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仄的空间内，司柠的后背紧紧贴着木门，与林应钦不过一拳距离。
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颊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第63章
屋外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 两人身后的灶台上，蓝青色的炉火还在烧着。
厨房里暖烘烘的，温度似乎还在持续升高。
男人两手抵在门上, 将人圈在身前，低头凝着她。
“你不生我气了？”
他的目光总是直白, 这些年习惯了逃避，司柠下意识地又想避开。
但随即, 脑中一道火光划过,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不管怎样都要去见他时的心情。
那个时候, 她分明是下了决心的。
再次面对他时, 她要好好和他说清楚, 绝不再逃。
“林应钦, 你还喜欢我吗？”
她定定看着男人的眼睛, 几乎是鲁莽地说出这句。
不仅她自己吓到了，林应钦更是吓到了，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随即又赶紧道：“当然了, 我当然还喜欢你。”
他有些不太确定为什么她突然这样，又连忙追问：“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忘了跟你说——”
话音未落，司柠突然打断他：“那我们试试？”
“……”
这一次，林应钦直接都懵了。
过了好几秒, 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
司柠话说一半，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场合，立刻懊恼道：“完了, 我们不该在灵堂说这些。”
林应钦这下急了, 连忙道：“这是厨房不是灵堂！我门都关上了！你刚刚是不是说我们试试？！”
司柠脸颊一热：“……你不是都听到了？”
这种话说一遍已经是要她莫大的勇气, 居然还想让她重复一遍。
“我听到了，但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林应钦紧张到呼吸都变得缓慢，一双深邃的乌眸盯着她眨也不眨，像是生怕此时此刻像醒来的梦境般突然消失。
小屋里热气弥漫着，面条汤汁的香气也愈发浓郁。
司柠的身体逐渐回暖，心也像是随着暖意的包裹柔软了起来。
“我说我们试试……”
“好！”
林应钦几乎是抢着回答。
“不过一开始能不能低调一点，因为我……”
“好！”
林应钦像个复读机一样，又迫不及待地打断她。
司柠好气又好笑：“我都还没说完呢你就好好好。”
“什么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林应钦的脸上露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一个轻松笑容，闪闪眸光中满是得偿所愿的欣喜。
“那我现在……能叫你司柠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不行。”
司柠伸手捏捏他的脸，“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姐姐。”
林应钦一把握住她的手，又问：“那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
司柠连忙将手抽出来，红着脸道：“不……不行！”
还真是得寸进尺，想一步登天了？！
虽然也不是没亲过，但……还是不行！
“那我……”
林应钦还想继续问，两人身后的木门突然“砰”地一声被狠狠敲了一下。
司曜在门外忿忿喊了一声：“林应钦！你做个面把我姐也扔锅里了？！”
“……”
屋内两人默默互看一眼。
司柠给了林应钦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立刻把门打开。
“喊什么喊？我们就是说了几句话……”
司曜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眼神审视般的上下打量两人。
司柠身子一歪从他旁边挤出去，又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背：“多大年纪了还一惊一乍的。”
“讲什么话非要关门……”
司曜忿忿嘟囔着，“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包藏祸心。”
“呵……”
林应钦回头挑衅地白他一眼，“我包藏祸心……我还起兵造反呢……”
