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真自是没有揭穿霍澹,得了旨意便去了凤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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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
姜子真来的时候,赵婳与霍岚正聊得火热。
临近午时,霍岚终于等来了姜子真,挽住他手臂,抱怨道:“怎么跟皇兄汇报了这么久?”
“事情有些复杂,便多谈了一阵子。”姜子真回道。
霍岚瞧了眼没瞧见霍澹的身影,便问道:“快晌午了,皇兄没跟你一起来?”
下意识看了看赵婳的脸色,姜子真发现女子一脸无所谓,似乎并不关心霍澹是否跟没跟来。
“陛下说在忙朝政,便不来了。”姜子真复述霍澹的话。
闻言,赵婳唇角动了动,面上神色毫无波澜。
话锋一转,姜子真道:“但臣知道,陛下是不敢来见赵贵妃。”
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要让霍澹和赵婳将那结解开。
“为何?”霍岚与姜子真一样,皆希望兄嫂感情莫要生了嫌隙,便是顺着姜子真的话往下说,“皇兄为何不敢来见阿婳嫂嫂?”
赵婳冷声打断,不愿在提及那事,“不必说了,本宫心里清楚。”
“娘娘知道?”姜子真疑惑一阵,大抵是猜到了些,又道:“不,娘娘并不清楚,或者说,娘娘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并不是事情原委。”
赵婳眉头一蹙。
霍岚扯扯赵婳衣袖,“阿婳嫂嫂,便听听子真说罢。皇兄有事一向喜欢瞒着我们,皇嫂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皇兄的性子,兴许皇兄是真的有苦衷呢?”
赵婳狐疑,明是不想听,但还是架不住疑心,被霍岚按在凉亭长凳上。
“大约是半月前,臣进宫禀告个好消息,发现陛下脸色异常不好。陛下那日特奇怪,居然向臣讨教事情,赵贵妃猜怎么着?”姜子真卖了个关子。
赵婳蹙眉,起身欲走,“本宫也乏了,便不留你与昭仁了。”
霍岚及时拉住赵婳,瞪了姜子真道:“别卖关子,赶紧告诉皇嫂。”
姜子真道:“那日陛下好生奇怪,跟臣讲了个他听的戏曲,虽然陛下只字未提陛下自己,但是句句都在暗示,那戏曲中的主人翁,就是陛下。就臣听到的内容来看,陛下那晚在许贵妃处,是想从许贵妃口中探知消息。能从许贵妃口里探的消息,恐怕是跟许湛和许太后有关。近段时间,陛下一直在暗中收集能给许湛定罪的证据。”
姜子真呷茶,趁着这空挡,悄悄看了眼赵婳,见女子神色微漾,似乎是听进去了。
他继续道:“陛下最近迫切地想要除掉许湛,是臣从未有过的急迫。陛下这些年被许太后他们控制着,没有一日不想将许湛定罪,但是陛下都忍了下来。陛下现在缺最有力的证据,如今并不是给许湛定罪的最佳时机,可陛下却十分迫切。臣想,陛下恐是怕许氏的势力威胁到娘娘的安危。”
霍澹是否是担心赵婳被许太后和许湛伤害,姜子真不确定,但是他只有这样说,赵婳才会心软。
霍岚附和道:“昭仁也认为是这样。皇兄已将许贵妃打入冷宫,以后她不会再出现在皇嫂面前。皇兄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皇兄不说,这事恐怕得瞒上一辈子。”
握住赵婳的手,霍岚真诚道:“阿婳嫂嫂,你不能只听皇兄说的话,皇兄说的没准不是心里话,你要看皇兄都做了什么。昭仁虽然不知道皇嫂是否是因为皇兄在瑶光殿过夜而生气,但是昭仁知道,皇兄肯定不喜欢许明嫣,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对许明嫣没好脸色。多的话昭仁也不说了,皇嫂自己决定便好。”
送走姜子真和霍岚,赵婳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心绪并不宁静。
心里想的,全是姜子真和霍岚的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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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
许湛一来,许太后便猜到他要说什么,寒暄一阵后,道:“兄长不必再与哀家提计划,今时不同往日,兄长可能还不知,明嫣那丫头惹了皇帝生气,如今被送去了冷宫。”
许湛确实不知,“何时的事情?”
