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阵,霍岚红着眼睛从姜子真怀里探出头来,抽抽搭搭断断续续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许皇后,太子哥哥肯定也不喜欢许皇后。倘若我母妃……母妃还在,定然是不会看见我受这种欺负;倘若太子哥哥知道母妃送给我的小……小狸奴被许皇后,打……打死了,太子哥哥肯定会帮我讨回公道。”
吸吸鼻子,霍岚耷拉着脸,望着姜子真,“父皇会责罚太子哥哥的。”
霍岚年纪虽小,但这些年也懂了许多。
自从母妃走后,霍澹性情大变,变得少言寡语,同她一样,对害死母妃的许皇后满是敌意。
知晓此事后,霍澹定然会替她出了这恶气。
父皇的心,还是偏向许皇后几分,毕竟她是皇后,其兄长还是当朝由相。
霍岚不想霍澹被父皇责骂,小手扯扯姜子真衣袖,道:“子真哥哥,你帮我瞒住太子哥哥吧。”
姜子真迟疑片刻,点点头。
“公主殿下别哭了,”帕子擦擦小姑娘的泪,姜子真哄道:“待明日奴进宫,送殿下一只狸奴布偶。”
霍岚眸光闪闪,期待问道:“真的吗?!”
姜子真回道:“奴不敢骗殿下。”
“那你帮我瞒住太子哥哥,然后明日再送我一只狸奴布偶。”霍岚生怕姜子真就唬她,特地重复道。
姜子真点头,道:“明日下学,太子殿下替奴转交给公主殿下。”
第二天,霍岚果真收到了霍澹代为转交的布偶。
见霍岚爱不释手,不明真相的霍澹嫌弃道:“姜子真送你这个作甚?又难看又假。”
“才不难看!”
霍岚把布偶护在怀里,扯着嗓音反驳道:“太子哥哥再这么说,岚岚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不跟我玩跟谁玩?姜子真么?”
“反正不跟太子哥哥玩。”霍岚嘟嘴,小声嘀咕着。
软乎乎的抱怨声入了霍澹耳中,看了妹妹一眼,嘴上不饶人,“也不知谁,整日吵着要找我玩。被姜子真气哭了,便知道来找我做主了。”
霍岚轻哼一声,抱着心爱的布偶转身就走,不搭理霍澹了。
臭太子哥哥,就知道欺负她。
第153章 番外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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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融融, 东宫花园里百花齐放,花香沁人心脾。
霍岚今天不高兴。
虽然她一日在许皇后身边,就一日不高兴, 但是今天她是最最最不高兴的时候!
太子哥哥整日没空, 他们兄妹俩好段日子没有在一起玩耍了。
前两天,太子哥哥说好了今天要陪她玩一下午的。
霍岚等这日等了许久,午膳比以往多吃了些, 满心期待等霍澹用完午膳来寻她玩。可她左等右等, 等了快一个时辰, 也不见霍澹来找她。
霍岚便去了趟东宫, 没承想听到宫人说,霍澹出去赴约了。
赴约?
赴什么约?
霍澹明明就答应今日下午要与她玩的。
霍岚委屈的当即就想哭。
东宫花园里有一架红漆秋千,架得高高。
霍岚恐高, 不敢一个人坐。
因为有次她在御花园坐秋千,许皇后故意捉弄她, 将秋千推得极高, 荡上荡下。她似乎要从万丈高空被狠狠扔到地上。
那次, 霍岚吓哭了。
明明就是许皇后故意吓她, 事后反而去父皇那处告状,说她贪玩,不听劝, 执意要去坐秋千。许皇后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吓唬吓唬她。
后来,庄帝虽没叱责霍岚, 但却命人将御花园的秋千拆了。
霍岚怕了, 往后若非有极其信任的人在身后,她不敢轻易坐秋千。
念了东宫的秋千念了许久, 霍岚心痒痒,便打算今日来找霍澹时,他在身后护着推秋千,她的害怕应是会少一些。
霍澹不在!
赴了别人的约!
霍岚生气,路过时看见那高高的红漆秋千,更是委屈。
将那秋千脚架当成她那臭太子哥哥,霍岚一脚踢了过去。
恨没泄出去,反倒是将脚给踢痛了。
吃痛一声,霍岚红了眼眶,她最讨厌太子哥哥!以后再也不想跟他玩了!!
