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婳道:“那箱子放的应该就是西州独有的乐器,宴会上用的。”
“如此重要的箱子,西州侍卫应当小心看护才是,可适才在与南诏国起纷争时,那护卫一口咬定是南诏故意使坏。阿婳还记得异牟硕说的话?异牟硕不屑,根本没将西州放在眼里,他又怎会害怕西州在宴会上将南诏比下去?朕担心西州这边会出岔子。”
这才是霍澹一直忧心的。
西州使臣在京城出岔子,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去,可能还会挑起两国战火。
赵婳闻言,低眉沉思,片刻后似乎明白了霍澹所担忧的,“那侍卫像是故意要与南诏国起冲突。鸿胪客馆外面那么宽,正常卸箱子哪里会撞上刚到客馆门口准备进去的南诏国使臣?我现在细细一想,更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霍澹道:“姜子真善套话,朕让他悄悄潜入鸿胪客馆打听打听,他这段日子跟舞姬被杀案较上劲了,毫无头绪。他担任大理寺少卿三年有余,还是头次遇到这棘手的案子。案子先放一两日,让他缓一缓,没准儿思路一换,案子就破了。”
赵婳点头,觉得颇有道理,“别看姜少卿平时玩世不恭,喜欢逗小姑娘,但一正经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霍澹不乐意了,“当着朕的面,夸别的男子,”握住她手指的指腹暗自用力,“朕比姜子真靠谱多了,怎没听你夸朕两句?”
赵婳忍俊不禁,“幼稚。陛下您可是一国之君,咱不兴吃味那套。”
霍澹幽幽叹息一声,“让你夸朕就这么难?”
赵婳笑笑,细眉上扬,自说自话道:“我对郎情妾意这套没感觉。”
可能是常年单身的原因,小情侣之间的腻腻歪歪,她受不了,自动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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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这厢大理寺,正堂。
“哎呦喂,姜少卿,您可一定要还曼儿一个公道啊。自从曼儿去了,我是整日心神不宁,”雨花楼老板娘扬了扬手中的丝绢,欲泫欲泣,在正堂中央转了转,“瞧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茶不思饭不想,就指望这您能早日破案。”
姜子真眼底鸦青,接连几晚上都没睡好,雨花楼老板娘今日一大早就到大理寺外面吵着闹着要见他。姜子真让曹泉把人带进来,雨花楼老板娘一见到他就开始哭天喊地,嚷着求他快些破案,还吴曼儿一个公道。
若是能早些时候破案,姜子真早已结案,这时候案件综述都已经呈递都霍澹御案上了。
关键是,毫无头绪啊。
吴曼儿仇家,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近段时间,与吴曼儿接触的人,他逐一排查,还真没找出嫌疑犯。
听了老板娘哭哭吵吵好段时间,姜子真面露疲态,随意坐在公堂上,手肘往扶手上那么一搭,慵懒道:“你前阵子提供的口供,有问题。”
老板娘捏着丝绢,对姜子真这话一百个疑问,“有问题?岂会?”
一改吊儿郎当模样,姜子真紧紧盯着老板娘,厉声道:“岂会?若非你有意隐瞒案情,不据实相告,这案子又岂会拖到现在?本少卿告诉你,你若再跟本官打马哈,今日你回的便不是你的雨花楼,而是这无数死刑犯待过的大理寺监狱!本少卿治你个欺瞒之罪!”
“砰——”
惊堂木一拍,老板娘肩膀抖擞,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
雨花楼的收入主要还是客人来捧吴曼儿的场,如今这人去了,大伙嫌这楼晦气,加上这案子一直没破,故而来吃饭喝酒的人越来越少,她那楼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没法子,这才到大理寺来催一催。
前阵子姜子真找她来大理寺问事情,她确实是有一件事情隐瞒了,但这事她觉得跟曼儿被杀应该没太大关系,就没在姜子真面前提,倘若现在不说,她恐是要被拖进大牢治罪。
“我说,我说……”老板娘被那凛冽的眼神吓住,慌忙改了口,回忆道:“曼儿遇害前大概是两天还是三天前来着,有人在打听这京城中可否有舞姿曼妙的舞姬,想一睹风采。现如今的情况是清落跳舞全凭心情,有钱不一定能瞧上一面,如此一来,这一睹风采就睹到了我那苦命的曼儿身上,”老板娘拧着丝绢,又是拍地,又是哭喊诉苦,道:“可怜我曼儿,枉受了这无妄之灾,将性命给搭了进去!”
姜子真气急,直起身子做好,“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不早说!”
老板娘惧怕,担心过会真被姜子真关进了大理寺牢房,拿丝绢擦了擦眼泪,声音细弱蚊蝇,“姜少卿当时也没问,我想着这件事可有可无,就没跟姜少卿提。”
“你!此事还叫可有可无?!”姜子真气得脑仁疼胸口疼,“你可对那打听之人的面貌有印象?”
他适才只是想诓骗一下老板娘,没承想还真将老板娘给诓出来了。
这信息,尤为关键!