“大半个月了。”
提到这件事,许太后就头疼。
这丫头,偏生不让她省心。
“事情不妙了。”许湛脸上泛起忧愁,道:“皇帝约莫是发现了臣藏的假.铜钱的地。”
“哀家早前不是让你小心谨慎些么?”许太后自然是清楚许湛这些年干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如此隐蔽的地方也能被霍澹发现。
“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不仅臣完了,我们筹划多年的计划也覆灭了。”许湛不甘心,多年心血不可毁于一旦,便只能走这一步险棋,“太后娘娘,是时候能下手了。”
许太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语气不太好,问道:“哀家只想问问兄长,如今下手,后果是什么?”
许湛眼光狠戾,“太后娘娘什么意思?要眼睁睁看着臣被皇帝拿住把柄治罪么?一荣俱荣,一败皆败,皇帝那个人精不会放过许家任何一人。”
许太后和善道:“哀家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兄长,现在给皇帝下了蛊毒,又能如何?先帝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舍得下手,如今便只有皇帝一人,倘若从宗亲中选一稚子,三名王爷不在京城,能确保他们对咱们没有杀心?只有自己的人,用着才最踏实。”
许湛皱起的眉头不曾有半分松懈,“话虽如此,但是总比脑袋掉地好。”
许太后呷茶,道:“兄长将纪永升推出去顶罪时不是将证据都给销毁了么?即使如此,便不怕皇帝查到兄长身上来,没有证据,诋死不认,皇帝自是拿兄长没辙。兄长走去撑十日左右,等时间一到,天下就又是咱们许家的了。”
“何意?”许湛不解。
许太后笑起来,道:“十日后,明嫣肚子必须有动静。”
许湛顿了顿,恍然大悟,“原是这样,原来是因为那事,皇帝才将她送去了冷宫。”
“可不就是。”许太后靠在椅背上,悠悠道。
说来还得感谢许明嫣沉不住气,否则她也不会让霍澹宿在瑶光殿。
许太后也不会想到这个妙计。
皇帝去瑶光殿过夜,记录在册,便也不怕许明嫣有了身孕后被人怀疑不是霍澹的孩子。
届时,他们再让这腹中之子,成为储君,或者是新帝。
……
赵婳本是说出来走走,可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思政殿外面。
顿了片刻,赵婳转身欲走,此时长廊转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霍澹来了。
赵婳瞧了眼时辰,霍澹是刚下朝回来,正与身后侧的季扬不知在谈论什么。
霍澹似乎也看见了她,男子对她的到来有几分惊讶,
但步子片刻停顿后便又继续往思政殿去。
似乎,是在躲避她。
他面色憔悴,与半月前想比,消瘦了些。
赵婳站在远处,对那背影福福身,原路返回。
第139章 干事业第一百三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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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婳未能说服自己, 她承认她并不大度,也做不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丹红在赵婳身旁劝道:“娘娘,走到走到思政殿了, 娘娘回去看一眼陛下罢。陛下都瘦了一圈, 这几日定也过得不好。”
赵婳看她一眼,丹红闭了嘴,不再提霍澹。
主仆两人往凤栖宫走去。
……
思政殿。
季扬跟随霍澹一路进殿, 道:“陛下, 适才赵贵妃来过。”
“朕知道。”霍澹抿唇, 心中并不平静, 他走向龙椅上去,坐了上去,“朕有要事嘱你去办。”
“纪永升的儿子, 前阵子被追杀,如今他已从北疆启程回京, 朕命你率几名羽林军去途中悄悄接他, 一路在护送回京。”
季扬下意识握紧衣袖, 神色恍惚。如今能与纪永升扯上关系的, 恐怕便只有许湛了。
如此一来,那岂不是许明嫣也会受到牵连?
见季扬神色微漾,有几分不对劲, 霍澹关切问道:“怎了?最近家中有事抽不开身?”
季扬回过神来,解释道:“臣只是想到许相会发现,届时打草惊蛇。”
霍澹道:“许湛一心想要杀人灭口, 但其实最重要的证据, 是纪荀手中的东西。朕命你去将东西守住。”
纪荀从北疆出发有段时日了,怕就怕这消息传到许湛耳中, 许湛中途给劫住了。
季扬抱拳,“臣领命,一定将东西完好无损带回来!”
话虽如此,但季扬退出殿中后忐忑不安,照如今的形势发展下去,许明嫣恐怕要被牵连。
但他就也做不到背叛霍澹,眼睁睁看着给许湛定罪的证据被销毁。
在宫道上漫无目的巡卫,待季扬晃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冷宫宫外。
手指落在宫门上,季扬犹豫着良久。
“嘎吱——”
紧闭的宫门被打开,相比之下,这宫道上荒芜凄凉。
枯枝败叶铺了一地,杂草曼生。
许是被季扬惊扰,枝头乌鸦啼叫一声,一团黑影从枝头飞出。
霍澹后宫并不充盈,前前后后仅有三名妃嫔,故而这冷宫格外荒废和冷清。
冷宫不比在瑶光殿,许明嫣穿着打扮素雅了些,见到季扬来,脸上并无喜悦之情,反而有几分轻蔑,道:“你怎来了?青天白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季将军。”
“微臣、微臣来看看娘娘。”季扬总是在许明嫣面前抬不起头,“娘娘在这里过得好么?”
