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柠虽是答得淡定，但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崩得紧紧的。
“哦, 我就是看你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回我信息，就想跟你说说话。”
听着他略带委屈的声音, 司柠心里愈发的乱。
“我最近很忙, 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啊, 可是……我想你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司柠的心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季浇得晦涩而潮湿。
她能说什么呢？
她不知道,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对不起他。
“甜点来了。”
在这短暂的静默中, 宋骞接过服务员刚端上来的起司蛋糕, 放到唐语念面前。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林应钦那头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那声音他肯定在哪里听过, 立刻问道：“姐姐你和谁在一起吃饭？”
司柠看了宋骞一眼, 说：“同事。”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又补充了一句：“宋骞，你认识的。”
这一次，是他沉默。
过了好几秒, 林应钦才低声道：“知道了, 那我先挂了。”
这大概是他挂得最快的一次电话，司柠明明察觉出了他的情绪，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关心。
也许就是因为以前她对他太过宠溺, 以至于模糊了边界, 所以才会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她足足大他五岁, 理应是由她来引导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她不够尽责。
从现在开始纠正，也许并不算太晚。
她放下电话，看着面前的那碗粉，却再也吃不下了。
宋骞在旁边一直看着她，见她半天没有重新拿起筷子，这才开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
司柠抿了抿嘴，还是决定再吃两口。
又不是失恋，她怎么能因为林应钦那个不成熟的想法就乱了阵脚呢？再怎么样她不能慌啊。
她强迫着自己拿起筷子，这时唐语念突然站起来道：“哎呀我忘了我还有个事，我先走了啊，你们慢慢吃。姐，这把伞我先拿走了啊，反正宋主任也有伞。”
“哎你还没……”
司柠看着她面前才动了几口的炒饭和蛋糕，实在是觉得浪费。
再说之前说要出来吃饭的是她，怎么就突然又走了呢？
她突然察觉到什么，转头去看宋骞。
后者见她突然盯着自己，先是懵了一下，随即赶紧道：“哦没事，待会让服务员打包我给她带回去。”
“你不会是事先知道我们来这儿吧？唐语念告诉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应钦传染了，司柠回想起中午的这一切巧合，不由得心生疑虑。
宋骞轻笑一声，“你会不会有点太紧张我了？”
“那就这么巧，我们来吃饭你也来？”
司柠越想越不对劲，“她又偏偏正好进了你的部门？”
“你觉得是我走后门把她弄进来的？”
宋骞无奈地摇摇头，“那你真的是太小看你这个妹妹了，人家可是实实在在考进来的，她之前也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虽然是个主任，但再怎么样也不会拿工作的事情卖她一个小姑娘人情，你是不是把我想得也太坏了？”
“……”
司柠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她最近显然是脑子有点不太清楚，还被林应钦搞得神经兮兮的。
“对不起，我……”
虽然对方是宋骞，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这顿我请吧。”
她理亏得声音都低了八度。
“不用了。”
宋骞笑了笑，只温声道：“真觉得对不起的话，能不能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放出来？”
原来他还打着这主意，司柠顿时皱了皱眉，态度又冷了下来。
“你是在跟我做交易？”
“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骞轻轻叹了口气，再望向她时，那双柔柔的眸子竟看着还有些可怜。
“我知道突然来这儿没有通知你是我不对，以前的事情也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他讲话的时候一直在留意司柠的脸色，见她一时半会也没反驳，这才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也好好想过了，事情到这一步，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现在我只希望我们能像普通同事一样正常交流，而不是我想找你谈公事的时候电话信息都找不到人，就好像我们还在纠结过去一样。”
司柠默不作声地听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觉得他说的还有点道理。
她都从陆北回来三年多了，早就不存在什么耿耿于怀了。
成年人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她也只是想向前看，继续过自己的生活，没必要和宋骞闹得跟仇人一样。
“没关系，你再想想，我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想要的决定。”
说完这些，宋骞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把刚刚服务员端上来的那份提拉米苏放到司柠面前，又将勺子认真地给她摆正，“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这个。”
司柠心里简直是烦躁极了。
无论是林应钦的那通电话，还是宋骞这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都让她感觉到几乎要窒息。
“我不想吃了，你都打包带给唐语念吧。”
她起身招呼服务员过来，迫不及待地就要从座位上出去。
宋骞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站起来让开位置。
服务员刚拿了打包盒过来，司柠人已经走了出去。
她完全忘了外面还在下雨，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
犹豫地站了一会儿，正想往雨里冲，宋骞已经急匆匆地从后面过来一把拉住她手臂。
“没看到这么大雨？”
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撑开他手里的那把黑色长柄伞。
“不用了。”
司柠固执地甩开他的手，“里面还有同事在，被人看见不好。你先走吧，我等会走。”
“我先走，把你一个没伞的女孩儿留在这儿，被人看见就好了？”
宋骞无奈地看着她，见她又绷着一张脸不说话，只得抿着唇叹了口气。
“好吧，我先走。”
他把胳膊上挽着的纸袋和手里的那把伞都塞给她，然后去脱身上的那件风衣。
司柠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直到看到他准备把风衣顶到头上，才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哎你干嘛？”
三年多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软，这也是他那时能够轻易逃脱责任的主要原因。