几分钟后，林应钦端了两碗面出来。
他家房子小，没有专门的餐厅，只能在厨房外面靠墙的地方放了张小桌子，平时也就老爷子一个人在用。
“姐姐，你吃这碗。”
他将其中一碗放到司柠面前，又将筷子递给她。
“我的呢？”
司曜也跟着跑过来，看着热腾腾的面条狠狠吸了吸鼻子，“哎嘿还挺香的！”
“我就两只手，你不会自己去拿？”
林应钦朝厨房甩了甩下巴。
“你他妈……”
司曜一句脏话出口，立刻又意识到司柠在场，只得吞下一口恶气自己进厨房端面。
坐下来时，司柠已经低头吃了起来。
司曜看看司柠的碗，又看看自己的碗，缓缓转头看向林应钦：“我的蛋呢？”
林应钦云淡风轻地朝他裆下看了一眼。
正要开口，司曜已经恶狠狠地用筷子指着他：“你的心太脏了林应钦！我是说鸡蛋！”
司柠差点一口面呛了出来，连忙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哭笑不得地看着司曜。
司曜还挺委屈：“为什么你有鸡蛋我没有？这小子也太偏心了吧？”
林应钦斜他一眼：“家里就剩一个鸡蛋了，姐姐大老远开车回来连饭都没吃，连个蛋你都要争？”
“你早说就一个蛋不就得了……”
司曜突然觉得有点心虚，连忙低头扒了几口面以掩饰尴尬。
司柠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夹起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放到他碗里。
司曜愣了一下，作势就要把鸡蛋夹回去，却被司柠压住了筷子。
“哎呀我不要，我就是闹着玩的。”
“好了你就吃吧，我难得也偏心你一回，你就给点面子？”
司曜看着碗里的蛋，看看司柠，又看看对面的林应钦。
“那……我真吃了？”
林应钦好笑道：“你吃呗，搞得我像是真不给你吃似的。”
司曜偷笑着抿抿嘴，几大口就将煎蛋消灭干净。
司柠和林应钦笑着互看一眼，低头继续吃面。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屋内也不像之前那般寒冷。
因为桌子太小，三人同时低头时几乎连脑袋都要贴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抢食般滑稽。
司曜吃完面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
“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上小学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半夜起来偷吃我爸买来送礼的蛋黄酥，结果被他抓个现行？”
林应钦立刻道：“当然记得，那次铭叔难得发脾气，把我们揍得好惨。”
经他们这么一说，司柠也想了起来。
“还说呢~我都是被你们害的，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我爸揍。”
司曜：“明明是你最喜欢吃蛋黄酥。”
司柠：“明明是你们拉着我一起吃的。”
司曜：“都是林应钦出的主意！”
林应钦：“那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拿来送人的啊~”
三人吵了一阵子，慢慢安静下来。
夜风从松垮的窗台缝隙飘进来，灵堂前的烛火摇曳着，有细碎的香灰轻轻扬起。
林应钦望着不远处客厅里林老爷子的遗像，内心忽然间特别平静。
小时候，梧桐巷的人都说他命不好，没爹没娘，只有个暴躁的爷爷。
如今老爷子过世，街坊邻居又说他可怜，没了唯一的亲人，连守灵都只有他一个人。
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在梧桐巷与身旁两人一起长大的那些岁月，如今回想起来，他仍觉得那是他年少时最幸福的时光。
就连本应悲惨的此刻，也因此变得不那么糟糕了。
下半夜，三人轮流去次卧睡了几个小时。
待天光亮起，又陆续来了些街坊邻居前来吊唁。
司曜去外面买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司家铭也跟在后面。
许久不见司柠，司家铭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司柠更是有些尴尬，连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只是偷偷掀起眼帘看了司家铭一眼。
多年未见，司家铭好像跟以前很不一样。
她记得他以前是很温和的，长得也儒雅，是邻里间公认的老好人。
只是司曜说他这些年很少笑，也不喜欢同别人说话。都说相由心生，他不仅人变得阴沉，连容貌都比以前要严肃不少，乍一看都让人不敢接近。
看着两人比陌生人还陌生，司曜也如浑身针刺般难受，连忙把一袋小笼包递给司柠，又指指司家铭：“老王家的包子，爸特意给你买的。”
“哦……”
