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面不改色,稳坐马背上,冲胡奎喊道:“这话是本将军问你才是!胡奎你未得陛下旨意便私自调动兵马,该当何罪!”
“你那副将,我话还未说完,便将这罪名搁到了我头上,现在你亦是如此,怎的你们都要随宁王叛变不成?!”胡奎气急,从怀中拿出一道密诏,扬手举在空中,高朗道:“陛下密诏在此!”
看见那明黄的折子,适才一直围攻胡奎的京畿军有几分犯怵。
傅钧驾马过去,单手从胡奎手中接过那折子,草草扫了一眼,便骑马往回走了几步。
胡奎凛冽的眸光扫了在场一圈,像是要讨回公道一般,道:“如何,我骗你们否?本将军念在你们不知实情,不予你们计较,快随我一起上山救驾!”
霍澹秘密召他赶来,及时密诏,这些京畿军只是不知情,正是如此想着,胡奎才手下留情,将那咄咄逼人,有叛变心思的人痛打一顿。
“胡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这密诏根本就不是出自陛下之手!”傅钧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密诏撕个粉碎。
纸片飘扬,被马蹄踏入土中。
“你竟敢!”胡奎恼怒。
竟敢造反!
傅钧断然是不会让胡奎将话说完,打断他,声音拔高,盖过他道:“陛下在行宫祭天,哪知一直护卫陛下的羽林军生了叛变之心,将陛下围困在行宫,我奉陛下召令,下山搬救兵。”
傅钧反咬胡奎一口,坐实了他的罪名,“胡将军此时拿着一道假密诏,率军出现在行宫山下,对京畿军一顿乱杀,究竟居心何在!”
在场的京畿军跟随傅钧多年,加之众人皆知傅钧的女儿傅莺乃是贵妃,自然是选择相信傅钧的话,倒是这从越州来的胡奎胡将军,众人鲜少听说。
“胡将军,陛下待你不薄,你却想着勾结羽林军干出这谋逆的勾当!你愧对省心!”傅钧抽出腰间刀剑,怒道:“众京畿军听令!先将这私自调遣军队的不轨之臣击退拿下,再上山营救陛下!”
胡奎气得直抖手,“你!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竟反了!”
在京城时,胡奎与傅钧有过些小过节,但这么些年胡奎没回京城,那对傅钧的敌意日益减淡,对他这人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没想到女儿贵为贵妃的傅钧竟有一天成了逆臣!
傅钧一口咬定,道:“胡奎,事情败露,你还想狡辩什么!”
空旷的山脚,马蹄铮铮,厮打声一阵接着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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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
常年驻守行宫的侍卫告知赵婳,有十台荒废的投石车一直在库房,是先帝有次祭天准备在行宫的,以备不时之需。
赵婳速速让人将投石车搬出来。
倘若叛贼强攻,这十台投石车还能顶上一阵。
赵婳还未踏进殿中,便听见里面传来的争执。
丹红着急忙慌从殿中出来,跑到赵婳身边,“娘娘,快进去看看吧,许贵妃一直刁难傅贵妃,傅贵妃情绪很不好。”
赵婳暗道不好,她光顾着跟姜国公清远侯一起在外面布置投石车了,竟忘记傅莺此时恐是被傅钧那句断绝关系弄得心绪不宁,甚至情绪落到谷底。
赵婳迅速去了殿中,在角落里寻见傅莺。
傅莺落寞地坐在角落里,她的贴身侍女彩霞环臂将傅莺耳朵捂住,而许明嫣对着失意的傅莺正颐指气使,嘴上傲慢不休。
“此次祭天大典全权交由你跟赵婳筹备,所有流程你统统知晓的,今年较上次,在祭典正式开始前增加了一环,便耽误了约莫一刻钟,那刻字的石头好巧不巧,正在陛下准备登上祭坛时便落了下来,若非你透露行程给傅钧,宁王那贼子又岂会将时机算得如此恰当?”
许明嫣立在傅莺跟前,当着殿中群臣的面一个劲说道。
面对一顿又一顿的指责,傅莺眼眶不知红了多久,泪水在打转,身子忍不住发抖,嘴里喃喃道:“不是的,我没有,我不知道。”
“许明嫣,你有完没完!”霍岚看不下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贵妃是被骗了。”
霍岚平里在宫中就对这无理取闹的许明嫣很是厌恶,现如今又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傅莺。傅莺素来不争不抢,性子温和,比许明嫣好得不止一星半点,霍岚猜便是因为傅莺太过温和,才会被傅钧骗去了祭天大典的流程。
“什么贵妃,长公主难道还认为傅钧谋逆,待陛下平息此次叛乱后傅家还有活路么?”许明嫣染了丹蔻的长指理了理耳边细碎的发丝,略带轻蔑的目光先是扫过霍岚,最后落到低垂着头的傅莺身上,勾唇得意一笑。
许明嫣将一切罪过归于傅莺,眼中滑过一丝狠辣,将所有脏水往傅莺身上泼,狠道:“陛下今日被叛军算计,我等被困于行宫中毫无招架之力,全是拜她所赐!”
