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话音刚落, 门口那边果然有人敲了几下门。
听到翟思绮应声，立刻推门而入。
“老夏？阿飞？”
林应钦眸光一动，立刻从位子上起来朝两人奔过去。
杨建军脸上表情稍松, 温声向孟河和杜鹃解释：“这两位也是孟舟在维和部队时的战友。”
门口那头，许久不见的三人脸上都挂着惊喜。
“嗬, 看看我们小林队长，比电视上更帅！”
“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还发育呢？”
“得了啊你们, 怎么跑这儿来了？”
“杨指导让我们过来的。”
林应钦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 回头看向杨建军, 见他正招手让几人过去。
待几人坐下, 杨建军便让老夏开始了讲述。
老夏和孟舟是同期加入维和部队的, 相识时间久, 关系也好, 孟舟和家里视频时他也经常出现在镜头里，就连杜鹃也对他的脸有些印象。
在东南亚驻扎的那一年，队里人都知道孟舟因性格和善和当地人相处融洽, 因此常能私下收到些额外的小道消息。他经验丰富, 平时行事也稳重，林应钦一直对他很放心，平日里行动注意力也大多放在队里那几个对他不太服气的刺头身上。
出事当天，林应钦作为组长早已将各自任务下发出去, 并一再强调当天去的地方地形复杂, 任何人都要谨慎行事切忌单独行动。
他一路都盯着队里容易冲动那几个，却不知孟舟何时又从本地人那里拿到叛军相关的消息，竟自己跟着那几个本地人入了丛林。等林应钦发现他人不在, 大部队已经没法回头。
他不愿让队里知道孟舟擅自离队, 自己偷偷带了老夏和阿飞一起去找。然而等他察觉出不对劲, 几人已经中了叛军的圈套，而孟舟已经成了对方人质，已经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
从警几年来，那是林应钦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恶仗。那些人穷凶恶极根本没有底线，反击起来也像是疯了一样。
三人几乎没有任何优势，拼了命才得以逃脱，孟舟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之后组织上调查，林应钦不想孟舟丢了性命还落得一个擅自行动的不好名声，于是与另外两人说好，一开始并没有如实相告。但后来老夏看不下去他无故背锅，还是向上面汇报了情况，这才有人重新调查。
孟舟是军人出身，自十几岁进了部队一直任劳任怨立了不少功。
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一直病着的父亲。倘若对外承认他出事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失误，他不仅不能领功，相应的抚恤金也会大打折扣，无疑对孟家是雪上加霜。
出于人道主义，组织上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最终还是给与了孟舟烈士头衔，相应的补偿也给到了孟家。老夏和阿飞也心照不宣，不再在其他人面前提及此事。当时作为指导员的杨建军也和林应钦说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谁也不提。
只是难免还有些不知真相的队友们私下揣测，林应钦不说，他们便更觉得是这位年轻队长的决策出了错，害孟舟孤身犯险，那些本来就不服他的人更是为孟舟不平。一来二去的，那些不实传闻便添油加醋地传到了其他人那。
杨建军讲完，看向徐湛宁道：“我知道你和他们队里的洪德是老乡，之前孟舟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吧？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讲的也未必是事实。”
老夏一听，皱起眉头道：“洪德啊？那小子原来在队里的时候就喜欢嚼舌根，这臭毛病还没改呢？”
阿飞一旁附和道：“他跟孟舟也没什么交情，结果当时他闹得最凶，不就是因为他看不惯小林？”
徐湛宁抿着嘴没有作声。
如果换作是林应钦刚来那时，他可能还会对老夏的话存疑。但如今他已与林应钦共事快一年，他的为人确实能与老夏的描述对得上。倒是那洪德，说是为孟舟抱不平，话题却总围绕着林应钦，每每说起他时都是一脸鄙夷，嫉妒之心却都写在脸上。
这时，孟河咬着牙一拍桌子，“鬼才信呢！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伙儿的！现在我哥死无对证，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翟思绮被他吓了一跳，胸中顿时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
她板正着脸站起身来朝着孟河道：“孟先生，今天我们这么多领导都在，当事人也在，这么严肃认真的场合，你要是还觉得我们在信口开河，那要怎样你才会相信？”
孟河冷哼一声：“你们不就是怕我把这件事曝光吗？为了维护你们警察的形象你们什么事干不出来，居然还要污蔑我哥！你们有没有良心？！”
