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司曜知道, 林应钦这个人被逼急了，什么混账话都敢往外说。
虽然小时候最喜欢打架的人是他，但每次能挑起对方最高怒火值的, 一定是林应钦。
在齐河时，人人都说他是梧桐巷最难管教的疯小子, 但他心里一直觉得，林应钦才是最难驯服的那匹野马。
他比他聪明, 有韧劲, 心思也比同龄人深, 不仅胆子大还会动脑子。
不像他, 总是头脑发热莽莽撞撞。
在司家, 林应钦总是收起自己桀骜不驯的那一面, 永远都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说实话, 他也曾嫉妒过他。但久而久之，他又依赖他，佩服他。
但是那也不代表, 他可以接受他喜欢自己的姐姐。
“别开这种玩笑啊, 一点都不好笑。”
司曜干笑了两声，一颗心却悬在半空难受得很。
林应钦朝他走了两步，低声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司曜怔怔看着他, 一抹愠怒慢慢爬上他琥珀色的眼眸。
“你他妈有病吧林应钦！”
他上前重重推了林应钦一把, 狠狠咬着后槽牙。
“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姐他一直拿你当亲弟弟！你怎么能……”
司曜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又绝望地抓了抓头发, “我姐她……她知道？你俩在一起了？！”
问出最后那个问题时, 司曜吓得声音都变了。
还好林应钦只是应道：“没有, 她还不知道，我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司曜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随后立马又怒视着林应钦：“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
终于坦白出那句话，林应钦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
“这还用问吗？”
司曜走过来揪着他衣领，“她是姐姐你是弟弟，你说为什么不行？！你他妈是不是变态啊你？找谁不好偏要招惹我姐！”
林应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身上那件黑色T恤被司曜硬生生扯出半米远。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行。”
“你……”
司曜一张脸已经气得通红，感觉自己鼻子也都快要喷气了，“你小时候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姐都看过！”
林应钦却依然淡定：“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现在看过。”
“……”
司曜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捶灭林应钦这臭不要脸的想法。
“总之……反正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的情绪从刚刚开始就很激动，声音也大。
旁边几个路过的居民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二人。
林应钦一时没有做声，等那些人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地走掉，他才又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我喜欢司柠这一点不会改变，你可以慢慢适应。”
“慢你大爷！我不是一时半会儿，我是这辈子都不会接受的！既然你非要这样，那咱俩兄弟今天就到此为止！恩断义绝！”
司曜气得脑壳发昏，再也不想看见眼前这人，抡起胳膊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人正在气头上，看也不看就接起来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谁啊！”
“……”
那头默了半晌，随即便传来司柠严厉的质问声：“你吼什么？在哪呢还不过来？”
天上突然飞来个紧箍咒似的，司曜被怒气冲走的理智瞬间归位。
他一个急刹一百八十度转身，声音也立刻矮了下去：“在楼下了，马上上去……”
挂了电话，他幽怨地看向林应钦，“今天的事情我晚点再跟你算账！你先跟我上去！”
“不是到此为止，恩断义绝吗？”
林应钦憋着笑看他。
“……”
司曜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明天开始！”
他脑子一转，突然又有了底气，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看向林应钦：“我警告你啊，你待会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喜欢我姐的事情告诉她，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
林应钦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干的那事了。
一直到进了司柠家的门，司曜都没再和林应钦说半个字。
司柠见两人一起回来，先是有点意外，但马上又觉得理所当然。
司曜从小惹了事就找林应钦善后，现在二十几岁的人了，倒是一点都没变。
“所以你也知道他在江临？”
司柠倚在墙边抱着双臂，目送着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
“嗯……”
林应钦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司曜在一旁立刻道：“对，他一直知道！他就是不告诉你！”
林应钦埋着头，狠狠斜了司曜一眼。
再抬头时，两只乌黑的眸子却满是无辜。
“对不起啊姐姐……我……”
“我知道，是他让你不要说的是不是？”
司柠的目光凌厉地投向司曜，“你还好意思告发别人？”
“？？？”
司曜半张着嘴，一把子委屈哽在喉中。
“不是，你怎么光说我不说他啊……”
“你说说为什么？”
司柠皱起眉看他，“你人事局的工作呢？怎么就突然来江临了？来多久了？在这儿干嘛？”
司曜本来还想在沙发上坐一下，听见这一长串问题，刚刚蹲下去的屁股又紧张地抬了起来。
他局促地并了并脚，小声道：“我辞职了……”
“什么？！”
司柠感觉一口闷气冲进喉中，“什么时候的事？”
司曜看都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春……春节之后……二月份……”
房间里静了几秒，接着便是司柠疲惫的一声长叹。
“要不是我今天偶然撞到你，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司曜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以前你不好好学习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考上的公务员你说辞就辞，你到底想干嘛？”
“我……我现在在崇林山那边一家赛车俱乐部训练，以后想跑职业……”
司曜垂着眼睫，偷偷抬眸看了司柠一眼，“姐，我真的不喜欢当公务员……”
司柠沉默着盯着他半晌，眉头越拧越紧。
“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是头脑发热想做就做，一点都不顾及后果。你现在都二十三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只考虑喜不喜欢，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这么简单？你现在不喜欢就不做了，那以后呢？当你生活都成问题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情等着你做。”