“我没有!”
傅莺本就还沉浸在傅钧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悲怆中,此时许明嫣一次又一次的指责让她喘不过气来。
脑袋像是要炸了,胀得生疼。
傅莺忽地瘫坐在地上,将那贵妃的端庄统统抛开。
捂住耳朵,傅莺悔意横生,将头埋在膝间,嘴里絮絮念叨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给阿娘看的,倘若我不给阿娘看,阿爹就不会对祭天大典的流程了如指掌,陛下便也不会中计出行宫去,那石块也不会恰好就在那时砸下来。”
彩霞抱住傅莺,轻抚她脊背,无声安抚她的情绪。
她们主仆二人,在宫中时便被许明嫣处处打压,如今又被她当众指着鼻子骂,彩霞虽为一介宫女,但现下也容不得主子被人这样欺负。
彩霞不管不顾,起身将许明嫣推开,随后蹲在傅莺身旁,抱住她身子,哄道:“娘娘,没有,不是你的错。”
许明嫣怒气冲冲,“你这奴婢,以下犯上,冬儿,给本宫……”掌嘴。
后面的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背后便传来赵婳凉悠悠的声音。
“如此紧要关头,本宫倒要看看何人敢在此挑拨离间,何人敢动傅莺。”
许明嫣扭头过去,在众位朝臣面前,赵婳越是跋扈,越能看清大家此女子的真实面目,日后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便不会站在赵婳这一边。
赵婳越过许明嫣,将傅莺从地上扶起来。
感觉到傅莺身子在颤抖,赵婳轻拍她手背,安慰道:“莫要将话往心里去。”
因许明嫣适才一闹,殿中诸位朝臣的目光都望向此处,这正合许明嫣的意。
许明嫣红艳的唇角向上一扬,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柔声道:“赵贵妃如此维护这叛贼后人,难道忘了咱们大家为何会被困在此处?陛下如今还在行宫外面与叛贼厮杀,本宫为何不能说这逆贼后人半句?倘若不是她将此次祭天大典的流程……”
“陛下留你在此,不是让你无事生非!”赵婳呵斥许明嫣,硬生生将许明嫣还要说的话赌了回去,“傅家如何处置,待陛下回来自由安排,许贵妃趁着陛下不在,想甚便是甚,可有将陛下放在眼中?况且如今许太后亦在此处,许太后都未曾发话,你却在此叽叽喳喳,还是说,许贵妃你将这宫中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偌大皇城,你一宫独大。”
察觉到许太后飘过来的眼光,许明嫣背脊冰寒,她忙将目光挪开。
“你休得胡说!”许明嫣呵斥道。
许明嫣气急,她口才不敌赵婳,便将目光投到在殿中的众位朝臣身上,“诸位大臣,你们评……”
“住口!”许太后站在人群中间,厉声叱责,“如今是何局面你不清楚?因你是哀家侄女,哀家一再迁就你,如今早就你这任性胡为的性子,是哀家的过错。傅莺即便是有罪,那也是由陛下决断,此事尚且没有定论,你却在此非议,明嫣,认清你的位子。”
赵婳和煦笑道:“还是太后娘娘圣明。”
许明嫣吃瘪,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她狠狠瞪了赵婳和那一副无辜模样的傅莺,带着冬儿去了殿中另一边。
一阵闹曲,便这样散了。
许明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闹了怎么一场,许明嫣不敢再造次了,别怕。”霍岚同傅莺一道坐在地上,牵着她略微颤抖的手。
傅莺受了刺激,经过许明嫣这么一说,打心底里认为此次叛乱,是她在暗中帮助宁王,是她将祭天大典事宜告知母亲,是她愧对众人。
她是莫大的罪人。
无法原谅。
赵婳不忍心看着傅莺陷入自责,蹲在她身旁,道:“别怕,陛下早有准备,叛贼不会得逞的。此事不能怪你,只是巧合罢了,莫要将给所有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你入宫前不是同陛下有过约定么?且先放宽心,莫要太担忧了。”
傅莺一怔。
对啊,她入宫,不就是想求傅家众人平安么。
可是,阿爹,不要她了。
傅莺想到此处,眼眶红了,鼻尖一酸,两行泪便砸了下来。
她将头埋得更低,愧于见人。
赵婳与霍岚手足无措,她们本意是要安慰傅莺的,可没曾想竟让傅莺更悲伤了。
赵婳沉眸,忽地手背往傅莺后颈一劈,及时揽住晕倒的傅莺。
“娘娘!”彩霞惊呼一声。
赵婳解释道:“你家娘娘再这般钻牛角,会越陷越深,怕就怕想不通,轻生,便先让她睡一睡,缓上一阵。”
“昭仁,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宫出去看看姜国公和清远侯那边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赵婳嘱托霍岚道。
霍岚点头,保证道:“皇嫂放心,你且安心出去忙,昭仁会照顾好傅贵妃的。”
她可以为阿婳和皇兄分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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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胡奎前来的前锋军数量不敌叛军,倘若贸然前进,还未等到他的后续人马增援,便被叛军给擒住了。
胡奎保守作战,带着前锋军往后撤了几里,并让后续增援人马加紧赶来。
傅钧望着败退的胡奎兵马,对手下的护卫军道:“羽林军造反,陛下被困在行宫,眼下胡奎假传圣旨,私自调兵,其心可诛!皇城中的羽林军听从逆臣卫元祁调遣,如今陛下与诸位文臣困在山中,我等便就坚守在山下,绝不可让羽林军与胡奎所带叛军攻上去!”
