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了,总不能一直麻烦醉仙楼老板娘,我听说留香楼招舞姬,便去了留香楼,谁知留香楼跟教坊司想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一处不拿姑娘当人的地儿!有些姑娘是被破卖到的留香楼,只能妥协,是世道将她们这些白纸一步一步闭上绝境,委身男人膝下。”
“开店做生意,不就是为了钱?我与留香楼老鸨立了个赌约,若是能让她日进斗金,她便答应我不难为姑娘,全凭姑娘们自愿,便也就有了留香楼‘卖艺者不卖身’的规矩。我拼命跳舞,引来的看客门庭如市,不知谁给取了‘京城第一舞姬’的称号。真是可笑。”清落苦涩一笑,满眼都是辛酸,她明也是个自身难保的命苦之人,却见不得旁人被欺负糟蹋。
许是童年亲眼见到至亲和姨娘们被花花男子欺负,清落见不得这些。
“世间大多女子和女子间最能感同身受,那被男人当作玩物噩梦般的屈辱经历,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姑娘们身上。可是邓平,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好色欺人,一名刚满十五岁的姑娘不从,第二天出房间时被折磨得不成样,嘴角、胳膊、脚踝,青的青,紫的紫,光我知道的被欺负的姑娘就有十名。”
“我能怎么办?我除了会跳舞我什么也不会,我提着刀去杀他,刀还没捅到他身上就被他身边的仆人给钳制住了;我若去官府告他,他背后有人撑腰,官府会判他?届时有罪的便是我了。”
“那日我瞧见关姑娘衣着华丽,首饰精致;赵姑娘又是女扮男装,两位姑娘面生,我便猜想二位约莫是哪位官家千金,就打算借二位姑娘之手惩戒邓平。事情原委就是这样,实在抱歉。”
清落起身鞠躬,再次道歉。
霍岚眼眶微红,愤愤不平,“邓平他真不是个东西!畜生!”
就在清落方才说教坊司已经凄惨的身世是,霍岚就已经开始生气了,一直忍着,直到后面听到邓平的种种行为,她真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我不怪你了。这朋友我交定了!”霍岚吸吸鼻子,一改之前态度,道:“我叫关岚,山风岚。以后若有难处尽管跟我说!”
赵婳气得肝疼,“普天之下,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色/迷心窍,贪生怕死,忘恩负义,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自以为是!男人怎会理解女子的感受,男子保护女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有几个能做到了?临阵脱逃才是男子本色。女子帮助女子,清落姑娘,你没有错。”
霍澹皱眉,这桌上的饭菜怎也吃不下去。
“不可以偏概全。”他正声道。
冷不丁一阵男声,众人还忘了席间还有位男子在场。
他可是皇帝!
赵婳给霍澹斟酒,“不知关公子有何想法?”
霍澹严肃道:“无论是谁,有罪治罪,严查到底。拿了朝廷俸禄就得为百姓做事,如此官吏,严惩不贷!”
“关公子正解。”
赵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给清落倒了一杯,笑道:“幸得识卿。”
“同是。”清落举杯,与她碰了碰。
“阿婳,你不带我可不够意思。”霍岚当着霍澹的面不敢多喝,只是浅浅倒了一丁点酒。
饮完一杯酒,赵婳还想再喝一杯,手下意识去拿酒壶,却被霍澹先一步将那酒壶拿走了,她落了空。
霍澹蹙眉,直接将酒给她没收,“少喝点。”
他没忘记前几日喝醉对他摸来摸去的某赵姓姑娘。
……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今日赵婳没怎么喝酒,倒是清醒。
一行人从二楼下来。
下来时,赵婳在楼梯间不小心撞到名上楼的男子,她连忙道歉。
秦介抬头,淡声道:“无事。”
就在他抬头,模样落到她眸子那刻,赵婳脑中忽地白了一片,但很快这白茫茫的一片又闪了过去。
心底说不上的感觉仅仅一瞬便没了。
回过神来,赵婳不好意思点点头,侧身让他先行。
她下楼是一阵恍惚,好奇怪的感觉。
“怎了?身子不舒服?”霍澹见她神色不对劲,关切问道。
赵婳摇头,“可能是楼上待久了,闷。”
她回头朝楼上望了望,那男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那男子,她见过么?
为何心中生出如此奇怪的感觉?
第76章 干事业第七五天
醉仙楼外。
清落同赵婳等一行人辞别离去。
两辆华丽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醉仙楼外面, 霍岚神色微漾似乎不打算上车。
见状,霍澹眉心不由蹙起,从醉仙楼二楼下来赵婳神色恍惚, 不知有何心事;如今他妹妹也是这副模样。
这两姑娘是约好了的有事情不告诉他?