莲心慌忙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太子殿下定是有急事,才不得不推了与公主殿下的约定,没准儿等上一等,太子殿下就回来了。公主殿下何必将自己弄伤,奴婢给殿下揉揉脚。”
霍岚抹干净眼泪,扶起莲心,沮丧道:“都不疼了。”
俄顷,长廊上走来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
此时的姜子真已是十三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一身藏蓝色衣衫衬得他身姿纤瘦挺拔。
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十岁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衣裳,比迎春花还要惹眼。
姜子真顿足,片刻后从长廊走下,朝霍岚走去。
“殿下怎又哭了?臣十次见到殿下,殿下便有八次在哭。”
霍岚眼眶红红的,“你也来找太子哥哥么?他出去了,他爽了我的约,去见别人了。”
姜子真自然知道霍澹去了何处,还是霍澹叫他此刻来东宫,看住来寻人的霍岚。
但碍于有宫婢在,姜子真不便透露。
姜子真平素与霍澹形影不离,霍岚一猜便知道姜子真知晓霍澹的去处。
许是霍澹不想让旁人知晓,姜子真才故意不点明的。
“莲心,你去那边亭子等我。”霍岚差走莲心,红红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姜子真,认真问道:“太子哥哥去见谁了?是不是哪家姑娘?是许皇后那黏人的侄女吗?”
霍岚讨厌许皇后,也讨厌黏着太子哥哥的许明嫣。
“不是。”姜子真坦白道:“太子殿下悄悄去了昭狱,去见一名死囚。”
不忍心见霍岚为了这莫须有的误会又哭泣,姜子真也不瞒她了。
“昭狱?”霍岚嘟囔着重复了一声,旋即脸色大变,担心道:“太子哥哥去那作甚?那地方好吓人的!”
她听宫人们常说,昭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阴暗潮湿,血腥味重。
进了昭狱的人,不死也得退层皮。
姜子真道:“太子殿下去办事情,并未忘记与殿下的约定,故让臣来东宫等殿下。臣先陪殿下,待晚些时候太子殿下回来。”
霍岚仰头看看他,小姑娘支着头,纤长的睫毛被泪花打湿,如今几根几根黏在一起,湿漉漉的。
鹅黄衣袖中伸出一只小手,绞在一起,小姑娘软着声音道:“我想坐秋千。”
手指往高架红漆秋千指,霍岚哭过后的声音糯糯的,声音小了些,“我怕高,子真哥哥你能不能在后面慢慢推。”
秋千荡起来,不算高。
霍岚都十岁了,还怕么?
姜子真眸色一沉,沉默一阵,还是去了秋千后面。
手指往上握住秋千绳索,姜子真道:“殿下请。”
霍岚重拾笑意,眉眼弯弯拎着裙摆往那边去。
就是适才踢疼的脚尖,有些疼。
走路有些别扭。
霍岚忍着,才不要让姜子真发现端疑,进而嘲笑她。
双手握住秋千绳,霍岚坐上秋千,身后传来姜子真的声音。
“殿下准备好了么?”
“嗯。”霍岚低低应了一声,唇角却不由往上扬了扬。
鹅黄裙摆下的粉色鞋子若隐若现,秋千荡起的高度恰到好处,霍岚看见院子里盛开的团团花簇渐渐从身旁消失又出现,心里一阵满足。
不知是和煦的春风拂面惹红了面颊,还是适才抓秋千绳时不小心碰到了姜子真的手,霍岚只觉面颊一阵热意,心头微动。
很奇妙的感觉。
秋千晃来晃去,带动缓缓流动的时光。
五年光阴,转瞬即逝。
往日只会追在霍澹后面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姜子真,你怎又到霁华宫来了?大理寺就这么闲么?你是不是又想从本宫手里骗东西了?国公府是亏待你了么?竟想着从本宫这里骗走东西。”
霁华宫院子里,霍岚拎着裙摆,追着姜子真问。
去年,先帝驾崩,太子霍澹继位,霍岚不再寄养到许皇后名下。
姜子真由大理丞升任大理寺少卿。
霍岚记得,从她十岁起,姜子真便开始坑骗她的珠串首饰。
起初,她年纪小,被姜子真哄骗着打赌。
赌注便是:她赢了,可随便使唤姜子真;倘若姜子真赢了,她就要输给姜子真一件新首饰。
首饰而已,哪里抵得上随意使唤姜子真。
当时霍岚稍稍想了一阵,答应了赌约。
哪知,十赌九输!
输后不甘心,霍岚便想赢一次。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霍岚才有所觉悟,定是姜子真故意引她来赌的!要赢她心爱的首饰呢!
