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
邓广财痛喊连天。
邓广财所乘坐的马车行在最前面,后面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夫来不及勒马,整辆马车撞翻在地,方氏和她儿子邓平双双被压在厚重的马车上,动弹不得。
场面一片狼藉,随行盘缠和衣物全撒了出来。
就在此时,林间蹿出五个持刀蒙面人,邓广财此次出来一切简,就只带了妻儿、三名仆人和两名车夫,一个会武功的人也没有,岂是那五个蒙面人的对手,随行仆人来没来得及跑就被那些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蒙面人挥刀砍向邓家随行之人,刀刀致命。
血洒到旁边的叶子上,绿叶染了斑驳的殷红,两种色彩混合在一起,刺眼夺目。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季扬正欲出去,被卫元祁拦了下来,“再等等,皇上吩咐,邓广财、邓平、方氏,其中有一人活着就行。”
两人从京城一路跟着邓广财出京,跟了一天一夜,终于在这没人的山林间等到傅钧的人动手。
虽说仆人和车夫是无辜的,但是欲成大事,必先舍去一部分心慈手软,此乃无奈之举。
方氏和邓平惨死在利刀下,其中有名蒙面人发现山坡下滑落的邓广财,“那儿还有一个活口!”
同行之人纷纷转想那边,邓广财亲眼目睹了妻儿如何成为他们刀下的亡魂,他们上来便直奔人去,不像是劫匪。
其中一名蒙面人腰间挂了个令牌,若他没认错,是傅钧手下的士兵。
傅钧!好你个傅钧!竟想夺他性命!
邓广财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颤颤巍巍转身就跑,却听见身后一阵刀剑声,偶尔还有几声惨叫。
回过头一看,两名带了面罩着轻装的男子在和那五名蒙面人搏斗。
邓广财抱着一棵比他腿还粗的大树,躲在树后悄悄看着他们打斗。
两人身手极好,那五名蒙面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负伤灰溜溜逃了去。
季扬持刀要去追,卫元祁拦住他,道:“穷寇莫追,别忘了正事。”
季扬这才没有去。
待歹人被打走,邓广财从树后出来,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不停道谢,“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谢就不必了。”
卫元祁话音刚落,一掌劈向邓广财后脖,将人劈晕带回清远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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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清远侯府。
邓广财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
霍澹一身便装,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手臂搭于扶手,目光带着寒意紧紧盯着昏睡中的人。
“泼醒!”
一声令下,卫元祁一瓢冷水泼向邓广财。
“救、救命!”邓广财猛得惊醒,呼吸急促,胸腔里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邓广财瞧来眼周围,这似乎是间审讯的牢房,油灯挂在墙壁上,灯芯咔滋咔滋冒着火星子蹦出来,而那架子上挂满了刑具,离他最近的桌子上堆了十来个瓶瓶罐罐,铁链、鞭子随意扔在桌面上。
屋子里有两名男子、一名女子,瞧样子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坐在中间的那男子,一股子骇人的气场。
邓广财不小心跟霍澹对视一眼,被他那凌厉的目光吓得呼吸一窒,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们是谁?”
霍澹起身,往他这边走来。
赵婳蹲下身来,手搭在绑邓广财的椅背上,道:“你可知今日半路伏击,追杀你一家的歹人是谁派来的?”
明明是邓广财在问话,可如今却被那姑娘弄得神情恍惚。
邓广财不愿相信傅钧动了杀他一家的念头,可是他亲眼所见妻儿惨死在刀下,而那持刀之人腰间戴着戴着的令牌就是傅家军。
邓广财不答,面色痛苦,赵婳便猜到他约莫是知道了是谁。
“诚然,你心中已有答案,是当今镇国大将军,傅钧。”
赵婳起身,围着他转圈,步子轻盈,边走边道:“你不敢相信,这才不敢应我。”
邓广财心头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她,挣扎着要去堵住她嘴,却忘了手脚还被捆绑着,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一派胡言!”
