛啊……”
林应钦下意识的将脑袋后仰，司曜却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越抱越紧，“我今天碰见我姐了！怎么办啊！”
“唉不是……你他妈能不能先松开？！”
林应钦用力一把推开他，可司曜再次锲而不舍地贴了上来，“你帮我想想办法呀！”
看在朋友多年的份上，林应钦忍住没出拳揍他。
眼看着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固执地越凑越近，他破罐子破摔地突然伸手也勾住司曜的脖子，决定以毒攻毒。
“来，再近点，信不信老子亲你一口。”
说着，他还很应景地做了个噘嘴的动作。
司曜吓得嘴角一抽，立刻松开抱着他肩膀的手直往后退。
可林应钦力气比他大上许多，他身体避开了，但脖子上那只手越勒越紧。他挣扎也是徒劳，脸也被迫离林应钦的脸越来越近，嘴巴差点就要贴上去了。
“跑什么啊，刚刚不是抱着挺起劲的？来，给爷亲一个。”
“卧槽你恶不恶心！滚啊！！”
梧桐树的阴影之下，一人逼近一人躲，身体纠缠成一团。
而此时不远处的市局大门口，简易正跟着几个队友出来。
“我靠！那是两个男的吧？”
小马突然停下脚步，用手肘捅了捅简易。
简易也顺着他的目光朝那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嘶”了一声。
他犹豫着没开口，旁边却有队员已经眼尖地发现：“欸？那是……林队吧？！”
几个人瞬间疲惫一扫而光，一秒钟切换至吃瓜模式，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简易还是有点怕林应钦发现，连忙将几人拉到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自己却也忍不住好奇。
“那是个男的吧？我没看错吧？”
“这么高肯定是男的啊！”
“这林队平时也不和女的接触，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不会吧？！我看他挺爷们儿的啊！”
“你懂什么，纯爷们儿也有可能喜欢男的。”
“哎简易，那你可要小心了。”
小马和几个年轻队员笑得厉害，可简易自始至终没怎么做声。
他明明看到林应钦偷偷藏的那张照片，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个女的。
而且前阵子还有女的过来找他，后来林应钦回来之后就一直心情不好，那不是前女友又是什么。
但这些，只有他知道。
他又不能拿着大喇叭给林应钦辟谣。
“你们别瞎说，林队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那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对女孩一点兴趣都没有？平时咱们聊那些他也从来不参与，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也许他有喜欢的人了啊。”
“你吗？”
小马坏笑着说了句。
“有病吧你！”
简易白了他一眼，突然心里挺烦的，直接丢下其他人转身就走。
小马见状神色一收，连忙也跑着跟上来，“哎呀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认真嘛。”
简易越想越气，又回过头来对着那些还在看热闹的人大声喊道：“这么好奇他喜欢男的女的，你们自己当面去问啊！”
他这一吼，声音传了老远。
那头还在疯闹的两人也停下来转身往这边看。
那几个队员吓得立马蹲到树后，还有几个直接钻进旁边的绿化带跑了。
小马也一个激灵背过身来，生怕林应钦认出背影，还很谨慎地扯上了外套的帽子。
“哎呀你别闹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都快急死了！”
司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林应钦不慌不忙地拎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斜跨篮球包拍了拍，“都说了你遇到你姐也是迟早的事，当初激情辞职的时候你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现在怂了？”
“我那不是想着我就在郊区隔着十万八千里嘛，哪知道今天这么倒霉，八百年不去一次市区就偏偏被她遇上了，我今天出门真的是应该看看黄历！你是没看见她看到我时的那个表情……”
司曜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你记不记得咱们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去打那个高三的男生？最后被我姐知道的时候那个表情……记得吧？”
经他这么一说，林应钦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的司柠才不过十六岁，发起火来一张小脸憋得粉红，像只奶凶奶凶的小兔子。
想到这儿，他不禁弯起嘴角笑了笑。
“卧槽你还笑得出来？我马上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她让我晚上去她家，肯定是要跟我秋后算账。你今天也别回宿舍了，跟我一块过去。我姐最喜欢你了，到时候你帮我说说话，你鬼主意最多了。”
“……”
林应钦幽幽看他一眼，“你是在骂我还是夸我呢？”
“夸你呢！一米□□大帅哥，八块腹肌人美心善。”