赵婳那边他恐是问不住话来, 可霍岚这边还不简单?
霍澹板着一张脸,抬眸望向霍岚,带着几分生气的语气, 诈她道:“怎的, 不想回宫你还想去哪?”
霍岚凝眸, 支着头看他, 不确定道:“皇兄,我方才好像看到了宁王皇叔。”
霍澹眸色一沉,“醉仙楼?”
霍岚点头, “下楼的时候,我晃眼间瞧见二楼一包厢间的男子, 与皇叔有几分像。这么些年不见, 许是我眼花了呢, 皇叔不是还在封地么。”
她拿捏不准, 便一直没同皇兄讲。
“宁王,又是谁?”赵婳听了一耳朵,好奇问道。
霍澹眉间染了几分愁意, 道:“人多眼杂,回宫细说。”
霍岚可没有看错,宁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偷偷回了京城。
若是他现在去二楼查探, 恐是会被宁王发现, 打草惊蛇。
宁王住所一被卫元祁派暗桩盯着,想必宁王此行到醉仙楼也是在有暗桩跟着, 若想知道宁王出现醉仙楼所为何事,找卫元祁问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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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华宫。
霍岚遣走殿中伺候的人,她一路上心急,她这个宁王皇叔可不个省油的灯,得提早防备,“皇兄,你快说说,别绕圈子了。”
霍澹饮了茶水,望了眼赵婳,道:“宁王,朕的皇叔,曾与父皇争夺皇位,败后便被父皇岂能留他再待在京城,就在西南那边给了他一块贫瘠的封地。这些年若是不宁王手中的兵力不敌,他恐怕早就举兵造反了。这次宁王借着为许太后庆寿名正言顺回京,肚子里不知憋了什么招要使。”
赵婳听后眉间不禁有了几分愁意,京城蠢蠢欲动的人还没揪出来完,这又来了一位在上轮夺位大战惨败的“二战”宁王。
她感觉霍澹这皇帝当得也太危险了。
霍澹继续道:“昭仁,你适才在醉仙楼没有看错,宁王前几日就回京了,在榆林巷一处宅子落脚。”
“当”的一声,霍岚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愤恨道:“偷偷摸摸回京,其中必定有阴谋!皇兄,你打算如何?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不如今晚派人潜入宁王落脚的宅子一探究竟。”
霍澹真不知她这急脾气是随了谁,一点也不稳重,以后为她挑夫婿还成了一件难事。
“朕早已派暗桩在那儿盯着。他在暗,我们在明,不好对付。先按兵不动,且看他要如何。”霍澹道。
赵婳眉头一皱,不这样认为,道:“太保守了。既然陛下您都说了,西南那边的封地贫瘠,宁王从繁华的京城到了这么个地方,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岂会就此甘心?宁王肯定有所行动,依我猜测,目前宁王最有可能做出的事情便是举兵造反。”
“但是宁王驻扎在封地的兵根本不可能带到京城来,除非他强行攻城,如此一来他即便攻进来,最后无论胜负,都会落得个篡位的骂名。宁王性格怎样,是否能忍受这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骂名,我不清楚,但是从适才陛下你说的话中可知,宁王之前就有可能坐上这皇位,我猜他恐怕不会轻易让自己的行为落人口舌。可除了强攻,宁王还能如何?故而我猜宁王许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再捏造一个借口,举兵攻城。”
赵婳分析得头头是道,霍澹同她想的一样,补充道:“所以他提前来了京城部署。”
霍岚瞠目结舌,听赵婳和她皇兄一唱一和,一时间觉得局面复杂了起来。
她这脑子怎也想不到这些个点,霍岚有这么一瞬间,情绪低落,感觉她一无是处。
霍澹轻蔑道:“太后寿宴,各国来朝,宁王若是选择在此期间动手,那他便是蠢到家了。”
赵婳道:“照陛下这么说,他想要动手,最快也要等到太后寿宴过后。”
霍澹“嗯”一声,“目前来看是这样。”
“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宁王想如何,我们难猜到,但是我们可以先出手,逼他出招。”赵婳扬了扬眉,眼眸清亮,熠熠生辉。
霍岚好奇道:“如何?”