事到如今,邓广财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愿承认。
他跟个疯子一样带着椅子往赵婳撞去。
赵婳正欲闪躲,手臂上一股力量将她拉了过去。
霍澹拉她到身侧。
霍澹面色一冷,双眸迸射出寒意,沉声道:“准备。”
邓广财不明所以,只见卫元祁拿起桌面上的一瓶釉青小罐,借着烛火,他看清罐上的字条,上面赫然写了“鹤顶红”三个字。
“你……你……你们……”邓广财话都抖不利索,面色惧恐。
“等等!”赵婳忽地出声,上前一步取下卫元祁手中的毒药。
她还是想再试一试,试一试从邓广财口中问出点东西。
卫元祁看了眼霍澹,后者则是点头,失意他先由赵婳去。
赵婳立于邓广财跟前,缓缓开口,“傅钧要杀你。”
不是疑问,不是质问,而是陈述事实。
邓广财眉心动了动。
“傅钧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手上正好有他的罪证。你知道你儿子那晚招惹的姑娘是谁么?是当今长公主。”见邓广财惶恐不安,赵婳笑了笑,继续道:“傅钧知他保不了你,索性就杀你灭口,让他那见不得光的罪证从此消失。”
“杀妻杀子之仇,你能忍下?”
邓广财动容,“你们是谁?”
赵婳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帮你除掉傅钧,替你妻儿报仇。”
“如何,这笔稳赚不赔的生意邓老板做还是不做?”
第43章 干事业第四二天
做?
还是不做?
邓广财是个生意人, 对利益最为敏.感,自然知道赵婳口中稳赚不赔的买卖是指什么。
傅钧先下手想要置他于死地,就不要怪他不知感恩将这些年受过的恩惠统统抛之脑后。
但稳妥起见, 邓广财不会轻易相信面前这些人, 他已经上过傅钧的当了,同一个坑不会再跌倒两次。
“什么把柄?我不知道。”邓广财一口咬死,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可信, 如今手中能够拿捏傅钧的就只有那张枯木散方子。
枯木散是保命的东西, 他是断然不会轻易松口的。
没想到这人这般执拗, 赵婳气得深深吸了口气, 又急又气,“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要隐瞒!今日若是没有人救你, 你恐怕早就死在山林里了!你对傅钧,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醒醒!”
前些日子她跟霍澹简单分析了下目前的形势, 若是邓广财手中没有傅钧的把柄, 那岂不是说她那番滔滔不绝有理有据的言辞是张口就来的?
她这面子往哪里放?
她一生要强, 如此当众被打脸的事情, 不可以发生!
邓广财摇摆不定,一方面确实是被她说动心了,可一方面又怕这伙人是合伙来欺骗他的, 就是为了诓他说出毒药方子。
霍澹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想到这姑娘比自己还要着急,她一个局外人, 常居益州, 跟傅钧无冤无仇,为何这般迫切地想要从邓广财口中套话?
怎样让骨头硬的人松口, 霍澹在清楚不过,那些个手段挨个来便是,只要人能拖一口气,他就有法子让邓广财松口,只不过需要些世间。
赵婳正在与邓广财周旋,地牢甬道传来阵急冲冲的脚步声,只见季扬手里提盏油灯,快步走到霍澹面前,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霍澹听后眉头一皱,随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舒展开来。
霍澹对邓广财道:“你不是不信么,那便带你亲眼去看看。”
“将他眼睛蒙上,带出地牢。”
霍澹吩咐卫元祁和季扬,两人一个取来黑布蒙上邓广财眼睛,一个在前面引路。
清远侯府廊道上,赵婳提了一盏灯笼,烛光照亮周围的树影,卫元祁架着蒙着眼睛的邓广财走在最前面,远远地只能看见一个黑影。
她不解,放低声音问霍澹道:“季扬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要带邓广财去何处?”
霍澹压了压嗓子,回她:“傅钧深夜去了邓家,他差人放晕邓府上下,随后独自一人将邓家翻了个底朝天,约莫就是在找邓广财手上的把柄。”
“原来如此。”赵婳恍然大悟。
她费尽口舌好说歹说,还真不如当事人亲眼一见。
“诚如你方才说见,地牢里刑具和毒药众多,想从人口中审出些东西,这些都是辅助的。毒药、鞭子、倒钩……每一样都能取人性命,你要记住,但凡这人还活着,他便还有利用价值,在还没有审出想要的东西前,他就还有一口气在。若是……”霍澹欲言又止。
话戛然而止,赵婳停下步子,小小烛火印在霍澹比墨色还有黑的眸子中,他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分明。
“若是什么?”赵婳追问道。
沉默好一会,他才道:“若是以后你置身于这般处境,务必拖住他们,朕会来救你。”
赵婳笑了笑,“皇上可不要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再说,这偌大的皇城,只要皇上不动我,谁动我?”她柳叶弯眉微微上挑,一双清凉的眸子映出夏日里的满天繁星,自豪道:“我可是昭仁长公主跟前的红人!”
