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辛浩洋……
她只觉得畅快，终于要离开他们了。
甚至忽然出现一些近乎丧失理智的快乐——那些也喜欢时易的女孩儿恐怕是没有机会跟他一起死了。
她觉得轻松，往时易身边靠近了一步。
往屋内里面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男人从里面慢吞吞地出来。他穿着短袖，两只如狼牙棒的双臂布满刺青。
这人声音粗砺，“吵什么？”
时易慢慢直起腰，松开男人的下颌，悠悠地掀起眼皮。
新来的男人话不多，眼神中透着狠戾。
“吴、吴哥……”坐着的男人似是站不起身来，捧着自己的脸，还没出声，先吐出一口血来，颤抖着开口，“……这孙子怕是来找事的。”
辛念见那个被称作“吴哥”的男人慢慢转头，视线在时易的脸上定格。
她捏着拳头，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
却听男人忽然道：“时易？是你啊，多少年没见了？”
第27章 故人
辛念憋住一口气, 在看见男人笑容的一刻，微微松开手。
却又很快捏住——
这是什么地方？时易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还没琢磨清楚，就听时易冷笑, “吴天，你现在越来越不会管人了。”
吴天笑着, 拎起座位男人的领子, “不长眼的狗东西，知道他是谁吗？”
男人大惊失色，却连话都说不来, 只知道颤抖着手合掌道歉。
“行了, 滚进去吧。”吴天踢了他一脚，然后又对时易笑着说：“你别跟他计较，新来的。”
时易轻哼一声，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吴天扫了一眼角落里的辛念，没有过多询问, 只是道：“今天来这什么事儿？”
“找人。”
“叫什么？”
“赵晓佳。”
“哦, 游卿的女儿啊。”
吴天点头道，“巧了, 她最近一直在家, 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他拿起桌边的电话，拨通号码，断断续续的嘟声从中传来。
过半分钟后, 吴天耸肩, “没人接, 再等等。”
他说完, 从抽屉中拿出一包烟, 抽出一根递到时易眼前。
后者摆摆手。
吴天也不劝, 将烟叼进自己的嘴里，扬眉看向辛念，粗声问：“介意吗？”
辛念赶忙摇头。
时易眯起眼睛，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吴天感受到他的目光，像是故意地一样，“啪”地将火苗点起，却不对准烟头。
两三次之后，他冲着时易低声道：“我以为你会心疼人家抽二手烟。”
时易轻笑，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打火机，在指尖把玩一会儿后，突然轻动手腕，准确地扔进对面打开的抽屉中，“那你还抽什么？”
吴天“哦”了一声，双手撑在桌上，“还真心疼啊？”
时易不回答，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只是道：“别没事儿试探，我不会告诉你她是谁的。”
“得。”吴天点点头，一屁股坐入座椅上，椅子腿发出抗议声，他把烟夹在耳朵处，“以前你没带女的来过，哥们儿好奇，你不乐意说就算了。”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不小，辛念听得清楚，猛地睁大眼睛，看向时易。
时易轻轻挑眉，“怎么了？”
辛念咬着下唇，不说话，只是大大的眼睛满是怨气。
时易挑起嘴角，往她那边走了两步，垂着头，用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辛念抿着唇，还是没有开口。她犹豫着，想问问时易以前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来这里，但又害怕听到答案。
时易淡淡地开口，“我不猜别人在想什么。”
辛念看了他一眼，别过头，“我没事，也没有问题要问。”
吴天在俩人身后看了半天戏，突然问：“姑娘，你知道这地方是做什么的吗？”
时易立刻扭头，眼神中带着警告。
辛念回答：“不知道。”
吴天乐了，“那你是来干嘛的？”
“赵晓佳是我朋友。”
“哦。”吴天声音拖得长长的，看了一眼时易，又问：“赵晓佳家里是做什么的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辛念摇摇头，“我也不关心，她是我朋友。”
