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些作为迎娶宁蕖公主的聘礼——”
景殃抬起头,态度依旧恭谨甚至是谦卑,桃花眼看向昭和帝,神色却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缓缓道:
“可足够?”
作者有话说:
文案剧情已到。
第131章
整个集英殿无声的寂静过后, 便是沸腾一样的议论声。
楚宁王追求的心上人居然是公主?
居然是公主!
虽然他们一瞬间的震惊过后纷纷接受了这件事,但不约而同地坚信——
公主一定、绝对、毋庸置疑是被这混账哄骗了!
在群臣嘈杂议论声与众位世家公子少爷的失落眼神中,昭和帝气极而冷笑, 头一回没给他好脸色, 道:
“朕还说你这阵子怎么频频提及皇嗣的婚事!尤其来回试探朕公主驸马一事!原来实事是如此!楚宁王, 你风流混账惯了,究竟瞒了朕多久?究竟什么时候把主意打到朕的公主身上的?”
“陛下消消气。”
景殃依旧半跪在地, 语气却不慌不忙:“无晏向来洁身自好, 何时有风流混账之说?公主殿下雪肤玉貌、脾性纯善,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无晏钟情公主殿下久矣,诚心可鉴。”
昭和帝冷哼, 生气想再多骂他几句, 鹿白忍不住上前摇了摇他的衣袖,小声道:
“父皇, 他情悦于我有一阵子了,平日待我极好, 您不要再生气啦。”
“还有你!这就被他轻易哄了去!与他一起瞒着朕!”
昭和帝气得牙痒痒, 看着国宴席上一桌子膳食忽然没了食欲,干脆甩袖而走:
“楚宁王,你想娶公主?那朕得好好衡量一番。这满京城的儿郎想娶公主,你先证明给朕看你是真心实意,朕再考虑将公主嫁与你。”
景殃挑了挑眉稍,道:“陛下放心, 您准备好赐婚就可以了。”
态度很好, 话语却十足嚣张, 把昭和帝气得一个趔趄。
集英殿的臣子臣妇各家小姐少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目瞪口呆地看着昭和帝走远。
等昭和帝消失后,他们纷纷去寻找楚宁王和公主殿下的身影,但还没来得及问个一两句,就见楚宁王直接抱起公主殿下,运功离开皇宫。
众人只依稀窥见那墨色锦衣怀里叠荡而出的朱红色裙摆。
男子背形颀长,腰身劲瘦,直到离开殿院都始终把怀里的美人牢牢护住。
众人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楚宁王哪是追人,分明是很爱公主殿下。
他将心上人保护得密不透风,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杂人目光的打量,却又挑选了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向全天下宣告这件事。
以这样强势,我行我素,不容他人窥视,却又呵宠倍至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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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就是鹿白的十八岁生辰宴礼,景殃一直在忙着什么,鹿白没有打扰。诸多媒人踏上公主府,试图给她介绍其他世家儿郎,但鹿白通通回绝了。
诸位皇子也来了公主府,看似做客,实则每人都带了几张邀约帖。鹿白轻咳一声,面颊微红,小声道:
“宁蕖心里已经有人了。”
鹿明疏正在递邀约贴的动作一顿,把拜帖扔到一边,叹道:
“罢了,既然你认定了景无晏,那我们也不再多说。不过你喜欢归喜欢,他有没有娶你的心意,我们还是得去试探一番的。”
鹿长淮翘着二郎腿忍不住骂:“就是!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鹿白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这些人心意已决的态度,无奈闭了嘴。
-
国宴过后,陛下给景殃的数十抬功勋赏赐也进了楚宁王府,豪华惹眼,让人欣羡。
气他勾搭公主是一回事,但他功勋是另一回事,昭和帝尽量做到公私分明、心平气和。
很快,国宴过去第六日,卫家问斩行刑。
牢狱,天亮隐隐透进来,但依然昏黑一片,冰冷如窖。
景殃身着黑衣,蒙着面巾走到最里面的牢门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狼狈苍老的人。
他浑身都是伤口,囚衣低下都是淋漓血肉,身形瘦削,蒙着一只眼睛的黑巾也掉了,只留一只浑浊的眼珠。
卫晁动了动,身上铁链发出声响,他缓缓抬头,冷漠却又不甘地咬牙,愤恨嘶哑道:
“楚宁王折磨人的法子真是残忍且层出不穷,我走之前还来送一趟。”
景殃冷冷瞥他一眼,淡淡道:
“何来残忍?我只是为了让你记住,曾经你如何待我,如今我就是如何一桩桩还给你。”
他垂眼走到旁边,面无表情地打开卫祁光牢门锁链,卫祁光猛地抬头,诧异至极地看过来,景殃却投给他眼神,带着几分讥讽和不在意的笑,道:
“你杀我全家,我便杀你全家。你唯独放走了我,让我目睹家人相继离开,我也放走你儿子,让他目睹卫家相继离开。这样——”
他收走卫祁光牢门前的锁,将牢门大敞开来,冷笑慢慢道:
“才公平。”
卫晁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凄厉声音在牢狱回荡,久久不散。
景殃走到牢狱大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急匆脚步声。
“景无晏。”
卫祁光扶着墙壁,看着他,喘着气缓缓道:“公主……如何了?”