他心中有愧,自认为是他做了伤害许明嫣的事,夺了她的清白。
许明嫣坐在靠椅上,高高在上,手掌放在小腹上,道:“你看本宫这处境,能过得有多好?”
季扬沉默不言,目光不自觉往女子还未隆起的小腹上。
那里,有他的孩子。
察觉到季扬的目光,许明嫣理了理衣袖,将小腹遮掩住些许,“既然你来了,等下帮本宫带一封信给许太后。”
怕季扬一气之下将这事捅出去,许明嫣放低姿态,态度缓和了些,红唇翕合,道:“季将军,你应该不忍心看见本宫和腹中的孩子都被皇帝处死。”
季扬问道:“娘娘有几成把握,陛下会因为娘娘腹中孩子不会迁怒娘娘?”
他必须要尽快做决定。
许明嫣嫣然一笑,道:“十足把握不敢说,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臣知道了。”季扬淡淡道,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为何如此问本宫?”许明嫣从椅子上下来,信步款款走到季扬身边,“莫不是陛下要对本宫下手 ?你特地来便来通风报信?”
“娘娘多虑,陛下这几日并未提过娘娘半句。”
季扬支支吾吾,“是微臣放心不下娘娘,特来看看。”
“你若想本宫早些出这鬼地方,便将本宫的信,亲自送到许太后手中。”
许明嫣道,说着便让冬儿准备好纸笔,速写了一封信交予季扬,“记住,只能交给许太后,否则,我们的孩子恐活不到出生那刻。”
季扬望着手中的信,心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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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上,丹红扬了扬手里的一捧各色野花,道:“娘娘,你还别说,这些小野花一朵接一朵,凑到一起真好看。”
从思政殿外面出来,看见霍澹后,赵婳更加不想回凤栖宫了。
回去了又如何?对着冷冷清清的宫殿,能做甚?
路过一片荒凉的地段,赵婳见野花开的正盛,便与丹红去摘了些,打算回去放寝殿中。
院子里那些花,赵婳看腻了,偶尔换换风格,也是极好。
就像如今,心境不一样罢了。
垂眸看一眼手中绿叶中夹杂的各色野花,赵婳颇有感慨,道:“野花自是比家花好看。”
外面的,总是比家里的好。
花木也好,女子也罢,时间长了,也是会厌的。
丹红默默收起野花。
娘娘这话,莫不是在说陛下?
主仆两人走在宫道上,远方空旷的拐角处,忽得出现位男子的背影。
那男子从旁白的岔路口拐弯,径直便离开了,因他并未回头,便没发现拐角另一头的赵婳主仆。
丹红对季扬有极深的印象,望着那极想霍澹的背影,疑惑不解,“诶,那不是季将军么?他怎会出现在此处?”
赵婳目光变深了几分,拉着丹红迅速退回进这宫道的岔路口避避。
待再也看不见季扬的身影时,赵婳去了季扬出现的岔路口子,眸光落到那因落败变得破旧的宫门上。
丹红扯了扯赵婳衣袖,劝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罢,不要再往前去了。”
“为何?”赵婳对这荒败的宫门有些好奇,季扬作为霍澹身边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她想知道季扬为何出现在此处。
她私心是希望霍澹差季扬来此处办事。
丹红不大愿意说,唇瓣好几次翕合后,才道:“娘娘,这里面,是冷宫。”
冷宫?许明嫣便在冷宫。
赵婳自嘲一笑,转身便走,没有一丝犹豫,“回凤栖宫。”
赵婳步子大,周身散发着怒气,丹红略有小跑才勉强追上赵婳。
丹红想起一件事,步子迈达堪堪能与赵婳并肩,道:“娘娘,季将军可能是来看冬儿的。”
“冬儿?”赵婳停下步子,疑惑地看向丹红。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奴婢无意间听见冬儿在求季将军什么事情,季将军好像是让冬儿往后莫要再来找他了,”丹红吞吞吐吐,对赵婳道:“听上去是挺绝情的。娘娘,冬儿喜欢季将军,季将军大抵也对冬儿有意思。”
赵婳震惊,眉头皱得高高。
季扬和冬儿站一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对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