笑了笑,赵婳招手让两人凑过去点,低声道:“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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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白茫茫一片,笼罩在碧绿的江面上,远处的山巅隐藏在浓雾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偶尔有一两艘船只从雾中驶出。
忽地,厚实的雾气骤然散去,穿梭来往的船只也跟着消失不见了,偌大的江面上只有远在湖心的一叶扁舟。小小的一只,夹在两岸的高山中,随着水浪飘来飘起,若是一个大浪袭来,就能将这渺小又不起眼的小舟掀翻在河里。
小舟飘摇,一水浅葱色衣裳的女子站在船头,放低姿态,轻声哄着一名藏青色衣衫的男子,“秦介,我爹就是这样,他是刺史,倘若随便就让你有在府衙或者是军营有个小职位,难免遭人口舌。你不要生气了,改日我再跟我爹爹说说。”
这名叫秦介的男子漠然抚下少女攀住他手臂的手指,冷声道:“不必,我今日来就是做个了结的。”
他一改往日儒雅的模样,钳制住少女下颌,一个用劲将她推地跌落在船头,眸色狠戾,道:“我没耐心,实不相瞒,我千方百计接近你就是为了从你爹手上取点东西,可你爹执拗,对我防备心重。这么些日子我在你身上耗费的时间够多的了,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选择。”
少女红了眼眶,眼尾落下一滴眼泪,“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情!”
秦介用力捏住她下颌,将人抵在船头不能动弹,面目狰狞,“我就是个疯子,我能对谁有感情?我要的就是你爹的兵权!仅此而已,如今你已没了用处,我留你何用?”
他面色狠戾,如阎罗一般,手臂青筋凸起,若是力道再大些,怕是会将这姑娘掐死过去。
少女脸色酱紫,快要喘不过气时幡然醒悟,两行清泪将精致的眼妆晕得不成模样,她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艰难地说话,“秦介,你我之间,终究是权财赢了一切。”
秦介猛地一推,将少女推入河中。
青绿色的丝带漂浮在水面,小舟越飘越远。
赵婳呼吸不畅,手指死死攥住被子,“唰”地睁开眼睛。
漆黑的夜中,她双目瞪得大大,张嘴大口呼吸,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劫后余生。
她支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抬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细细缓了缓。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好真实。
那被推河里的姑娘,就是真正的赵婳。
这次她终于看清这叫“秦介”的男子长何模样。
不丑也不帅,模样勉强过去,眼睛狭长深邃,面相凶,心机深沉说的大抵就是他。
赵婳百思不得其解,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忆起原身经历的事情了,为何今日突然会做这样的梦?
原身被渣男害的全部过程她全看见了,这究竟是何意思?
原身想要她帮忙报仇?
赵婳无奈,在夜里低语,“赵姑娘,我也很想替你手撕渣男,可是得让我遇见他才行啊!”
后半夜,赵婳重新躺回床上,可是她闭眼,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又闪过一幕幕画面。
这次倒不是秦介,是原身。
原身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多谢周姑娘好意,我要亲手报仇。”
赵婳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像是被人施了禁言术一样。
“周姑娘,认识你很高兴,我自己的事,终是需要自己去解决。”原身瞧了她一眼,温声说道。
……
“阿婳,阿婳!”
一阵清脆的喊声传入赵婳耳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摇她手臂,此时她眼前所见的场景骤然消失。
连原身也不见了。
赵婳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发现霍岚不知何时到的她床边,正在摇她唤她。
“吓死本宫了,这都快晌午了你还未醒,手指额头冰冰凉,嘴里絮絮念叨着本宫听不清的话,倘若你再不醒来本宫可要找杨医女来看看了。”霍岚焦急的面色终于缓和下去,搭把手扶赵婳从床上坐起。
赵婳瞧了眼大亮的天,原来她睡了这么长时间。
“许是近日想得太多,加上在宫中待的时间。殿下无需担心,等我缓一缓就好了。”她起身穿好鞋,去架子上拿衣裳穿。
霍岚一听是这么回事,自从阿婳开始跟皇兄一起对付严庆,她就整日为皇兄的安危担心,为皇兄的事情操劳,事情刚了解,还没平静一月,宁王就冒了出来。
棘手的事情没完没了,昨日阿婳讲了那么多,恐就是因此才优思过度,累坏了身子。
霍岚拍拍赵婳手背,道:“今日你就好生在宫里带着,这么也别多想,需要什么小厨房做,或者让莲心去御膳房说一声。”
赵婳不愿折腾宫里的人,道:“不用如此劳烦,我歇一歇就好了。”
霍岚道:“随你,总之不许再让自己太累。”
既然宫里闷,那就让阿婳出宫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
这般想着,霍岚从赵婳房间出来后便去趟思政殿找她皇兄。
阿婳和皇兄的感情能不能更近一步,全看这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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