司曜稍微有点不服气，“那等我成为职业赛车手了我也可以养活自己啊。”
“那万一不行呢？你到时候要做什么？就算你真的成了职业的，竞技体育那么多变数，职业生涯也有限，等你没法再靠这个吃饭的时候，你又能做什么？”
“我……我还没想过。”
司曜抓了抓脑袋，“哎呀那到时候总有办法的，人难道还能饿死？”
这个弟弟从小就难管教，个性也与自己截然不同。
本来这段时间工作已经够累了，还要应付这个，司柠实在是心力交瘁。
“该说的我都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那你以后爱干嘛干嘛，我再也不会管你。”
司柠拾起司曜刚才脱在沙发上的那只腰包，甩到他怀里，“你以后也别来我这儿了，自生自灭，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姐……”
司曜抱着包无措地站在原地。
虽然现在司柠不打他了，但这样简直比打他还难受。
司柠也不看他，径直走回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看那样子，像是真的要断绝姐弟关系似的。
司曜茫然，无助，又弱小。
这时，他才想起一边一直没有做声的林应钦。
“你个狗东西……”
他的委屈顿时化作怒火，简直是咬牙切齿，“你哑巴了！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你没看见你姐在气头上，我能说什么啊……”
这小子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妈的，老子现在就去告诉她……”
司曜作势就抱着包往司柠卧室冲，林应钦立马伸手将他整个人钳在身前，语气瞬间柔和：“哎呀你说你这个人做事就是冲动……我又没说不帮你……”
“你这个魔鬼！”
“彼此彼此。”
两人在客厅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林应钦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现在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司曜等了半天都憋坏了。
“你姐最生气的时候过得差不多了。”
林应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该我出场了。”
他轻轻走到司柠的卧室前，用手试着推了一下门。
果然，门没有锁。
他弯了弯嘴角，伸手轻轻叩了叩。
“姐姐，我进来了？”
等了几秒，司柠意料之中地并没有应答。
林应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去，又转身关上门。
屋里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
司柠坐在阳台的单人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抱枕，侧脸气鼓鼓地像只小包子。
林应钦走到近前，朝四周看了看。
座椅只有一个，他干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即使是一米□□的个子，像现在这样坐着，他也比司柠矮上一头，下巴堪堪到她沙发的扶手。
司柠低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又马上抿着嘴转过头去。
林应钦笑了笑，把下巴搁在扶手上，也不说话，就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看她。
过了一会儿，司柠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却依然板着个脸。
“趴在这里干什么？”
林应钦眯起眼睛朝她笑笑：“好了姐姐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有这么个弟弟能不生气吗？”
司柠睨他一眼，“还有你，也跟着他一起骗我？”
“我知道我们骗你是我们不对，但是姐姐……”
林应钦往前坐了坐，将手臂也搭了上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阿曜他也有很努力地在生活，只不过他用了他自己的方式。”
“你也知道他的，他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他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喜欢冒险，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对他来说就像坐牢一样难受。其实他一开始就不想考公务员，但他知道你担心他，所以他不喜欢还是做了，但是那份工作让他很不开心。辞职之前，他也考虑了很久，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他在俱乐部很努力的，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也是想做出点成绩给你看看，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希望得到你的肯定，因为对于他来说，你是他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九月的夜风已经带着些清凉，空气里也没了白日里的燥热。
司柠的心随着林应钦不徐不疾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眼圈竟不自觉有些发热。
从小她就觉得司曜不听话，因此自己对他的态度总是以批评教育为主，也没少揍他。
大概是习以为常了，所以她从来没有好好想过。
“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他肯定觉得我特别凶。”
她有些沮丧地将脸埋进抱枕里。
“不是，没有~”
林应钦连忙坐直了身子，“家人之间本来就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我最了解阿曜了，他怕你是因为他在乎你，他知道你是真心为他好，你都不知道你当年离开齐河的时候他哭得有多惨。”
司柠本来想哭的，听到这里反而笑了。
“瞎扯，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出去问他，他现在可不敢骗你了。”
司柠埋着头笑了一会儿，“真想象不出来。”
月光下，女人的发丝像是镀着一层银色的光晕，睫毛也像蒲公英一样毛绒绒的，和她的笑容一样让人心间柔软。
她还是笑起来好看。
不，怎么看都好看。
晚风像是带着醉意，林应钦不由得嘴角弯起。
虽然司曜这家伙是有点惨，但是他还是私心的希望，这一刻能够再长一些就好了。
可司柠很快就问：“他还在外面？”
林应钦回过神来，连忙道：“嗯，你不消气，他哪敢动啊。”
“说得我跟阎王一样……”
司柠撇撇嘴站起来，“你是不是在PUA我？”
林应钦一脸茫然，“P什么A？”
司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算了没什么，估计你也没时间上网冲浪。”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司柠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看到司曜还抱着自己的包乖乖坐在沙发上，她心里甚至生出几分自责。
“吃饭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