老板娘摇头,“没见过,不过不是京城人士,不然也不会四下打听。”
姜子真当然知道此人非京城人士,这段时间由季扬带领的羽林军在巡护京城安防时帮他排查了各个客栈,确实是没发现可疑人士,加上临近太后寿宴,他国使臣以及藩王归京,便更不好排查了。
可是这外地人打听京城的舞姬作甚?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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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客馆。
各国使臣来京,由鸿胪寺接待,都住进了距离鸿胪寺一条街的鸿胪客馆,每个小院之间,互不干扰。
古兰珊朵回到西州舞乐团落脚的院子,恰好见到适才在客馆外面目睹两国纠纷的中年男子端了杯茶站在亭间。
“休屠将军好雅兴,刚才差点和南诏国起冲突,将军倒是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还有心思在此赏景品茶。”古兰珊朵走了过去,话中带刺,嘲讽道。
她口中所说的休屠将军,正是西州王的弟弟——赫哲休屠。
赫哲休屠淡淡呷茶,放下茶杯,在桌上的一碟蜜饯中取了一颗糖渍蜜饯入口,道:“这虞国上京的蜜饯真甜,虽没西州的葡萄好吃,但也还能凑合着。”他将那一碟蜜饯递过去,对古兰珊朵道:“尝尝。”
古兰珊朵推开他手,满眼都是敌意,道:“现在大皇子平安抵达京城,就等着十日后的献舞,大局已定。刚才在客馆外面,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挑起西州和南诏两国的冲突,想借南诏使臣之手毁坏乐器,害我们这趟献乐献舞不成。这一路将军没少打着乐器的主意,大皇子早就有所防范。这是虞国,不是西州,虞国皇帝只认大皇子,休屠将军最好安分守己!”
这个赫哲休屠,野心勃勃,早就有了想要取代西州王,自己坐上皇位的想法。
赫哲休屠是西州王同父异母的弟弟,手上握着西州一半的兵,又在暗地里勾结异邦,其心昭昭。
此时西州王重病初愈,身子大不如前。
西州王深知命不长久,他濒死之迹赫哲休屠必定有所行动;如今的西州政权大不如前,钱少兵弱,一旦异邦攻来,西州很快会被攻陷覆灭。
一时间内忧外患,西州王焦头烂额。
西州东边的邻邦虞国,国力强盛,地大物博,兵力强势。
西州王将目光转到虞国,借此次太后寿宴,让大儿子赫哲昊来虞国为太后庆贺寿辰,一来他国见西州与虞国交好,便不敢轻易攻打西州,西州王正好趁此机会喘息,除去赫哲休屠;
二来,若是献乐献舞能够给博得虞国皇帝欢心,西州王嘱托儿子赫哲昊向虞国皇帝借兵,如此一来就能拔掉赫哲休屠,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赫哲休屠又岂是说除掉就除掉的?他早已瞧出西州王心里打的算盘。
赫哲休屠借护送大皇子去虞国之名,从西州一路跟随使团到虞国京都,期间处处设阻,想损坏乐器,让西州献乐不成;赫哲休屠找过一次古兰珊朵,让她在寿宴上献舞时刺杀虞国太后,挑起两国纷争,他正好回西州趁混乱夺位。
不仅如此,还对赫哲昊起了杀心,幸好赫哲昊命大逃过两劫,平安到达京城。
现在虞国护卫见过赫哲昊,赫哲休屠就不敢轻易将赫哲昊如何,便又打起了乐器的主意,阻挠赫哲昊为虞国太后庆贺寿辰,这才有了客馆前与南诏起冲突的事。
第86章 干事业第八五天
赫哲休屠对古兰珊朵道:“你很聪明, 一眼就看出来。但是,你别忘了,西州王病榻缠身, 大皇子年纪轻轻, 难当重任,这西州的王位,迟早易主, 你若追随本将军, 日后少不了好处。”
古兰珊朵不屑, 呸了一声, “大王的宝座还轮不到你坐!献舞一事已成定局,我是不会帮你在寿宴上刺杀太后的,趁早死了这心。”
古兰珊朵转身离开, 她是全西州最出色的舞姬,此次献舞便是她领舞。
赫哲休屠望着那抹背影, 目光变得阴鸷。
手中拿了颗甜蜜饯, 赫哲休屠慢悠悠看着古兰珊朵拐进长廊另一头, 吃了颗甜蜜饯, 道:“给脸不要脸。”
赫哲休屠劝了一路也没将古兰珊朵劝归顺。
真是可惜了啊,红颜薄命。
便就先让她去地下等她忠心效力的大皇子。
就在古兰珊朵走后,长廊另一边迎面走来位女子。
阿尔依同古兰珊朵一样, 也是随使团来虞国的舞姬,不过她舞技不及古兰珊朵,处处被压一头。这次来虞国献舞也是, 风头全是古兰珊朵的, 她只能当个陪衬的绿叶。
“大将军别忘了,舞团里不是只有古兰珊朵一人会跳舞。大将军之前说的事, 阿尔依铭记在心,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阿尔依右手置于左肩之上,俯身鞠躬,适才赫哲休屠与古兰珊朵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趁着赫哲休屠正在气头上,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扳倒古兰珊朵的机会。