瞧她得意的样,霍澹掩唇轻笑,食指忍不住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
霍澹打击她,无奈道:“深宫险恶,哪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风平浪静。”
如今他连自己都不能保全。
他想保护的人,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低落一阵,霍澹言归正传,揭穿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就仗着昭仁心思单纯,整日糊弄她。琴师?进宫这么久,你弹过几次琴?也就是抓住了昭仁想去宫外玩乐、事事好奇的心。”
赵婳讪讪笑着,开始打太极,“皇上,咱们说要去哪里来着?哦,是去邓府。卫将军估摸着都带人出府了,我们赶紧过去吧,赶紧审完赶紧找对策。时光匆匆,刻不容缓。”
话毕,她提着灯笼大步流星沿着长廊往府外走去。
月光下,望着那背影,霍澹无奈笑了笑,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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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马车行驶在街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在邓府外面停下。
卫元祁翻身下马,将五花大绑的邓广财从车上弄下来,把人带到府门前,“睁大眼睛看看,看看你家一片狼藉的模样。”
府门没有落锁,季扬轻而易举将门推开。
府中原本守在前面的两名门房不知何时已经被放晕在地,横七竖八躺着。
院落里黑漆漆一片,唯有堂厅和几间房间点了蜡烛,亮堂堂一片。
季扬到清远侯府报信需要时间,他们一行人从侯府赶过来同样也需要些时候,一回一来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搜府的人不可能还没走。
霍澹伸手拦住欲往前冲的赵婳,“小心有诈。”
这姑娘,怎就是个急性子呢。
话音刚落,仅有月光照亮的院子里有了异动。
霍澹、卫元祁、季扬,三人都是武功极好之人,听觉灵敏,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脸色骤变。
“有暗器,小心!”
霍澹暗道一声不妙,长袖一挥将赵婳揽进怀里,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折扇,“唰”地一声展开。
扇面在空中一旋,将无数飞来的细针统统挡了回去。
这厢,卫元祁硬拖着邓广财闪到一边去躲避暗。
这波细针很快就没有了,邓广财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口咬住卫元祁手臂,卫元祁吃痛,邓广财趁他手松,挣扎着往府外逃去。
就在季扬要去追时,院子里突然涌出一群带刀的人,他便止住了要去追人的念头。
护驾乃重中之重。
两方在院子里展开激烈搏斗。
院中一片蟋蟀声中,混杂着刀剑的咻咻声。
霍澹左手拉着赵婳,右手以那折扇为武器将每一招都抵了回去,“跟在身后,别乱跑。”
“我会武功。”赵婳不乐意,在她眼中,只有弱女子才是被人保护的对象。
诚然,她不是。
一名持刀男子朝后面砍来,霍澹跟前已经被人缠着了,没有注意到背后,但是赵婳留心着,话音方落就看见这打算搞偷袭的男子。
赵婳背过身去,两人背脊抵着背脊,她抬腿,一脚踢在那人裤.裆,疼得他一声叫喊。
没给那人反应的机会,赵婳当即又一脚对准那人胸脯,狠狠一踢,将人踢到树桩上去。
两人后背相抵,赵婳侧头,“皇上,臣女可又救了您一命。”
霍澹手中的折扇已经换成了刀剑,笑道:“赏。”
“谢皇上。”赵婳愉悦地扬起唇角。
……
耳边厮杀声不断,那十来名持刀男子伤的伤,死的死,一见占了下风,“蹭”地一下飞到房顶,逃命似溜走了。
“这群小人,竟还在府中设了埋伏!”卫元祁收起佩剑,来到霍澹面前,“皇上可有受伤?”
霍澹松开赵婳的手,“朕没事。方才可有伤到?”他望向赵婳,担忧问道。
赵婳活动活动肩膀,仰头道:“我能有什么事?一般小将,进不了我身。”
霍澹“切”了一声,对她那好强性子早已见怪不怪。
气氛有些尴尬,季扬过来打圆场,“赵姑娘身手过人,在下还是头一次见,佩服佩服。”
赵婳颇为受用,习惯性拿右手拍拍胸脯,哪知右手还有伤在身,她一个没留意力气大了些,痛得她差点喊了出来,想要说的话硬生生被憋回肚子里去了。
霍澹瞧她这模样,手掌攥拳抵着嘴角,不禁想笑。
赵婳收回受伤的右手,笑着对季扬道:“哪日有空跟季小将军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