他真是个混蛋。
宋骞低头看着她，心中歉意和动容交织着翻滚着，喉中竟一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一起走吧。”
司柠低声道，“但是你不要离我太近。”
“好。”
宋骞接过伞，又将伞往司柠那边偏了偏，“走吧。”
一路上雨雾弥漫着，周遭只听得见水滴砸在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司柠一直抱着自己的双臂，小心翼翼地不与旁边的男人发生任何的身体接触。而后者也很知趣的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拳左右的距离，时不时聊几句，也全是关于工作。
到了广电大楼门口，司柠立刻从宋骞的伞下退出来。
“我去买杯咖啡，你先上去吧。”
她还是有点不太想和宋骞一起去坐电梯。
宋骞似乎也看出她的心思，温顺地点了点头道：“嗯，今天雨大，你晚上开车回去要小心。”
说完，他转身就往电梯间那头走。
司柠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
之前她都没注意，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的左半身几乎是已经湿透了，衣角还在往下滴着水。
摆好的餐具，倾斜的雨伞……
从前，她就是被他这样的小细节所打动的。
但现在，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
坠入爱河，也不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
晚上九点半，雨还没停。
平时只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因为雨天堵车，司柠硬是花了五十分钟才到家。
最近林应钦不在，她好像又习惯了一个人住的日子。
刚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甩掉鞋子，包也随便往凳子上一扔，低头却看到自己早上随意脱掉的拖鞋此刻竟工工整整地摆在玄关柜前，就连方向也被特意调整过。
“姐姐你回来了。”
林应钦听到动静，立刻从房里走了出来。
司柠着实是吓了一跳，呆在原地懵懵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跟队里请了一个晚上的假……”
林应钦走到她跟前，不知是在确认什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司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背过身去换鞋，“干嘛突然请假？”
“我……我想回来看看你。”
林应钦默默将她的包拿起来挂上旁边的架子，又欲言又止地看她几眼。
司柠装作没有看到，径直走进卫生间去洗手。
林应钦也一路跟在后面，最后倚在卫生间门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她。
司柠不想让他看出什么，全程都把头垂得低低的，紧咬着牙关也不说话。
房间里只有水流哗哗作响，两人如此沉默着过了半晌，林应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姐姐，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
司柠的心忽的一跳，不想面对的问题终于还是摆在了眼前。
她直起身子甩了甩手上的水，若无其事道：“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林应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跟着她，“你现在回我信息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电话也不给我打，也不问我最近怎么样了。你就是不理我。”
司柠擦了擦手，回身看着他，“那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对不对？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你。就算是阿曜，我有时候也是几个星期才联系他一次，这有什么奇怪的？”
林应钦愣了一下。
司柠虽然偶尔严厉，但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像是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是有些责怪。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但他觉得自己的感觉肯定没错。
“人也是会变的。”
司柠别过头不再看他，“就好像你小时候可以抱着我撒娇，现在却不行了，因为你是大人了。我也一样，以前我可以当你是小孩什么都惯着你，但现在你和我都有不同的生活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林应钦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也莫名开始发慌。
他努力地回想这次变化发生的分界点，急切地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次和司柠见面，还是电视台来队里取材那次。
那晚两人分别时司柠明明还好好的，就是从那晚之后，她就突然开始不理他了。
“是不是那天你和同事到我们队里来的时候，我说错话了？”
“还是我那天晚上一直缠着你让你烦了？”
“是我后来给你打电话吵到你睡觉了吗？”
他一下子问了好多个问题，司柠的心已经被他搅得如同一团扯不开的结。
她该说什么呢？
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低下头，快步走回客厅里。
可林应钦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个跟屁虫，她走到哪儿都无法避开他。
“是……因为宋骞吗？”
他突然又问。
“扯他干什么？”
司柠无奈地刹住脚步，心里的那股烦躁渐渐化作愠怒浮上她清黑的眸。
林应钦也跟着停下，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她，声音又低了半截，眼圈也渐渐开始泛红。
“姐姐，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垂着头，虽因为比她高出一头而俯视她，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低到尘埃里。
司柠受不了，她受不了看他这个样子。
他越是这样，她似乎就越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
她垂下眸不敢看他，“我最近想了想，还是觉得……”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一个人住比较好。”
“……什么？”
林应钦怔怔望着她，“为什么突然……为什么？”
司柠抿了抿嘴，一只手紧紧扣着另一只的手心。
“就是这段时间你不在，我发现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自在。你知道的，我又不爱出门，家里多一个人真的很麻烦，之前阿曜想住这儿我都没让。”
“可是你之前答应我了啊。”
林应钦着急道：“我也没有给你添麻烦啊，我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我就是后悔了还不行吗？”
司柠开始感觉有些头疼，“都是我的问题，我后悔了，我不想和别人一起住了，明白吗？”
“你搬回宿舍也好，去跟阿曜住也行，或者我来出钱给你另外租个房子，总之等你有空的时候，你能不能……搬出去？”
其实说这种话，她实在是没有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