“古兰珊朵心高气傲,以为自己跳舞在西州无人能及,竟敢如此对大将军说话,目中无人!阿尔依愿代替古兰珊朵在寿宴上献舞,刺杀虞国太后。”
赫哲休屠吃着糖渍蜜饯,“记住你这句话,回去准备着,十日后宴会献舞。”将蜜饯碟子往前伸了伸,他道:“上京城的蜜饯,尝尝?挺甜的。”
阿尔依扯了扯唇角,拿了一颗尝尝。
赫哲休屠从亭间出来,回到屋中。
如今距离太后寿宴还有十日,赫哲昊在虞国露面,赫哲休屠本打算代替赫哲昊出席寿宴,如今此路已行不通;就只有舞姬献舞一事还有转机,此行献舞,以古兰珊朵为主,随行的舞姬舞技勉强入眼,若是古兰珊朵出意外,依照他那侄儿赫哲昊的性子,为确保献舞成功,他恐是会使尽手段请求上京城里最好的舞姬帮忙。
因为舞团中,没有人能担此重任。
从随行舞团中随便拉一人凑上去,届时寿宴出丑,丢的全是西州的面子。
与其这样,还不如请上京城里最好的舞姬帮忙。
赫哲昊怎也想不到,他早有准备,提前派人将上京城里的第一舞姬杀了。
献舞的曲目已上报鸿胪寺,届时古兰珊朵出意外,赫哲昊无计可施,只能让阿尔依顶上去,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他难逃其咎。
他费尽心思撒了这么大的网,终于要潮退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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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思政殿。
赵婳和霍澹一道回宫,她本打算回霁华宫去,虽说怡和殿这几日她住着舒服,可毕竟是皇帝寝殿,她不能仗着是病人就把霍澹的屋子给占了,还让他夜夜睡思政殿,多少有点霸道了。
可霍澹不让,在宫道上毫不避讳,直接牵起她手将人带回了思政殿,美名其曰:有人监督,处理政务速度快。
赵婳要是真信他这话,她就不叫赵婳了。
自从那晚上答应了霍澹,他就变得好粘人,赵婳一时半会没适应过来。
这思政殿赵婳之前没少来,轻车熟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地方志》在窗边榻上看书。
霍澹没有吵她,一个人安安静静批阅奏折。
屋子里只有“沙沙沙”的书本翻页声,赵婳偶尔也会听见霍澹几句小声的抱怨。
这情形,让赵婳有种在等男朋友下班的感觉。
赵婳:“……”
她合了书卷,呷茶吃糕点。
过了一会儿,高全盛来报,说是大理寺姜少卿来了,有要事求见。
霍澹让人进来,赵婳放下糕点,拿手绢擦擦手指,从榻上下来,规规矩矩站到一边去。
霍澹不悦,“站那边去作甚?到朕跟前来,姜子真知道了便知道,左右不是外人。”
赵婳真不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她如今如霍澹的关系才站到角落中去了。姜子真找霍澹谈事情,朝中最忌讳的“女子干政”,她一大活人站在霍澹旁边,总是不好的。
没听他的,赵婳原处不动,很快一身绯色官服的姜子真踏进殿中。
姜子真瞅见赵婳在殿里,还真愣了一下,心想这姑娘把陛下收拾得服服帖帖,他跟霍澹谈事情,如此重要的事情,霍澹也没让赵婳回避。
陛下完了,这陷入爱情中的男人。
霍澹蹙眉,“找朕作甚?”
姜子真回神,道:“吴曼儿被杀案,臣有了点眉目。今日雨花楼老板娘给臣透露了件重要线索。”
姜子真长话短说,将今日盘问出来的事情向霍澹禀明。
把事情一串联,霍澹骤然明了,“西州使臣今日进京,西州那边给鸿胪寺那边报的是在太后寿宴上献乐献舞。”
姜子真这人打小就聪明,霍澹如此一说,他恍然大悟,“对啊!外地人,舞姬,两件事一结合这不就是西州人干的?!”
片刻后,他又疑惑了,“可是,西州使臣初来乍到,和那吴曼儿无冤无仇,犯不着到京城来杀人?他们究竟想作甚?若说是打算在寿宴前夕制造恐慌动乱,可是这段时间京城秩序井然,没出乱子。”
一直静静听着的赵婳发表见解,道:“我也好奇。倘若杀人真凶是西州的人,那这人必定先一步到京城,杀人行凶以后再在鸿胪寺的使臣汇合。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圈,劳神费力,我着实猜不透。”
霍澹对姜子真道:“今日朕和阿婳路过鸿胪客馆,恰好碰到西州使臣和南诏使臣一行发生冲突,朕怀疑西州到京城不单单是贺寿这般简单。西州来京使臣之间似乎存在冲突,你套话和审人自有一套法子,朕派你悄悄潜入鸿胪客馆,务必在许太后寿宴前将此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