她声音细微，但语气坚定。
吴天噗嗤笑出声，重新看向时易，对他道：“你哪儿找来这么乖的姑娘啊？”
时易冷道：“你要是没事干，重新给我打电话。”
“行。”吴天知道时易的底线，清晰地感受到他话里话外到维护之意，就算不清楚两人到具体关系，也知道这姑娘是时易的人，不再多问，正打算再打个电话的时候，就听那姑娘惊喜地“呀”了一声。
“赵晓佳！”
“辛念？”
赵晓佳抱着盆，里面盛着她刚刚洗过的衣服，站在楼梯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辛念……还有你的帅哥哥？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
辛念顿时无所适从，不敢往时易那边多看一眼，但余光中又似乎瞧见了他促狭的目光，她垂着脑袋，掩盖住羞赧，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你提到过自己住这，我们就来了。”
“对、对不起啊……”赵晓佳紧紧捏着盆的边缘，“我好几天没有去找你了，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辛念抬起眼睛，细细地观察她的脸，“她们没有再打你吧？”
赵晓佳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疤，小声回答，“就打了一次，不过她们回来了，我不敢去学校了……”
“真的？”辛念急了，小跑上前到台阶上，“给我看看。”
“没事……”赵晓佳有些慌张，退回阴影处，“只是给了我一巴掌……”她扯扯嘴角，“我都习惯了，这样不算打我。”
辛念鼻子一酸。
拳头或是巴掌落在身上，不论轻重，或是不论皮肉所承担的痛苦，对心灵和精神却是永久的折磨。伤疤在表面愈合，恢复如初，但内里依旧血流如注。
她能够切身体会。
赵晓佳瞟了一眼时易，又道：“我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去十六中找你了……还有，你别怕，她们不会来找你了，她们只恨我，或许都把你给忘了。”
“我不是……”
赵晓佳深呼一口气，又道：“对不起，我家太乱了，不能招待你们上去了。”
说完，她就想回身向上跑，辛念抬头，却见上面那层楼梯站着个男人。
他正低着头，朝着下面两人看。
男人站在昏暗处，分明的五官却并不模糊，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肤色微深，五官虽远不如时易精致，却也看着极酷。
这是个帅哥。
而且他显然认识赵晓佳。
辛念以为她又惹上了别的麻烦，目光变得警惕。
赵晓佳脚步停顿，“李、李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听见外面有动静，她让我出来看一眼。”男人开口，声音竟然是不符合外形气质的柔和，他微微转头，看向辛念，“朋友？”
“嗯……”
“那进来坐坐吧。”
赵晓佳犹豫着。
辛念回头，却见时易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他目光凌厉，审视着站在上方的男人。
“都上来吧。”男人又道，回身将门打开。
辛念与时易跟着赵晓佳进了她家。
屋内狭窄，东西杂乱，却飘散着浓烈的香气。
赵晓佳指着那个男人，“他叫李宵权。”
李宵权头发乌黑，但有些长，分在两边，挡住了眼睛。
他对他们谈不上热情，随意点点头，“我让她出来。”
赵晓佳把盆放在地上，搬来两个凳子，“坐吧。”
辛念去别人家一向坐立难安，她看了一眼时易，正想说什么，就听后面传来轻柔的声音。
“佳佳？来朋友了？”
辛念回头，却见李宵权抱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出来。
那女人皮肤白如玉盘，柔若无骨，安然靠在李宵权的怀中。
被男人这样抱出来，她没有丝毫地不好意思，微笑着打量辛念，视线在时易的身上停留许久，然后微微挑起眉。
“……这是我妈。”
辛念因她的出场震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阿姨好……”
她盯着这个女人，说完这话，竟然羞红了脸。
一是因为她美得耀眼，二则因为她看着太过年轻，实在担不起这声“阿姨”。
李宵权将她放在没有堆叠着旧衣物的沙发上，她轻轻地靠上去，才道：“我小腿肌肉疼，他便不让我总走路。”
