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秋色未央【完结】
时间:2023-02-21 14:54:31

  阿檀快被他气死了,她愤怒地捶了他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秦玄策“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阿檀吓得赶紧把小拳头又缩回去了,气得泪汪汪的,方才难过了要掉眼泪,这会儿生气了也要掉眼泪,掉得更凶了,“叭嗒叭嗒”的,怎么都止不住。
  “我心里有什么大表兄,你自顾自说话,完全就是胡说八道,那样危险的事情,你不和我说清楚,扭头说走就走了,叫你也不肯回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我……”
  秦玄策眼睛里像是点燃了火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檀,甚至屏住呼吸,等着她继续说。
  “我……”阿檀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起来,好像一头猛兽,饿了很久,有点抑制不住,像要扑过来一口把她吞了。
  她卡住了,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红晕,越来越红,红得要滴出血来,突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道,“我去给你煮点汤喝。”
  头也不敢回,逃似也跑了出去,也不管他在身后低低地叫喊她的名字。
  她一口气跑到外面,让风吹了一下,又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能慢慢地平复过来,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自己捂着脸,哭了一会儿,然后才去营地的小厨房那边,打算给秦玄策煮个百合梨汤。
  梨子两个,去皮切块,装在纱布口袋里捣得烂烂的,挤出汁水来,百合七枚、莲子十二枚,用石杵研磨成粉,和清水下锅,不停搅拌,待水沸时,打入一个鸡蛋,散成云絮般的花团。
  起锅后,营地里各色物件简陋,也没的蜂蜜,就从念念的小零嘴里拿了一颗桂花方糖,放进去溶化开了。
  想来他大致喜欢这个味道的,一点点甜,有桂花和梨子香气。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百合梨汤,给秦玄策端过去。
  快到半道的时候,脚步又顿了一下,突然间害臊起来,说不出来,就怕见了他的面,说不上两句,大抵又要掉眼泪,怪没意思的。
  扭扭捏捏地走到营帐外,守在帐外的士兵见了阿檀,殷勤地弓腰,就要给她掀帘子,她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
  士兵们见状,又停住了。
  阿檀轻手轻脚地挨过去,试图先探个虚实动静,侧耳听了一下,咦,里面好像有说话的声音,像是一个男人捏着嗓子装腔作势。
  守在门口的士兵低下头,拼命地忍着笑,憋得脸都青了,朝阿檀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往里面看。
  阿檀好奇起来,偷偷地将帘子掀开一点点,觑看进去。
  秦玄策已经坐了起来,斜靠在那里。
  他面前站着几员部将,李亦山、陈长英,还有那个火气很大的年轻人,以及其他几个阿檀看着面熟却说不上名字的,大约都是秦玄策的心腹属下。
  念念也在,不知道是谁把她抱过来的,此刻,她正趴在秦玄策的膝盖上,黏黏乎乎地撒娇。
  秦玄策瞧着气色比方才好多了,甚至流露出神采飞扬的气势,他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着:“不行,我没瞧清楚,你做的不够仔细,再来一遍。”
  谢长英用力地咳了两声,放低了身段,脸上露出一种悲切的神色,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出那样的表情来,只让人觉得荒诞又可笑,而他居然还小碎步跑了两下,伸出手去,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用抽气一般的声音叫了两句:“玄策、玄策。”
  实在是……过分可怕了一些。
  谢长英自己也受不住,立即放弃了,重新站直了,苦着脸道:“大将军,傅娘子当时确实就是这般模样,您走的时候她十分难过,大家伙都看到的,哎,属下实在学不了,您就饶过属下吧。”
  秦玄策看得直吸气,明显是嫌弃的,那神情可能是想要跳起来把谢长英一脚踢飞到天外去,但他又明显是欢喜的,眉眼灿烂,矜持地颔首道:“不错,我就知道,和她那个表兄比起来,终究还是我更重要的一些,这点没错的。”
  旁人又有人要拍大将军的马屁,把谢长英推开了,凑了过来:“可不是吗,属下们都看在眼里,傅娘子对大将军情深意重,您和那个姓崔的一起被找到的时候,傅娘子一眼都没看那姓崔的,直接就抱住了您,喏,就这样……”
  他大约是想上前也做一番演示,但这个,大将军实在不能容忍,瞪了那人一眼,笑着吐出一个字:“滚!”
