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其中一个杀马特回头。
“那从哪儿出去?难不成让我们飞出去?”
寸头抬抬下巴,无情地下命令:“从墙上翻出去。”
辛念一听,重新偷偷地趴回出口的墙边,仰着脖子,看着那几个杀马特狼狈地、你推我拉地翻过墙,消失在胡同。
三人一走,寸头也垂下眼帘,长腿一曲,突然他眉头轻轻一皱,捂住小腹,然后直接躺在冰凉的地上。
辛念重新露出半颗脑袋,盯着那寸头看。
只见刚开始,他还喘着粗气,后来干脆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尸体。
“不会死了吧?”
辛念等了几秒,自己小声嘀咕。
她又多露出半个身子,抻着脖子,想要看清一点儿。
可就在她打算踮着脚尖往前走两步的时候,那“尸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动。
辛念立马扭头躲回墙边。
“出来。”
寸头再次“诈尸”,慢慢坐起来,左腿曲起来,胳膊搭在膝盖上,懒懒散散地对着空气命令道。
辛念有点害怕,默默祈祷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一次,寸头微微扭头,视线聚焦在胡同的出口,他凌厉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墙面似的。
辛念慢慢露出脸。
她低头绞着手指,有点怯生生的模样。
心里却琢磨着——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过来。”
“啊?”辛念抬起头,没来得及掩饰自己满脸的不情愿。
“过来。”寸头没什么耐心,敲敲自己身边的墙边,像是在对她在下最后一次命令。
辛念慢吞吞地挪过去。
在距离寸头一米远的地方站定。
寸头气定神闲地靠在墙边,抬起头,勾着嘴角问:“好看吗?”
“嗯?”
辛念盯着他额角的血迹,傻傻地问:“什么?”
“别在这儿跟我装傻充愣,你在那儿看半天了,以为我不知道?”
“哦。”
辛念小声回答:“我就是路过而已……”
她嗫嚅着,却不敢说自己纯属就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刚才那三个健壮的杀马特都没有打过这个寸头,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不过人家重新闭上眼睛,没搭理她。
辛念依旧笔直地站着。
寸头估计是刚才打架打狠了,累得厉害,现在将头重新靠在墙边,闭上双眼。
辛念胆子大了些,这次敢往他身上瞟。目光扫描在他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上。
从凸起成尖的喉结,到下颌,到鼻尖,再到……
他额头侧边又划过一注血。
辛念轻轻“哎”了一声。
寸头懒懒地睁开眼睛,向她看去。
“你……”辛念指指他的额头,又指一指自己的,“你额头流血了。”
“嗯。”寸头听罢抬起胳膊用手背蹭蹭额头,然后看了一些自己猩红的手后,又无所谓地放下来。
辛念睁大眼睛,感到不可置信,“你、你不疼吗?”
“还行。”寸头低声道。
辛念盯着他看。
这人的长相极有冲击力,哪怕此刻脸上血迹斑斑也只会增加他的美色。
此刻,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十足的“坏小子”了。
她慢慢垂下眸,向下看去,视线落在他修长的食指上。寸头的手骨分明,上面还带着血污,尤为显得坚硬。
他可以用拳头保护他自己。
辛念想。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心跳加快,有些紧张,又有些澎湃似的。
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兜,里面是空的,又拿下背着的书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翻找找,半张纸巾也不见,辛念这才想起来,自己随时携带的一小包纸巾全被同桌用来擤鼻涕去了。她有点不乐意,只能随便掏出一张今天发下来的卷子。
递过去,停在距离寸头脑袋三厘米的地方。
寸头“唰”地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像是一头警醒的年轻的雄狮。
辛念小声道:“给你,擦擦血吧。”
寸头看着她,一动未动。
辛念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好像突然看懂了他目光的意味,哆哆嗦嗦地往前伸着胳膊,把试卷贴在他的额头上。
一下,又一下地、小心翼翼地蹭着。
她眼睛又大又圆,睫毛轻轻颤抖,像是一只误入森林深处的小鹿。
突然,胳膊被人钳住。
辛念立刻停下手。
“啧。”寸头不满地推开她的手,然后又一把抽走她手里的纸张,“什么东西这么硬?”
他一边说,一边把辛念的试卷抖落开。
鲜红的58分映入眼帘。
辛念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热。
寸头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校服。
勾起嘴角,觉得很有意思似的,“五十八,啧,就这破分你还上学?”
辛念浑身腾地烧起来。
她瘪瘪嘴,敢怒不敢言。
“想什么呢?”
“把我的数学卷子还给我。”辛念摊开掌心,没好气地说。
寸头看了一眼气哼哼的辛念,勾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
慢慢抬起手,就在要把卷子放在她的手心时,忽然换了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辛念一抖,想也没想,立刻用劲儿甩开他,寸头立刻跌回去。
“你干嘛?”她警惕地问。
“……我靠。”寸头低声道。
他垂着头,微微蜷缩着身子,左手覆盖在小腹上,似乎很疼似的。
“让你扶我起来。”他语气有点不耐烦,“爱扶不扶。”
他说完别过头去,“亏我上次还在天台救了你一命。”
被辛念这么一甩,人家干脆懒得站起来了,重新靠在墙上,长腿就这么大剌剌地横在辛念面前。
辛念见他好像是真的有点虚弱,这么高一个人,看着惨兮兮的,又记起来他才刚刚结束一场以一敌三,不由得感到歉意,赶紧蹲下身,扯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往起拉。
“那你说一声呀……”
辛念声音软软的,好像没脾气一样。
寸头一愣,顺势就被她给拉了起来。
他身高腿长,辛念的头顶比他下巴的位置还要低一些,抬起脑袋,问:“你要不要去医院?”