“她很好。”
景殃偏头看他。这位是值得他尊重的对手,只可惜投错了人家,生不逢时。若有来世,或许他们能成为至交好友。他收回目光,道:
“不久之后就能嫁予我了。”
卫祁光怔愣了下,苦笑道:
“那请你替我带句话给她。就说……卫某提前祝贺公主殿下琴瑟和鸣、燕尔婚好。”
“多谢了。”
景殃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牢狱。
狱卒紧随而来,将牢狱里的卫家人绑起来,逐一押至菜市口。
冰冷石台,刀起颅落,鲜血染红了地面石板。
自此以后,除了卫韶,皇都再无卫家人。
-
景殃穿着一身黑衣来到御书房。
“他死了。”
他懒洋洋坐在书案对侧,道。
“朕知道。”
昭和帝批着折子,头也不抬。
景殃轻啧:“陛下还在生我的气?”
“什么叫还在生你的气!”
昭和帝突然被点炸似的把折子撂下,用手指着他,冷哂:“你瞒朕瞒了如此之久,朕就不该对你和颜悦色!你老实说,你究竟何时勾搭宁蕖的?怎么勾搭的?哄骗了吗?真心还是假意?”
“陛下息怒,你先听我解释。”
景殃道:“我对公主的心意天地可鉴,绝非一时逞乐。您了解我,我从前何时在红粉里混账过?”
昭和帝冷哼一声:
“谁知道你在风月楼那些年有没有被哪个小妖精勾走过心神?”
景殃有点无奈:“真没有。您还不信我?”
昭和帝不太满意地打量了下他。桃花眼,多情脸,颀长身段。真别说,昭和帝还真不太放心这个人。
景殃看昭和帝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正欲再说几句,昭和帝就摆手道:
“滚一边去,朕现在看见你就烦。”
“……”
景殃干脆起身走过去,还没开口,殿外就响起敲门声。
“父皇,我来把东西给您。”
鹿白站在御书房外,道。
她刚去看了卫晁行刑,仇人已死,她再也用不到那封叛国文书,正好趁今日交予昭和帝,顺便私下说一些景殃的好话,让昭和帝不那么气结。
行刑之时景殃没有去,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又在忙什么。出门前她特意躲开了楚宁王府,生怕被他碰到后问及她要去做什么。
御书房内没有动静,但鹿白方才分明听见了人声,于是再次敲了敲:
“父皇?”
御书房内,景殃脚步骤顿,下意识想躲一下,昭和帝忽然起身拦住他,力气丝毫不小,似笑非笑道:
“堂堂天子近臣、神秘的朝堂黑衣人、人见人怕的皇城杀神……不就是公主来了吗,你躲什么?”
“不是躲。”
景殃压了下嗓音:“现在被动暴露不是什么好时机,我打算抽空主动告诉她,总之不能是这样的……”
他话音未落,昭和帝就高喊了声“进”,随即猛地伸手将景殃面上的黑面巾撤下来。
鹿白推门进来的瞬间,看到有个黑色面巾飘落在她面前。
下一秒。
一道黑衣人影从殿内飞掠而出,将她抱在怀里,动用轻功迅速离开了御书房。
“……?”
鹿白顿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面前抱着自己的人。
景殃穿着她从没见过的衣裳,显然放弃遮掩身份,任由她看个够。
鹿白震惊瞪大眼睛,还没从震惊里回神,景殃就主动认错道:
“瞒着你是我的错,但现在我不能再留在御书房。”
“你怎么……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
鹿白手里还捏着要交昭和帝的国师大人叛国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好的,你跑什么!”