司柠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接过袋子默默坐到厨房外面开吃。
司家铭也不跟她讲话，转头便去寻林应钦。
“殡仪馆那边十点过来，我昨天跟你说要提前买几条烟给那些师傅，劳务费也要现场结，你都准备好了没有？”
“嗯，都准备好了。”
“行~我跟你表叔也商量好了，既然长子不在，待会就你和你表叔，还有两个表弟，你们一起抬你爷爷下去。这个烧纸用的泥盆待会记得拿下去摆在灵车前面，走之前摔碎。中午的丧宴就在小学旁边的那个玉龙酒店办，你家亲戚少，我就先订了五桌，出殡完之后你早点去，要先把账结了。”
说到这儿，司家铭顿了顿道：“说这么多，记不记得住？”
林应钦连忙点点头，“我记住了铭叔。”
“那就行。”
司家铭拍拍他的肩，“没事，到时候我会提醒你。”
两个小时之后，殡仪馆的车到了楼下。
林家还是只来了两三家亲戚，除了帮忙抬遗体的表叔和表弟，其他人也只是象征性地在旁边观望着，又在火化时装模作样地哭了几声。
他们其实平时与林老爷子没什么来往，有些人还跟老爷子有过冲突，能来已是不易。
而林应钦自小就常混迹在司家，又常被老爷子打骂，虽然说起来是相依为命，着实也谈不上和他感情有多深，唯一牵扯的，只有那一脉血缘。
他原以为自己会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从小就没从林家获得过什么亲情。
但就在遗体推进焚化炉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像是被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轰然侵蚀。那些幼时的孤独与泪水，也随着□□化作白灰的瞬间，全部一笔勾销。
从现在开始，这个林家，就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记挂的了。
司柠一直在外面等着，见着一行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一看林应钦此刻脸色惨白，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连忙小声问他：“你还好吗？”
“我没事。”
林应钦朝她笑笑，神情却仍是惨淡，看起来愈发可怜。
趁着其他人正在一旁说话，他极快地抓起司柠的手，紧紧捏住她掌心，那双黯淡的眸子像是倾盆大雨中被淋湿的小草，飘飘摇摇寻不到依靠。
突然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司柠立刻心疼地回握住他。
刚在男人冰凉的手背上安慰似的摩挲了两下，身后司曜突然朝这边喊了一声：“姐！我们先去坐车。”
两人同时间迅速松开对方，又做贼心虚地互看一眼。
司柠后知后觉有些后背发凉，赶紧朝司曜那边走了过去。
几个小时的丧宴办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林家全程只有林应钦一个人在招呼宾客，表叔一家则在一旁心安理得地大吃特吃。结束后，夫妻俩又非要跟着林应钦回老宅，说想去看看。
客厅摆设的灵堂还没有来得及拆除，司家铭招呼着司曜帮忙收拾，司柠也连忙上去帮忙。
林应钦的表叔林茂晃晃悠悠地踱进林老爷子的卧室，四处看了一遍，感叹道：“唉，你说我大伯这人也真是想不开，这床都睡了多少年了也不换……”
他老婆也跟在他身后上下打量，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这屋子也太老了吧，怎么住人啊……”
她掀开墙壁那边的一面老旧窗帘，惊喜地发现那边还有个阳台，面色当即舒缓了些：“不过这个阳台还是还蛮好的，把这边打通的话，房里肯定亮堂不少。”
林应钦正在收拾老爷子的床铺，听到这话，不由起身扫了二人一眼。
房子本来就小，不关门根本不隔音。司家铭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就沉下脸从客厅那边过来：“这些年也没见你们照顾过老林，怎么现在还惦记起这个房子了？”
他说的这么不客气，林茂自然是脸上很挂不住，立刻反驳道：“什么叫惦记？我们这地方侄子就等同于儿子，现在我大伯不在了，他那个儿子又不知是死是活，他的房子当然由我来继承，难不成还能是你的？”
司家铭不屑地冷嗤一声，“当然不是我的，但老林生前跟我说过，这房子是要留给他孙子的。”
林茂当即一愣，就连林应钦也颇有些意外。
司柠姐弟听到争执声立刻也到了门口，就见林茂气得破口大骂：“你放屁！他一个毛头小子又不住在这要这房子做什么？司家铭我看就是你惦记这房子吧！怪不得这两天忙前忙后的，合着你就是利用这小子来讹这房子吧？！怎么？这几年老婆跑了过得不如意就来打我们林家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