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乌发扎了个小揪揪,塞到帽子里。
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笑着挥手,朝霍澹这边跑来,毫无障碍般穿过他身子,最后在他身后那陌生女子驻足。
她和那陌生女子有说有笑,当霍澹听到那陌生女子叫她“嘉”时,他明白了。
“嘉嘉?”
霍澹叫她,女子似乎听不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周北嘉!”霍澹跟了上去,在她旁边一路喊着。
她自然是没听见的,被那陌生女子挽着手,两人又说又笑,“是吧,是吧,这口红色号很好看,气场大开。”
霍澹跟在她旁边,他好似不存在一样,能随意穿过周围的一切,人、花圃、还有那能移动的四轮奇怪东西。
他叫了无数遍她的名字,却没得到一声回应。
忽地,霍澹足下像被缠了石头链子,无论使出多大力气也挪不动脚,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嘉嘉!”
“周北嘉!”
“阿婳——”
……
赵婳精疲力竭,正熟睡,却听见霍澹喊着她名字。
殿中只留了一盏灯,罗帐内外朦朦胧胧。
霍澹似梦魇了般,紧紧攥住她手腕,嘴里低喃,寒天夜里额上竟渗出层层细汗。
“在,臣妾在。”赵婳本就被他手臂圈在怀里,因他梦魇被抱得更紧了,动弹不得,只能一声声应着他。
霍澹从梦中惊醒,就着微弱的烛光看清怀里的人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是场梦。”
霍澹心有余悸,唇凑到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拉着她手放在胸膛上,似乎只有这样才算安心。
赵婳好奇,枕在他臂弯的头仰起,问道:“陛下梦见什么了?一直在唤臣妾名字。”
霍澹唇角拉平,面色凝重。
他也不知为何会做如此奇怪的梦。
荒谬,太荒谬了。
适才他急切叫着她名字,定是梦见了不好的事情,赵婳见霍澹不语,似乎是不打算将梦里之事告诉她。
指尖在他胸口打圈,赵婳垂着头,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道:“陛下,你我既是夫妻,便应坦诚相见,有难同当,陛下瞒着臣妾,不厚道。”
霍澹禁不住她这般拨弄,眸子骤然沉了几分。
纠结片刻,他缓缓启唇,“朕梦见。”
赵婳抬头,已经干涸的睫毛粘在一起,期待他后面的话。
霍澹垂眸,“梦见周北嘉了。”
赵婳眼睛瞪得大大,下意识从霍澹臂弯直起身子。
乌发垂落,看看将胸脯遮住,手掌撑在被子上,藕□□臂露在外面,一股冷意蹿进被子,赵婳打了个冷颤。
纤白手指捏住被子一角,她忙盖住胸脯,“陛下确认看见臣妾了?”
两人本就同盖了一床被子,她这般一扯,盖住霍澹半个身子的被子便没了。
他倒是不觉得冷,反而有几分燥热。
“朕来到了一处很奇怪的地方,那地方有很高很高的楼,比瞭望塔还高,有四个轮子的怪车,比马驹还快。朕叫了你无数声,你都听不见,直直从朕身上穿了过去。”霍澹心有余悸,“这梦,好生奇怪。”
赵婳不敢相信,她梦见原身时,也经历过霍澹这种情况。
“可陛下为何会梦见这?”赵婳不禁疑惑,“陛下看见臣妾时,臣妾在作甚?”