寸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反扣住准备松开手的辛念的胳膊。
“怎、怎么了?”
寸头垂着眸,这样看起来更加懒洋洋的。
“时易。”
“什么十亿?”
辛念莫名其妙。
“我说——我叫时易,我刚才看见你卷子上的名字了,礼尚往来,告诉你我的名字。”
“……”
辛念心想你还挺有礼貌的。
“时间的时,容易的易。”
时易说:“下次见到我别忘了。”
“哦。”
辛念被他放开手腕,有些不安地将自己的双手相握。
“行了,看我干嘛,赶紧走吧,高中生。”
辛念眨眨眼,“你真的不用去医院?”
时易没吭气,扳着她的肩膀,让她冲着胡同的出口方向。
“走吧。”
辛念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快到家门口,才警觉天色已晚,而她早已经把要给辛浩洋送饭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勺。
……这可怎么办。
辛念抬起头,看见家里的灯光是亮起的。
说明妈妈已经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徘徊许久,才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辛浩洋拿着棍子在沙发上又蹦又跳,陈敏坐在餐桌前为他检查作业。
一切如常。
辛念长舒一口气,又有些惊讶。
辛浩洋扭着屁股,向她炫耀,“妈妈今天带我吃了汉堡包!”
陈敏抬起头,依旧对女儿的晚归未做多余的关心,只是说:“赶紧进屋写作业。”
辛念点点头,回到卧室,背靠在门上。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没有家人关心也挺好的。
她对着空气莫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8章 新员工
时易回到五金街。
天色已晚,是网吧最热闹的时候,他推开门,里面乌烟瘴气,空气污浊,但置身事内的人似乎丝毫不查。
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垂着眸准备直接上二楼。
路过柜台时,里面坐着的那人突然站起身。
时易一惊,正打算扭头骂瘦猴神经病,却发现那人长得不甚熟悉。
“您、您好。”
啧,是张明凯。
这人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来这儿好几天了,时易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嗯。”他敷衍了一声。
刚才打架打得现在浑身都跟散了一样,时易实在是累得慌。
他向二楼走去,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从床头柜中找出喷雾。
正准备一把脱掉自己的T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规矩的声音在这儿网吧是时易第一次听见,来者肯定不是瘦猴,他把衣摆重新放下来。
“进来。”
果不其然,张明凯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出现在门缝中。
时易最烦他这副表情。
自己是能吃人还是怎么着?
“易、易哥……”张明凯推推眼镜框,“我有个事想跟您请教一下。”
“想喊什么看你自己,喊不出口叫我时易就行,我这儿没什么规矩。”时易把喷雾塞回柜子了,“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张明凯迟疑了一下,才敢踏入,他递来两张A4纸,“这是网吧……嗯……网咖最近两天的流水。”
时易垂眸扫了一眼,没接那纸。
“怎么了?”
“我标黄的地方是我们亏损的项目,您看。”
张明凯有点固执,见时易兴趣不大,就自己把这纸往他那边儿递得更近一些。
他估计时易也不会看,就接着道:“我们这家店虽然定位是……网咖,但是呢,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我们跟其他地方的网咖还不太一样……总而言之,我们提供的东西得符合五金街的人们的需求。”
说完这段话,张明凯睁大眼皮,快速偷瞄了一下时易的神色,然后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嗯,接着说。”时易点点头。
“我观察了一下,我们这儿卖的是易拉罐装的可乐,成本高,而且垃圾也难收拾,不如像那些快餐店一样,直接卖纸杯装的可乐……而且加冰块的话,不仅减少成本还可以满足大多数客人对冷饮的要求。”
“除此之外,我们网咖的电费消耗太多了。早上客流量几乎降至谷底,我建议,我们以后下午五点之后再开门。”
“……还有,我认为我们可以提供一些酒水。”
“这个不行。”时易终于出声打断,带着一些不容置疑。
“啊?”张明凯因时易坚定的拒绝愣了一下,紧张感重新袭来,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有别的意见吗?”时易问。
“……嗯,我呢……”
“没跟你客气,有话就说。”
时易没什么好脾气,尤其面对讲话吞吞吐吐的人,何况他现在小腹抽着生疼,就跟骨头被踢断了似的。
“行……”张明凯深呼一口气,从裤兜里又掏出一张纸,“关于提供食物方面,我看了一下菜单,我认为我们没必要提供主食,五金街物美价廉的食物并不少,我们的……嗯,竞争力比较低,而且,我昨天品尝了一下瘦猴做的饭,怎么说呢,有点太……”
他犹豫着,措辞着。
“……齁咸。”时易替他把话补上。
“对。”张明凯感激地点点头。
“瘦猴说,他把饭做咸一点,客人会买更多水。”
“但是呢,我觉得啊,关键的问题在于这饭……”
张明凯又吞吐起来。
“不好吃。”时易又接着补充。
“没错!”张明凯见时易跟自己想法一致,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抬了抬眼镜,又道:“我看了看这几年的流水,发现一开始推行提供食物的选项时,客人们还是很喜欢这里的食物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某一个月开始大幅度下降,就再也没有涨起来。”
时易也没解释,就是“嗯”了一声,然后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直接取消主食,我们只提供零食,或是薯条等快餐,这样也可以减轻瘦猴的工作量,成本也可以大大降低。”
张明凯的语气终于坚定了一些,说完,他朝时易看去。
后者沉默着,靠在墙面上。
他不说话,没有表情,竟然也有一股威严在。
终于,他开口了,“嗯,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