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来之前,我悄悄去看女儿, 她的腿摔断了。”于彩萍说这话的时候, 简直肝肠寸断。
女儿腿摔断了, 那户人家不肯好好给孩子看病,孩子现在走路一瘸一瘸的。
女儿跑过来哭着告诉她腿很疼,走路的时候钻心的疼,于彩萍想把钱拿来给孩子看病,治疗,丈夫死活不肯,说送出去的孩子就是别人家的,他要拿着钱去找大夫看子宫下垂。
夫妻俩刚才就是因为这个吵起来的。
于彩萍说:“孩子跟我说晚上疼的都睡不着觉,我心里当时真的恨死了,恨自己,也恨透了他,更恨自己不长眼睛,找了这种人。”
她哭着说:“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你们那,过不下去的女人一般会怎么办?”林敏君说。
于彩萍:“跑,远远的跑出去,谁也不联系,但是我舍不得女儿,要把女儿带走他们肯定不让,我一个人也带不走。”
林敏君冷不丁的说,“那就离婚,把他离掉。”
于彩萍一怔。
她还没说话,曹大妈就不赞同的说,“小林……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怎么能……”
她悄悄凑过来告诉林敏君,“不敢胡乱叫人家离婚的,这种事情你要背上因果的。”
“这种婚姻继续下去还有意思吗?大妈,我这人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喜欢劝和,我喜欢劝离,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啊。”林敏君反驳。
大概是自己吃过苦头,她看不过别人也吃这种苦。
林敏君反问,“如果这样算因果,那我看见她受苦了,视而不见,以后她被丈夫打死,欺负死,我是不是也会背因果?”
“她女儿在求救啊,她在求救啊,如果听见这个话,还要继续和稀泥,那就不是因果了吗?”
徐大妈也出来帮腔,“小于,我也不骗你,我是个寡妇,当初我丈夫喝多了也喜欢动手,自从他死了以后,我终于过上了安生日子,离婚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离了婚才有活头,关键是你女儿才有好日子过,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曹大妈听到这话,想到了自己家那个老不死的曹大爷,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她叹气,“造孽啊。”
男人造孽,害了妻子,也害了孩子。
曹大妈不劝了,只问于彩萍,“小于你是个什么想法?你想离婚吗?”
“离婚——”于彩萍从来没想过这个,一是因为小地方还没有离婚的例子,她连怎么离婚都不知道,摸不到门路。
二就是最现实的问题,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真的离开了丈夫还能去哪里呢,难道要带着女儿沿街乞讨。
“我离婚以后也没有地方去,只能带着孩子去讨饭。”于彩萍实话实说。
“你娘家呢?”
于彩萍苦笑,“我爸爸走了,妈妈改嫁,算是没有娘家了。”
徐大妈出主意,“你去找工作啊,你自己有手有脚有手艺,去哪都能吃饭,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我们那个小地方没什么工作岗位,国营饭店不会要我的。”
林敏君听了半天都没说话,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你可以留在首都,我这里还缺人,还缺个大师傅,刚才我看了你的手艺,要是你愿意留下来,别家大师傅的工资多少,我就给你出多少,包吃包住。”
就这也是林敏君占便宜了,真正手艺好的师父早就出去自己单干了。
林敏君又指了指后面,“这后面有几间平房,你刚才肯定看见了,有一间是仓库,另外一间还空着,你可以住在里面,我可以帮你安置好,你把女儿带过来上班,看病。”
于彩萍听的一愣一愣的。
林敏君就说,“你在首都工作,自己赚钱,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不会有别人能顶替你的工作,就算以后不在我这里干了,也可以自己做个小生意糊口。”
“你住在酒楼的小院子里,想跟人交往的话就出去玩玩,不想跟人交往,直接把门一关,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有孩子,在小城市和大城市的机会都是不一样的,就看你怎么选择。”
于彩萍听到林敏君的话,也忍不住开始幻想离婚以后的生活。
其实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只有离婚了,她跟女儿才有活路。
她感觉在来首都之前,自己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但是对于于彩萍来说,一下子让她决定换个地方生活,还做离婚这么大的决定,也是不容易的。
所以她这时候并没有给出答案,反而看了看外面,一下子惊醒。
她起身说,“天都这么黑了,我得回去了。”
酒楼也得关门,几个人一起做了收尾工作,然后把酒楼的大门锁上。
站在酒楼门口,林敏君和两个大妈看着于彩萍离开的背影。