  念念在一旁看着这群人唱戏似的,十分有趣,笑得东倒西歪的,在秦玄策的膝盖上打滚。
  属下们再接再厉:“还有,大将军您昏迷的这段时间,是傅娘子一直守着您,不停地叫您的名字,悲悲切切,十分感人哪,喏,前头的时候,小娘子也在旁边陪着,不信,您问问小娘子。”
  秦玄策听到这个,马上低头看了看念念。
  念念仰起小脑袋,望着秦二叔,露出一个大大的、无辜的笑容。
  秦玄策来了精神:“念念啊,二叔睡着的时候,你娘是不是一直陪在二叔身边?”
  “嗯。”念念用力点头,比手划脚的,“娘和我说,二叔好坏,是懒猪,一直睡,不行的,要把二叔叫醒过来。”
  秦玄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轻声哄这这个孩子:“那你娘当时怎么叫的,你做给二叔看看。”
  这个问题不大,念念最聪明了。
  她爬了过来,吸了两下鼻子,使劲揉了揉眼睛,酝酿了一下,居然挤出两点小泪花,然后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像小鸟一样在秦玄策身上左扑扑、右扑扑,扑来扑去,“嘤嘤嘤”地叫:“玄策、玄策、你回来,快点回来,我和念念一起在等你,求求你了,玄策,回来……”
  这孩子说得颠三倒四的,总之就是两个词,“玄策”、“回来”,翻来覆去地念叨,还要抓起秦玄策的手,把小脸蛋靠上去蹭了又蹭、贴了又贴,居然还撅起小嘴巴,“啾”了一下。
  “哦!”众部将睁大了眼睛,发出由衷的惊叹声。
  秦玄策怎么压都压不住,嘴角翘了起来,笑着夸道:“念念真乖,念念……”
  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门帘被挑开了,阿檀站在外面,脸是黑的,仿佛整个人都在冒着气泡,气得“咕噜咕噜”的都能听见声音了。
  居然忘记了,阿檀从前就爱趴在门缝外偷听偷看,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这毛病一点都没改。
  秦玄策的笑容僵在那里,低头看了看念念,那孩子还在他身上“嘤嘤嘤”地打滚,十分卖力。
  “……念念真是淘气。”他只好勉强笑了一下,“怎么回事,她在做什么?好生奇怪。”
  那些部将们不敢出声,连成一串,小心翼翼地从阿檀身边避开,一个接一个跑了。
  最后只剩下秦玄策和念念。
  念念大约也发现不对起来,停止了“嘤嘤嘤”,咬着手指,看了看阿檀,觉得阿娘看过去仿佛很生气的模样,她抖了抖小身子,识趣地往秦二叔的怀里钻了钻。
  阿檀抿着嘴,端着汤碗进来,放在了案头,直接把念念揪了起来,戳了戳她的小屁股,凶巴巴地瞪着女儿:“很好玩是吧?学娘说话,学得很像哦,念念是个聪明的宝宝,是吧?”
  念念“呜”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缩起小脑袋,捂住脸,不敢吭声。
  阿檀又转过来对着秦玄策,她本来想继续凶的,但望着他,眼泪却又掉了下来:“你先前那模样,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她咬了咬嘴唇,抽了一下鼻子,声音带了一点哽咽:“原来你是在作弄我,还有精神劲头取笑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是我错了,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你心疼。”
  她说着,眼泪越掉越急,又不想在秦玄策面前流露出这番情态,抱着念念匆匆地出去了。
  今日天气大好,流云在天上来去,长风徜徉过旷野,草木簌簌轻响,空气清爽而干燥,或许还有不知名的果实,在山林的枝头熟透了,丰腴而甜蜜的味道有那么一点点,散在风里,飘过来。
  阿檀抱着念念走到空旷处,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闭上眼睛,微微地仰起脸,让风拂过脸颊,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雨已经停了很久了,秋天的阳光灿烂而热烈,落在人的身上,温暖得几乎要融化了,可即使是这样啊,她依旧止不住要发抖。
  “阿檀。”秦玄策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阿檀转过身去。
  两个卫兵搀扶着秦玄策出来,他的脸色看过去还是惨白的,但他面容刚毅,威仪逼人,俨然又如同往昔,稳如山岳,不可摧折。
  他笑了一下,那样的笑容,沉静而明朗,这秋日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眸里,灼灼发光。
  “我并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我是一个武人,难免有一些皮肉伤,早就习惯了,不算什么事,这次去长安劫狱,本来并非难事,只是我先前受了伤,一时托大,不慎疏忽,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
  念念挣扎着要下来,阿檀把她放下去了,这孩子“哒哒哒”地跑到秦玄策身边,摸了摸他的大腿,又乖又软:“二叔受伤了,哪里疼,我给你摸摸、吹吹,你就不疼了。”
  秦玄策被念念这么一摸,又摇晃了一下,两边的士兵赶紧把他搀扶好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碰了碰念念的小脑袋瓜子,温和地道:“好,二叔已经不疼了,念念乖。”
  他复又抬起头来,对阿檀道:“长安方面情势严峻,接下去战事必不可免,你若留在这里,又要担惊受怕的,我方才听他们说,崔少卿已经回了清河,我想了一下,打算过两天派人送你和念念也过去。”