司曜伸手去推他，“快走吧大爷，我姐她都给我发好几条信息了。咱打个车，我出钱。”
上了出租车，林应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和司柠合住的事，他一直没敢告诉司曜。按照司曜现在这个反应，应该是也没从司拧那儿听说。
那待会去了司柠家……
这小子大概率会在司柠面前发疯，那他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失策了。
他就不该跟着来的。
可是就算他不跟着来，待会司曜也会发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
他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一直到车子停在了星泊天地门口，林应钦也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进了小区，司曜一路上都在念叨：“其实我姐现在已经没那么暴力了对吧？她了不起就是不理我，时间一长也就好了。”
“但是她每次不理我的时候我也特别难受，哎，待会要是她问起来，要不就说是你建议我辞职的？我看她好像不太容易生你的气。”
“……你还是人吗？”
林应钦握紧拳头，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话多的人给灭口了。
“我死和你伤哪个好一点？权衡利弊懂不懂？”
林应钦现在没心情跟他讨论这个。
眼看着离十二栋越来越近，他一颗心也越跳越快。就连上班执行任务，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哎，你对这儿还挺熟的？趁我不在经常来我姐这儿串门啊？”
司曜也就是大学时候到司柠这儿来过几次，现在连路都不太记得了。
可林应钦一路熟练地走在前面，搞得像是自己家似的。
“啊？”
林应钦愣了一下，后脑勺都有些冒冷汗。
离单元楼只有几步了，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林应钦心下一横，默默攥紧了拳。
“那个……我跟你说个事。”
他脚步突然停下来。
“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先上去嘛，我姐该等急了。”
司曜着急地想要去拉他。
可林应钦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喉结紧张的滚了两下。
“是关于你姐的。”
司曜这才放下手臂，“我姐怎么了？”
林应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住。”
“啊？她不是最喜欢一个人住吗？跟谁住啊？”
司曜好奇地盯着林应钦，见他一时没有回答，心里立刻升起警觉：“不会是……男的吧？！”
“嗯……”
林应钦边从嗓子里挤出这个字，边观察着司曜的反应。
“什么？！我姐她……怎么会？！”
司曜的瞳孔急剧收缩，“谁啊？！她有男朋友了？居然没告诉我？！交往多久就同居啊？还住女孩家？她是不是被那个狗男人骗了！”
“不行我要看看去！”
司曜说着就直往楼里冲，林应钦赶紧一把拉住他，“等会等会，你先冷静点！没住一间房，也不是男朋友！”
司曜脚步一刹，稍稍松了口气，“那是谁？死皮赖脸地住我姐家那肯定还是打我姐的主意吧？到底是谁啊？我姐怎么会同意呢？”
“……”
三分钟之前，林应钦还指望着司曜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
但他好像忘了，当初司柠离开齐河时，这小子也偷偷哭了很久很久。
迟早都要知道的，他好像没有必要再瞒了。
“是我。”
他说。
周遭像是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司曜怔了好一会儿，嘴巴张了张，似乎又没想好怎么说。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懵懵道：“哎不是，你不是住宿舍吗你住我姐这儿干嘛？”
“我……”
林应钦抠抠头，实在是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
“真是……小时候黏着我姐现在也要黏，都不知道谁是亲弟弟……”
司曜忿忿斜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住在女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姐呢！”
“我姐也真是的，居然能答应你，之前暑假我住久了她都不愿意。我待会一定要跟她说说，我也要住这儿，怎么能这么偏心。”
司曜气鼓鼓地就往前面走。
林应钦站在原地默了半晌，突然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我是喜欢她。”
几步之外，男人的背脊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来，以为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可林应钦这次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我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司曜：你给我死！！！
林应钦：小舅子你别激动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