徐大妈说,“人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一点没错。”
“可不是,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的闺女啊,为啥要送人。”曹大妈也是不理解,又叹口气,“小于的命真苦。”
“不是命苦,看她怎么过。”林敏君说完,又说,“我哥来了,咱们回去吧。”
阎立就站在不远处。
之前林敏君去夜校上学的时候,他是来回接送。
现在林敏君下班有院子里两个大妈一起走,阎立依然是有时间就过来。
俩大妈走在前面,看见身后小两口手拉手走在一起,互相挤眼睛。
第二天一早,林敏君带着曹大妈去菜市场买菜,徐大妈早早过来开门打扫。
林敏君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于彩萍走过来。
曹大妈跳下三轮车,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小于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林敏君也过来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为什么曹大妈会大呼小叫。
昨天晚上的于彩萍虽然心情不好,但脸色还是不错的,此时她站在林敏君面前,冻得脸色青白,嘴唇上起了一大片的皮,一直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好像随时要昏过去一样。
她苍白虚弱的看向林敏君,“小林同志,昨天晚上你说的事情我想好了,我能过来工作吗?”
“工作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你先进来休息一下。”林敏君把她拉进了酒楼,按在椅子上休息。
曹大妈端过来一杯水,把徐大妈也叫出来,两个人拿着干毛巾帮于彩萍擦湿透的头发。
这么一番折腾,于彩萍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很多,一杯热茶下肚子,她脸上总算有了红润的颜色,不再惨白了。
徐大妈想起刚才看见的于彩萍,忍不住要问,“小于,你刚才那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昨天晚上回去挨打了?”
于彩萍摇摇头,“没挨打,但是——”
她开始讲述自己昨天晚上回去的遭遇。
她从酒楼出去以后就回去跟丈夫一起开的招待所,结果到了房间门口,怎么敲门都不开。
丈夫在里面说:“你真是长本事了,不知道在外面跟谁鬼混,现在才回来,你有本事鬼混一辈子,别进来啊。”
于彩萍再敲门,丈夫就说:“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就好好呆在外面长长记性吧,给我睡在门口,我今天不会开门的。”
那时候招待所的人都睡着了,于彩萍不好意思吵醒别人,就找了个角落呆了一夜。
现在还没进夏天,倒春寒,晚上的温度冻得人瑟瑟发抖,所以于彩萍的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听完之后,几个女人都气得够呛。
就连之前一直不赞同离婚的曹大妈都改口了,她气得发抖,“这种人还有没有点良心,这种天气把你一个人关在外面,他就不怕你冻伤了身体,他就不怕你在外面碰上坏人怎么办?小于,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想离婚。”于彩萍脱口而出。
这句话在肚子里憋了一晚上,此时终于说出口。
于彩萍说完之后又苦笑了一声,“可他不会同意的,他现在住着的房子是我家的,单位还没有分房子,跟我离婚了他就得另外找地方住。我也不想就这么离婚,让他捡了便宜。”
“那倒是。”徐大妈也说,“他抢了你的工作,现在有个正式工作,跟你离婚以后回去随随便便就能找个更年轻的女人,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
于是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怎么才能让于彩萍的丈夫同意离婚,还能让他狠狠吃个亏。
曹大妈就说,“正常的离婚他肯定不会同意,我看要不这样,小于你就趁他不注意,回去把女儿带过来,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躲个一年两年,等他重新娶媳妇了再出来要离婚,这样他总不会再缠着你了。”
“这主意不行。”徐大妈直接就说,“小于躲起来,家里的东西都是她丈夫的,到时候什么都拿不到,再说了,躲一年两年,吃什么,用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你想个好办法。”曹大妈瞥她一眼。
俩人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对付,老是吵架,现在在一起上班关系反而好起来了,偶尔斗个嘴翻个白眼也不会互相生气。
话是这么说,徐大妈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因为她没经历过离婚,她只经历过死老公。
最后还是林敏君拍板,她说:“我想到了,有个办法不需要你老公同意,直接把他给离掉!”