“你同一女子走在街上,欢声笑语。”霍澹揽她躺下,语气不佳,“你穿那衣服,跟没穿似的,不知遮掩。”
搭在她腰窝的手惩罚似重了几分。
相处这般久,霍澹太清楚她后腰哪处地方不能碰,果真怀里的人轻轻颤了颤,搭在他肩上的手跟小猫爪子似的,划出一道红痕。
赵婳按住他手,反驳道:“民风如此,陛下的穿着在那才是异类。”
霍澹那手,被他死死摁住,不能上,也不能下,便只能滑动指腹,在她腰窝摩挲打转,手臂更加用力,将她圈在怀里。
“嘉嘉,你是不是要离开朕了,所以朕才会无缘无故做这梦?”霍澹眸间染了愁意,怕她哪日就不见了,就像那次在望星阁昏迷后,再次醒来却不是她了。
“不会!”赵婳脱口而出,“陛下莫要自己吓自己。”
“最近臣妾没觉身子有异样,好端端的,又怎会回去?”赵婳哄他安心,也在哄自己。
前阵子原身回来前,她便有感应。
胸闷,气短,目眩。
而这段时间,她一丝不好的迹象都没有。
赵婳真怕被霍澹一个乌鸦嘴说中,一睁眼便回去了。
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霍澹休要再提梦境。
手臂从被中探出,勾住霍澹脖子,赵婳唇瓣凑到他嘴边,“今日休务,时辰尚早。”
霍澹听出她话外音,正欲回应她,那柔软的唇瓣贴在他唇上。
不似他的急切,反而如春日里和煦的暖风。
霍澹大抵是明白她想作甚了。
一吻毕,他拉开赵婳。
她每次到后面都没了力气,疲软地靠在他身上,最后还不是要让他来。
索性,从一开始,便让她省些力气。
殿中仅留的一盏烛火燃尽,可天色朦朦胧胧未亮,罗帐被风一吹,飘飘扬扬里。
寂静无声的寝殿中,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两人悄悄说着小话。
“陛下,等等。”赵婳纤白的指尖按在霍澹肩膀上,掌心抵住正要俯身的他,急急阻止他。
“怎了?”霍澹紧绷着根弦,细汗淙淙顺着眉骨滑落,在高挺的鼻尖上聚成汗珠。
一滴热汗砸在赵婳鼻尖,她颤了颤。
“陛下,莫要忘了答应臣妾的事情。”
霍澹停了动作,思绪骤然被拉了回来,
伸手摸摸他脸,赵婳也不舒服,但还是不得不打断他,“我们说好了,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陛下金口玉言,这次不能不作数。”
“朕知道,只是今次高兴,一时忘了。”霍澹低头,带了几分歉意吻上她额头,“抱歉。”
霍澹知道,若是此时她怀上龙嗣,势必会被许太后再次盯上。
他不想她们母女陷入险境,便只能再委屈委屈她。
“嘉嘉,最多再等一年,朕跟你保证,一年后没人能再伤害你。”
赵婳仰头,蹭蹭他面颊,朱唇微启,“好。”
刚在一起,她不想这般早要孩子,正巧霍澹怕她腹中的孩子被居心叵测之人伤害,两人便有了这约定。
适才她倒不是单单因为这事才出声制止的。
今晚霍澹梦见现代的她,倒是让赵婳又想起现代,那棺椁中尚未身孕的女尸。
她开始害怕了。
正分神,霍澹牵着她手,挪到一处。
赵婳忙缩手,却被霍澹扣得死死,紧紧挨着。
赵婳并未饮酒,可脸上、身上却烧得很。
霍澹抱她起来,靠在床头,手却分毫没有松动,她手也分毫不差贴着。
适才胡闹一阵,这样坐近了,霍澹身上染了她的馨香,闻得他更加心醉。
他直勾勾看着碎发黏在脸颊上的女子,染了女儿家馨香的唇瓣贴到她耳畔,带着几分央求的嗓音低喃了几句。
赵婳含含糊糊一声,手便被他带着去了。
一轮弯月从夜空正中,慢慢落到宫檐上挂着,不过是眨眼功夫,便有彻底被宫墙挡住了。
“这是最后一次,臣妾困了。”赵婳靠在霍澹怀中,眼皮似千斤重,一刻也不想睁开。
霍澹已用丝绢为赵婳擦拭干净手指,正一根一根给她揉捏,缓解酸痛。
食饱餍足的他睡意全无,扯了扯被子给她盖上,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满眼爱意,“睡罢。今日用膳,朕喂你。”
赵婳轻哼一声,往下缩了缩,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很快便睡着了。