众护卫军在傅钧手下多年,从未见过傅钧有一丝谋反的心思,况且胡奎这号人物,他们都没怎听过,便听从傅钧吩咐,在山脚坚守,不得让叛贼上山。
这厢,傅钧在山下成功骗住护卫军,让他们认定羽林军造反,但倘若再细细一想,他们便会察觉到不对劲,再仔细斟酌一番,深究下来,便知道恐是会想明白,造反的究竟是何谁!
是他傅钧,和宁王!
趁着这档子时间,傅钧带了一队心腹匆匆去了山上,希望能速速将皇帝解决。
且说这边,宁王本以为霍澹只有行宫里的一千羽林军,带着五千心腹攻上山是,未曾想到霍澹主动率三千精锐迎战,两人在半山腰相遇。
山林间,刀光血影,马蹄嘶吼。
霍澹一眼便认出了那叛贼中的男子,秦介。
想起赵婳被秦介折磨好几次,霍澹满腔的恨意。
霍澹御马,手中的长缨枪挑开叛军刀剑,直往秦介刺去。
秦介到底是江湖人,将那往心房刺来的长缨枪灵活闪避开了。
宁王趁着霍澹分心,从背后偷袭,哪知霍澹长缨一旋,他那战马受惊,险些将他扔出马背。
以少抵多,霍澹这方明显处于劣势,到最后折损将士近两千人。
霍澹一行被叛军逼入一处逼仄小径。
倘若此时叛军攻来,他们必败无疑。
“陛下,这小径通往山下。”白副将对山道熟悉,道:“趁着叛军在后面被拖住,陛下赶紧从这小径下山,臣等护送陛下平安下山!”
霍澹脸上染了叛军的血,深邃的眸子越发锐利,“宁王既谋反,便已有完全准备,山下定已被他团团围住。”
扯了扯缰绳,他高朗一声,道:“援军很快便到,诸位不弃,朕亦与你们同叛贼厮杀到底!”
霍澹下马,打算借着这逼仄小径将叛军逼到不远的山涧中。
正排兵布阵,斥候急急来报,“陛下不好了,叛军只留了一小队人守在林子出口,大队人马往行宫方向去了。”
霍澹瞳仁一缩,暗道不妙。
他翻身上马,召集众将士撤离此处,速速返回行宫。
阿婳,不能有事!
第115章 干事业第一百一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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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
赵婳从殿中出来后右眼跳个不停, 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果真,她刚与姜国公等人在行宫城墙上安置好投石车,便听见远方一阵骚动, 紧接着, 便在城墙上看见山林间走出来那乌泱泱的一队人马往这边赶。
“不好,是叛军!”清远侯眼力好,看清楚来人后脸色大变, “娘娘, 快些进去, 让诸位大臣莫要慌乱, 不要擅自踏出殿中。”
“此处就拜托姜国公和清远侯了。”赵婳深知她一介女流不懂战术,待在此处只会添乱,便听清远侯的吩咐, 去殿中稳住人心。
别的本事不太行,但是哄得他人一愣一愣, 赵婳还是有信心的。
霍澹率领三千精兵出去, 可如今未能等到霍澹回来, 反而是等来了一众叛军。
赵婳料想, 他约莫是出事了。
她能猜到,清远侯和姜国公两人自然也猜到了几分,但是彼此都没提, 这是让大家不要慌乱。
“投石车,准备!”
姜国公站在高处,高声喊道。
高台上的羽林军打起精神, 只待一声号令, 便可投石攻打。
这厢,大殿里的人约莫是听见外面躁动的声音, 还未等到赵婳走到殿外,便有两名官吏走了出来,紧接着,许太后等人也跟着出来。
行宫中兵器急缺,叛军此行有备而来,不知会使出何花招,有城墙挡住,行宫里面至少是安全的。
赵婳正欲让这一干人等回到殿中,只听外面的叛军中似乎有秦介的声音。
“几个投石车便想阻止三千多精兵,我劝你们别做无畏的反抗了,乖乖打开行宫城门,宁王殿下还能留你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