曹大妈满脸怀疑,“就那种人,既不要脸,也不要面子,能同意离婚吗?”
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林敏君便说:“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试试吧,万一可以呢。”
第128章 锅盖漏缝儿
商量完之后, 曹大妈和徐大妈留在店里收拾,林敏君就带着于彩萍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于彩萍惴惴不安,“咱们去哪?”
她怕林敏君直接带着自己去找丈夫, 说自己要离婚,那丈夫会打死她的。
丈夫打人她倒是不怕, 就怕丈夫急眼了连林敏君一起打, 于彩萍不想连累别人。
林敏君骑着自行车, 车头一拐,朝着医院的方向去了。
她带着于彩萍去医院看病,验伤,拿到了医院的诊断证明。
拿到诊断证明以后,林敏君又把于彩萍给带回酒楼了。
于彩萍拿着诊断证明,一时间有点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敏君直接去买了被褥和洗刷用品, 把仓库布置好了,告诉于彩萍, “现在就等你丈夫主动找上门来, 然后我们找机会, 让他自投罗网。”
于彩萍就这么在酒楼里住下了, 酒楼继续开门。
睡在酒楼的第一个晚上, 大家都回家了,只有于彩萍睡在后面的平房里, 但她觉得自己睡了最近几年第一个好觉, 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林敏君带着两个大妈过来开门,于彩萍不好意思在这闲着, 也帮着一起干活。
林敏君说:“你去休息, 医生都说你身上有伤, 好好修养两天。”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以前还受过更严重的伤,那时候还一样要干活呢,现在轻松多了。”于彩萍笑了笑,一边拎起来特别重的锅在那洗洗刷刷。
见林敏君不说话,只是两眼担忧的看着自己,于彩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的话有点——
“老板,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于彩萍闷声说。
林敏君说:“阿姐,不用叫我老板,他们都叫我小林,或者阿君,你叫老板,我有时候不知道在叫谁。”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于彩萍也跟着笑了。
林敏君又问,“你说的更严重的伤是你丈夫打的吗?”
“对。”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啊?”
于彩萍楞了一下,忽然把头低下来,就说,“当时其实觉得没什么,因为我身边认识的人也有被打的,他们都说男人在外面受气了,回家难免要心情不顺,没什么的,反正又打不死人。”
“直到我来了这里,才发现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比如曹大妈,比如徐大妈,比如林敏君。
林敏君笑了笑,见她实在是闲不下来,就跟她约定,“那我现在就算你开始上班了,按照天数来算工资,等你正式离婚以后把女儿接过来,再按照月算工资,你说好吗?”
当然好,于彩萍干活更卖力了,她是专业的,她在厨房里做饭,一个人就能把后厨的活儿给干下来,她越干越起劲,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于彩萍住在酒楼里等着丈夫过来找她,但一连等了好几天,完全没看见过丈夫的人影。
几天下来,大家都觉得奇怪,曹大妈整天都在念叨,“怎么就不来呢?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从那天晚上被赶出来之后就没回去过,怎么就不来找呢?就算家里丢了只鸡都得找吧?”
徐大妈也说,“会不会是不知道在咱们这?要不要出去放点消息?”
这个时候于彩萍就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她望向门口,嘴角扯了一下。
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在首都都没跟别人说过话,只在这里逗留过。
又等了一天,曹大妈忍不住了,说自己要去打听打听于彩萍丈夫在干什么,不会是自己跑回去云南了吧?
曹大妈自告奋勇要去打听情况,跟于彩萍问了丈夫的名字,和现在住的招待所,然后气势汹汹的过去了。
出去的时候曹大妈自信满满,回来的时候黑着脸,一句话不说。
几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到了晚上,客人都走光了,林敏君问起来,曹大妈才把今天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无语了,我真是无语了!”曹大妈黑着脸说,“我到了那里打听,一开始说名字人家认不出来,我还以为是已经回去云南了,还跑到火车站去打听,后来找不到人,又去招待所,这次我说了长相和说话口音,你猜怎么样?”
林敏君的好奇心都被钓起来了,“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