林应钦从刚刚老夏开始说话就没做声，这时突然开口道：“好，既然你说到良心，那当着这么多人还有你嫂子的面，我想跟你确认些事情。”
男人犀利的目光望过来，不偏不倚地钉在他眼里。
孟河一下子有些喉咙发紧，眼神也闪躲着收了回来，说话却仍不客气：“现在说你的事，扯我干什么？”
林应钦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直接问道：“你上个月过来找我借钱，说家里要建房子。但我问了嫂子，她说没这回事。那你找我借钱到底做什么？”
话音刚落，杜鹃就急急看向孟河，“你怎么又找人家借钱？我不是跟你说过爸做手术时找他借了十万，现在我们刚还上五万，你又借什么？”
林应钦愣了一下，“什么五万？”
“就是我让阿河带给你的五万块钱啊……你没——”
说着说着，杜鹃突然反应了过来，神色陡地一凛，对着孟河质问道：“我让你带给他的五万块钱呢？！你没给人家吗？”
会议室内突然一片寂静，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孟河一张脸已是憋得通红。
杨建军一直在消化几人刚刚说的话，这个时候才将一些问题想通，忍不住问杜鹃：“你公公做手术还找了林应钦借钱？那你们之前那笔抚恤金呢？我记得当时本来就是留着给老爷子看病的啊。还有他的那份呢？这么多钱都花完了？”
“什么……他的那份？”
因为那消失的五万块钱，杜鹃的头都要炸了，现在她又听到还有别的钱，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
“就是林应钦当时——”
他还没说完，林应钦突然伸手拉住他手臂。
杨建军直接甩开他的手道：“今天要说就全说清楚了！你当初拿一等功的那些奖金不是也全给孟家了吗！总要知道那些钱有没有花对地方吧！”
当初为了打给孟家这笔钱，林应钦无奈只得找杨建军要孟河的银行卡账号，因此这件事只有杨建军一个人知道，就连老夏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杜鹃更是僵在原地。
她怔怔望着林应钦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对着孟河吼道：“你说啊！钱去哪了！”
孟河紧紧攥着裤腿，头埋得低低的。
缄默半晌，他才紧抿着嘴抬起头来，满脸委屈道：“是！是我拿了！我拿了又怎么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将身后的椅子都差点撞倒。
“我哥在的时候你们都说他好，没人管我死活，等他死了又指望我来照顾家里。要不是他没了，我至于要从大城市回到六福那破地方吗？我都二十多岁了，我也要成家立业的！我为自己打算一下错了吗！我还不是照样照顾我爸妈！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我拿点钱怎么了！”
杜鹃眼都不眨地盯着他那张嘴脸，几乎被气到身体发抖。
她一双眼睛渐渐泛了红，两只瘦弱的手臂被她攥得青筋直冒。
“你怎么能这样？当初爸要做手术你说家里没钱，他可是你亲爹！你宁愿看着他做不成手术也不把钱拿出来！你说你照顾爸妈，你照顾什么了？农活农活不愿意干，妈一把年纪了还要下地，要你带爸去医院复查你也老说有事，你尽到一个儿子的本分了吗？”
孟河朝杜鹃啐了一口：“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来质问我？！你不就是没爹没娘才赖在我们家吗？我告诉你，我家的钱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听到这话，杜鹃的眼泪瞬间下来了。
林应钦再也忍不了，直接冲上前揪住孟河的衣领，厉声道：“你要是再敢这样跟嫂子讲话我就替你哥教训你。”
“你……你敢打我？”
孟河挣扎了一下，又求救般的回头向四处张望，“你们就看着他打我？！”
他刚刚的话实在是太过分，就连旁边局里的领导都听得直皱眉。
虽然林应钦的举动看起来吓人，但见他也只是揪着衣领放了狠话并没动手，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当做没有看到。
翟思绮甚至觉得有些解气，恨不得自己上去补上几拳。
孟河被林应钦像小鸡一样拎着，渐渐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应钦却没有松手的意思，还抓着他摇晃了几下，冷冷问他：“嫂子问你话呢，钱去哪了？”
见他嘴巴难以撬开，翟思绮板起脸来吓唬他：“孟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你这种私吞抚恤金的行为在组织上是很严重的行为不端，是可以追究法律责任的。今天这么多人在场，你想一直这么赖下去那是不可能的，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公安局。”
孟河这个人没什么见识，就连去电视台爆料这种事也是从网上学来的。