  崔明堂被救回来不久以后就醒了,虽然折了胳膊,但并无其他妨碍,大将军的部将们赤胆忠心,觉得这个人留在军中十分碍眼,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叫人把他送回清河去了,连阿檀的面都不让他见一下。
  而那时候阿檀守在秦玄策身边,哭得肝肠寸断,魂不守舍的,也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个。
  现如今秦玄策说起来,仿佛十分大度:“崔氏在当地颇有势力,听说你家二表兄也在那边,他们应该能护你周全。”
  而阿檀只是沉默着、只是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她这几天一直在哭,眼睛红红的,烟水迷离,当她用那种忧伤而温柔的神色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有春光与秋水一起弥漫过来,叫人沉溺进去,无从抗拒。
  秦玄策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有些难耐地喘了两下。
  阿檀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她张开双臂,朝着秦玄策伸了过去,她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看见她张嘴的形态,那分明是在叫他。
  只是“玄策”两个字,再没有别的。
  秦玄策的胸膛中生出一股暖流,他骤然激动起来,如同一个冒失的、沉不住气的少年郎那般,推开了搀扶的士兵,艰难地、踉跄着,扑了过去。
  他抱住了她。
  在炫丽的阳光下,炙热的、冲动的拥抱,隔了那么久,如同他方才归来。
  他终究站立不稳,连带着阿檀一起跌倒在草地上。
  身边的士兵很有眼色,一把拎起小娘子,飞似也地逃了,但凡慢上一霎那,都是对大将军的不尊。
  风里有草木清新的味道,阳光干燥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浓烈的松香,燃烧起来的时候,如同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他还是记忆中那般,又沉又重,压得阿檀眼冒金星,差点要晕厥过去。
  阿檀生气地推搡了他两下,推不开,突然又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上去,无声地流泪,确实如同念念所做过的那般,蹭了又蹭、贴了又贴,泪水把他的胸口都打湿了。
  他觉得心都要融化了,一阵阵眩晕袭了上来,他仿佛陷入云端,情不自禁地叫她的名字:“阿檀。”
  低低的,如同梦呓,不敢高声,只怕梦要醒来。
  “玄策、玄策……”她回应了他,如同燕子窝在屋檐下,窝成小小的一团,咕咕哝哝的,说的话,大抵只有他能听见,“我不再生气了,你也别和我赌气,我会害怕的,我一直在想,原来的时候,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哪里都不会怕,但是,现在有了念念,我该怎么办呢?”
  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抓住他,哪里也不要去:“如果你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我该怎么办,我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很害怕、很害怕。玄策,你没事吗?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她美丽的眼睛里含着泪,她的嘴唇湿漉漉的,被自己咬得有些红。
  想要亲上去,多好的时机啊,如同在梦中想了很久、很久的那般。
  真可惜啊。
  秦玄策笑了起来,他眉目温存,褪去了锐利的气息,变得柔和起来,甚至有些虚弱,这一刻,他不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情郎,对着心上的姑娘,不太敢逞强,老老实实地坦白道:“我自己觉得……大约是不要紧的,但眼下,你得容我……先晕一会儿……”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身体一软,再次重重地砸在阿檀身上,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若论皮糙肉厚的程度,这世间大约没人能比得上大将军,他休养了十来天,明显地开始缓了过来,大夫们看过了,都说身体无虞,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猛汉子了。
  他自己也觉得十分满意,可惜那天的机会错过了,后头阿檀又害臊了起来,都不太愿意和他单独在一起,若要说事情,必然要抱着念念一起。
  就眼下,阿檀拿出了萧皇后给的两封圣旨,念念还要好奇地把小脑袋凑了过来,瞧了又瞧:“娘,这是什么。”
  阿檀把第一封塞给秦玄策:“挨了五十大板子才换来的,怎么不去拿?”
  秦玄策的嘴角抽了一下,很是不满:“谁说的,我挨板子了,谁这么多嘴?”
  “是萧太后娘娘。”阿檀看了秦玄策一眼。
  前两天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萧皇后薨了,当今的建阳帝,也就是原来的魏王,尊奉其为端明淑仪皇太后,与先帝及先太子同葬皇陵,至此,天下素服,为先帝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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