说完，她又笑，“你看，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吧。”
她眼尾轻挑，朝着李宵权的胯骨就踢过去。
李宵权也不生气，低声笑起来，伸手攒着她冰凉的脚，将其塞在薄被之下，“别闹。”
辛念说不出话来，看来一眼赵晓佳，后者盯着地板砖怔怔发呆，对自己母亲与另一和自己年龄相仿男人的嬉笑怒骂置若罔闻。
虽然低着头，但赵晓佳似乎是感受到了辛念的震动，机械地回答：“她十八岁就生下我了，今年也才三十四岁。”
被人戳中心中疑问，辛念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屋内其余几人都要远比她镇定，李宵权坐在游卿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拿起她的手，握在掌心。
李宵权大约要比游卿年轻至少十岁，但是他们在长相上并无任何突兀的差别感。
“你们是来看佳佳的？”
游卿率先开口，她侧身躺在李宵权身上，虽然裹着被子，却也可见其曼妙的曲线。
她是瞧着时易问的，一双美目像是被墨汁轻点，荡起波纹。
辛念耳中嗡鸣，扭头见时易目光淡淡，却与游卿对视。
游卿的目光是大胆的，轻佻地在时易身上每一处扫描。
这是辛念绝不敢做出的事情。她自知长相并非夺目的美艳，在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成熟女人面前，更显幼稚。
敏感的本性让青春期的辛念生出些许自卑来。
她盯着游卿看。
其实，这个女人五官并非惊艳，但气质却及其妩媚，一颦一笑皆让人激荡。
时易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忽然将站在中央愣神的辛念扯过来，“她来看看您女儿，现在看完了，我们该走了。”
辛念没有防备，撞在他的胳膊上，肩膀生疼，“哦”了一声，点点头。
游卿没有说话，却先笑起来，盯着时易抓着辛念胳膊的手瞧。
辛念想挣脱，但未果。
时易手上用劲儿，不让她乱动。
他低声道：“走吧。”
辛念被屋内的香气熏得晕晕乎乎，傻乎乎地说：“好。”
然后就任由时易拉着自己往外面走。
“时易。”
在他们即将踏出门口的那一刻，沙发上的女人柔柔地开口。
辛念停下脚步，那回头的那一瞬，突然反应过来——
她是怎么知道时易的姓名的？
第28章 秘密
时易的右手停留在门把手上, 回头，目光中隐隐含着怒气。
辛念的心脏顿顿地向下沉。
一直低着脑袋不肯说话的赵晓佳抬起头，神色也中闪过一丝困惑, 她再次看向时易，试图寻找到一些很久之前见过的痕迹。
“怎么？”时易低声问。
屋内唯有游卿依旧是一张笑脸, “你父亲时雨还好吧？”
她语调轻盈, 却如同一枚炸弹在屋内轰响。
时易一张脸忽地煞白，然后变得阴沉。
“还是说——你也很多年都没见过他了？”
“想来，你以前还长得很像时雨呢, 现在越来越不同了。”
游卿自顾自地将话接下去, 丝毫不在乎他人的反应。
辛念的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时易，见他半晌才回答，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坠入寒窖，“怎么，你还想见他？”
“当然不。”游卿咯咯地笑, “只是今天见到你很惊讶, 想问问故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活着。”
时易冷道：“是么, 可惜我不清楚。”
说完这句话, 他垂眸拉起正在愣怔的辛念的胳膊，就要带着她离开，游卿忽然又道：“看来这个小姑娘还不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吧？”
辛念抬起下巴, 睁大眼睛, 向沙发上的女人看去。
她笑得更加欢快, “时易, 你真过分, 人家姑娘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 你却不肯跟人家交底。你别仗着自己有姿色，就欺负人家单纯的傻丫头。”
她嘴上句句是关切，神色却是看好戏的样子。
“……”
辛念的眼圈在她刚说完几个字之后就红了。
她心跳如雷，面红耳躁，双拳紧握，仿若赤身一般，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就这样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留情地给抖落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