霍岚小时候便与姜子真一起玩耍,如今进出这霁华宫倒是轻车熟路。
姜子真伸手,比了个手势,“殿下等一等。”
“作甚?!”霍岚叉腰望他,有些许凶。
如今的姜子真身姿高挺,赤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将恣意的少年感体现得淋漓极致,在一众大臣中,尤为显眼。
姜子真一身赤色官服,笔直立在霍岚面前,将小时候面对她的自卑感藏了起来。
“臣今日来,是给殿下送东西的。”
霍岚狐疑,自是不信,道:“你还会给本宫送东西?”
霍岚记得,小时候姜子真事事都依着她,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子真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是与她唱反调,似乎很想看她生气的模样。
“殿下您这话说的。”姜子真从宽大的袖口中拿了一个小小的瓷娃娃,“臣昨日在集市上看到的。”
瓷娃娃白白胖胖,憨态可掬,手臂上还抱着一只小狸奴。
“哇!”霍岚眼前一亮,欢欢喜喜接过那瓷娃娃,“真好看!”
望见少女喜笑颜开的模样,姜子真满足。
“你怎想到送本宫这个?”霍岚想了一阵,惊道:“你不会惹了皇兄生气,特地来找本宫去皇兄面前替你说情?”
摇摇头,霍岚支着头,傲娇道:“本宫才不要去给你求情。除非、”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忽上忽下,笑道:“除非你求本宫。”
良久后,姜子真笑道:“让殿下失望了,臣没有陛下生气。”
霍岚疑惑不解,“那你为何送这给本宫?”
不像他性子。
目光从霍岚身上,落到她抱着的瓷娃娃上,姜子真道:“臣只是瞧见这瓷娃娃好看,便想着送给殿下。”
其实今日是他初见霍岚的日子。
十年前,姜子真初入皇宫,便见迷路了哭得稀里哗啦的霍岚。
幼童时期的姜子真只觉好奇,为何这小女娃跟泪人一样,仿佛不知疲倦,怎也哭不够。
待到他稍微长大了些,每每看到小姑娘委屈地哭,他就想将人拥进怀里,轻轻哄她。
年少懵懵懂懂时,姜子真曾对同龄的友人倾诉,可那人却笑他痴心妄想。
姜子真一气之下与那人绝交。
后来,姜子真仔细想了想。
那人说的并无道理。
姜子真与霍岚两人之间身份悬殊。
霍岚是尊贵的公主,其亲兄长是储君。
霍澹疼她,将来为她选的夫婿,定然是京城最好的男子。
而他,只是嫡出的次子。
走了大运才成了太子伴读。
姜子真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惹了霍岚生气,她便会一直记着他。
如此一来,霍岚便不会有功夫去想京城中旁的男子了。
往后待到他有了一番作为后,便能弥补身份的缺陷,这样才有底气向霍澹求娶霍岚。
番外三:傅莺篇
第154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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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凛冽, 冬日的天空总是像冬瓜皮上一层的白霜,阴沉着。
年关将至,容州街上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就连僻静的巷子里也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裹着厚厚棉服的行人在这家摊位买完年货,又匆匆去了下一家店置办。
穿过拥挤的街道,一辆从京城来的马车稳稳停于一处高宅前。
“小姐, 咱们到了。”车夫的声音传入车厢。
“小姐, 到家了。”彩霞欢喜, 下车扶傅莺。
溪流顺着青石板路边的宽渠缓缓流淌。
高宅大门前, 女子裹了件厚厚的斗篷,手中捧着精致小巧的手炉,“彩霞, 如此大的宅子,就只有我们两人住么?”
彩霞笑道:“小姐, 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一路走来, 容州虽没京城繁华, 但也算热闹, 如今年关将至容州倒也不似京城里寒冷。”
自从离京,傅莺在马车中醒来以后便一直问彩霞要去何处,她的家人还有谁。
傅莺忘了往事, 彩霞自是不会再让她忆起伤心事,便顺着赵婳编出来的谎话继续骗傅莺。
“家?”傅莺望着牌匾上偌大的黑漆“傅府两字,嘴里念着这陌生的字。
家。
听彩霞说, 父亲母亲带了一家人去山上祈福, 路上遇到山匪,除了她, 无一生还。她额头受伤,失了记忆。
赵贵妃与她闺中密友,听闻噩耗,便接她入宫,在宫中待了两日,赵贵妃与陛下便派人激动她回容州老家。
只是如今站在老宅前,傅莺丝毫不记得儿时在容州长大的记忆。
每每梦里,傅莺听到最多的,便是一男子洪亮的指责声。
——女子有何用处?不及府上的家丁顶事。
傅莺不确定这中年男子的声音是否乃她阿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