“回去任你罚,但现在不跑不行。”
景殃低笑道:“他要气死了。再留在那里,他肯定会来打我。等他消气了我们再过去。”
鹿白:“……”
-
鹿白好好追问了一番景殃为何要有个那样的身份,最初又是怎么在月岩山立的墓碑,景殃一一告知。
虽然鹿白有些生气,但还是没舍得罚他什么。
次日,她十八岁生辰到了。
景殃消失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带她去了南皎河,鹿白摘下蒙眼的面纱,看到整条河流两岸都布置了影绰红烛的灯笼,将南皎河映照宛如冬日烈火,格外奢靡。
她踮起脚尖去戳了戳灯笼,灯笼里掉出个铃兰花雕玉耳坠,耳坠精致漂亮,大小与她耳垂正合适。
她意识到什么,把耳坠拾起,小跑到前面一盏灯笼下,踮脚戳了戳。
灯笼晃了晃,掉下一枚雕花的骨哨。
鹿白惊喜地拾起骨哨,揣进怀里,一个个去戳灯笼。
每个灯笼都会掉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穿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可见布置这些的人有多么用心。
南皎河外面,路过的女子都在悄悄往这处看,面露欣羡。
如此大手笔,如此悉心浪漫,这些全都是闺中女子做梦都不敢想像的,让人无法不羡慕。
“景殃!”
鹿白抱了满满一怀的东西,唇边扬起小梨涡:“你何时准备的这些呀?”
“回来就开始准备,一直到今晚你来到这里之前。”
景殃抬手将掉落在地的灯笼挂上去,示意远远跟随的暗卫把所有小礼物都收走带回去,将小姑娘抱起来,一边亲吻她的唇角,一边不动声色地手量了下她的身材尺寸,道:
“陛下不放心我,但我觉得我无需特意去证明。你乖乖回公主府等我,不超过两个月,我们就能大婚。”
不管是昭和帝,还是各位皇子,还是京城百姓,亦或者是苍天与大地。所有之中,无人比他更诚心。
鹿白把头埋进他怀里,面颊泛红,心底翻涌起期待来。但她依稀能感受到,这回她是真的能嫁给他了。
她轻轻道:“好。”
景殃抱着她,沿着路途慢慢走回去,背影在万千灯笼之下拉开,成为模模糊糊的一道长影。
与此同时。
京城家家户户中,边朝月给自己倒了一盏清酒,在京郊营帐里对着月光举杯独饮。
褚一在暗卫之中,挑了个武功最好的同伴,一言不发地拔剑与他比起武功,招招用力。
裴焕放下了手里的双明珠,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拿起来,在手里默然端详良久。
卫祁光回到荒芜封闭的卫府之外,失神地看着南皎河的方向。
而皇宫,昭和帝坐在御书房里,远眺窗子,看向栖云宫的方向。
那里有株不败的桑树,桑树下面的土被人挖了出来,里面有一坛被挖走的陈年桃花酿。
他收回目光,半是感慨半是带笑地摇了摇头,郑重铺开明黄圣诏,提笔写下赐婚书。
也罢。
昭和帝心道,那混账玩意风流了数年,就如今认真了这么一回。
他如此珍而重之地对待她,那么,成全他一次又何妨。
真好。
真好啊。
“真好啊。”
胡伯蹲在王府墙角,戳着季权公的额头,不禁自语道:“可真好啊。”
季权公翻了个白眼,浑身都带着尊贵淡漠的气息,但不知为什么,它瞥了胡伯一眼,又窝了下来,似乎勉为其难给它摸一次。
小红蛇从旁边草丛探出头,细细簌簌爬了出来,温和地甩了甩下巴,爬上季权公的额头。
胡伯看着这两个生物,忍不住又道:“今夜就要过去了,王府马上就要有女主子了。”
季权公懒洋洋地喵了声。
小红蛇颇为耐心地晃了晃脑袋。
胡伯看着它们。
他有时候觉得,它们跟自家主人的脾性可真像。
猫与蛇。
臭脾气,好脾气。却一个无害,一个烈毒。
像极了他,骨子里的善与恶。
多情凉薄,用心至深。
胡伯喃喃道:“真好啊。真好啊……”
那般孤独的人,多年坐在权柄高位上,手掌生死万千,看尽世间冷暖百态,像是缱绻的桃风,却山薄刀凛,孤寒料峭,始终都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