此时被翟思绮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我……我在县城买了套房……”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合理，他又加了句：“我也二十五岁了，总要讨媳妇吧！”
林应钦气得一把将他推到桌边，“讨媳妇比你爹的命重要？！”
孟河不做声了。
他再傻，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光彩，这要是在村里被知道是会被人说一辈子闲话的。
杜鹃哭了一阵子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你把房子卖了咱们把钱还给林队，剩下的先给爸妈建个新房，让他们住得舒服点。”
孟河一听就慌了，刚想说话，林应钦已经抢先道：“不用还我了嫂子，那钱本来就是给你们家用的。”
杜鹃却坚持道：“要还！一定要还！孟舟他如果还在，肯定也不会收你的钱。他这一生行的端端正正，最不愿意亏欠别人，误会你这么久我们已经很对不起你，这钱我们绝对不能要。”
“你傻呀！人家都不要了！”
孟河在一旁指着杜鹃痛心疾首。
“你住嘴！”
杜鹃少有地大声呵斥一声，“你要是再想打这个钱的主意我就把这事告诉乡里乡亲的让他们评评理！看你还能不能理直气壮！爹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你我都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干，难道还怕饿死？！”
孟河还从来没见她这么强势，又想想她说的，立刻乖乖闭了嘴。
如今大势已去，他也不想费力做无谓的挣扎。
从会议室出来，杜鹃叫住了林应钦。
她特别郑重地给林应钦鞠了个躬，吓得后者连忙托住她手臂将她扶起来。
“嫂子你别这样……”
杜鹃红着眼睛抬起身，“我真的……太对不起你了……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还有爹做手术的事情，还有你给我们租房子……其实我真的特别感激你……”
“没事，真的没事。”
看她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林应钦慌忙去摸口袋找纸巾。
翟思绮整理完会议记录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刚好看见林应钦正递了张纸巾给杜鹃，少有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
她眼珠子转了转，偷偷掏出手机按下录像键。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只有杜鹃一个惹人生怜的瘦弱背影，配上此刻林应钦有些手足无措的表情，活脱脱充满了故事感。
等翟思绮加完班，到司柠家时已经是八点多。
她一进门鞋还没换，司柠就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啊？你们今天开会是怎么说？”
翟思绮斜她一眼：“就知道惦记你家男人，你能让我歇口气吗？我饭都还没吃。”
司柠连忙去茶几那里找了一包小饼干给她，“你先垫垫，我给你叫外卖。”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翟思绮好气又好笑地接过来，一边撕开包装袋一边往里走。
“到底怎么样了？”
司柠忍不住又迫不及待地问。
翟思绮斜她一眼，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呀？”
司柠立刻去茶几边拿起手机，只见两人的对话框内，一个视频蹦了出来。
她好奇地点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这是什么？”
“视频呀，我今天拍到的。”
翟思绮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还笑眯眯地看着她。
司柠急了：“我知道是视频！我是问这视频里的人是谁！”
“你不是看见了嘛，你家阿钦啊~哎，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呢，好新奇啊~”
翟思绮不紧不慢地往沙发上一歪，像个大爷一样岔开双腿好不自在。
“……”
司柠抿着嘴，不死心地将视频又看了一遍。
那背对着镜头的分明是个女孩，瘦瘦小小的，看样子似乎在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应钦哭的，反正林应钦看起来是挺在乎她的。
“这女孩……是你们局里的？”
她忐忑地问着，又怕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答案。
翟思绮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答道：“那倒不是。”
司柠慢慢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那……她和阿钦怎么认识的？”
“他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