望着熟睡的人,霍澹也不知心里攀升出的欢愉从何而来,他素来早起惯了,就连休务是也像平时那般早早便起来了,如今天蒙蒙亮,他倒是愿意这一整日窝在罗帐中与她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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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赵婳被霍岚请到了霁华宫。
“皇嫂,你快来帮昭仁出出主意。”霍岚想见到救星一般,忙拉赵婳到她身边坐下。
霍岚手一挥,莲心身后的两名宫女端着木托盘上前,满盘的首饰。
“这只是司珍房送来的部分,本宫眼睛都看花了,皇嫂帮忙看看,昭仁大婚那日是戴这个,还是这个呢?”霍岚从中拿起一大一小的头饰,逐一戴戴征求赵婳意见,眼里满是期待,迫切地想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赵婳想起霍岚前几日还因为害羞不想出嫁,这才过了几日,便精心挑选出嫁首饰。
看旁人的谈情说爱,就是更快乐。
赵婳指了指霍岚右手那的那凤钿金步摇,“这个好看。不过昭仁,这些头饰你我说戴哪个可不算数。东挑西选,届时搭配在一起不相称,可是会闹笑话,还是选一两个头饰,让宋司珍搭配好给你送来。”
霍岚正愁不知那两盘头饰如何取舍,赵婳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她。
她毕竟头次出嫁,总想把好看的头饰都戴着头上,让姜子真好生看看,让他在大婚当日挪不开眼,于是对着和那两盘首饰挑挑选选,格外认真,挑了好几个相似的,到最后也不知如何取舍。
“言之有理。”霍岚笑着把凤钿金步摇给了莲心,道:“不选了,就这个,余下的便让宋司珍自行搭配。”
两名宫女得了吩咐,端着首饰托盘出了宫殿。
殿中炭火足,赵婳从外面进来坐了片刻后暖和不少,手指搭在狐裘披风系绳上。
丹红瞧见,已经准备接住她解下的披风了,谁知,那搭在带子上的手指又收了回去。
她迟疑一阵,明白过来低头抿唇偷笑。
心想陛下和娘娘甚至恩爱。
霍岚道:“皇嫂,殿里的炭火烧得旺,不必担心冷,还是将披风解了罢。”
霍岚就是个怕冷的主,因此霁华宫的银炭要比别的宫多是上一些,如今更是将殿里弄得暖和。
赵婳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平静,道:“在这暖和的殿中待久了,等下回凤栖宫一路寒风吹,一热一凉容易受寒,这披风便不解了。”
听上去似乎有道理,霍岚“嗷”一声,便没再继续坚持。
斟了一杯热茶,赵婳慢慢饮着。
每每夜里亲昵,那人一开始便喜欢吮她侧颈,第二天那处便留了个小红印子。
赵婳不知跟他说了多少次,让他悠着点,可他就是改不过来。
俄顷,殿外传来通报,傅莺来了。
傅莺前脚刚到,尚衣局的女官便送来了两套样式不同的嫁衣。
“为何是两套?”赵婳不解。
女官福身,道:“禀娘娘,一套是陛下早前让尚衣局准备的样式,一套是长公主殿下属意的,奴婢们都拿过来让殿下试试。”她顿了顿,道:“陛下的意思是,殿下倘若试着试着,觉得他挑中的那套好看呢。”
“真是个偏执怪。”赵婳只觉霍澹这般好幼稚。
霍岚凑近,逐一看了被宫人展开挂着的两套嫁衣,指尖落到她属意的嫁衣上,“可本宫还是觉得这套好看。”
赵婳做了决定,道:“那便就要这一套。昭仁,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陛下那边,本宫去说。嫁衣,一生只穿一次,自然是自己喜欢才是最好的。”
霍澹喜欢哪套,让他自己去穿。
傅莺细细端详嫁衣的目光稍微停滞。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女子这般对霍澹。
两人一定是很恩爱,赵婳才敢这般拂了他面子。
傅莺眼眶有些酸涩,希望来生,自己也能遇到一个与她恩爱的男子。
这厢,赵婳将霍岚看中那套嫁衣取下交给莲心,转头对霍岚道:“去里间试试,正好傅贵妃也在,大家帮忙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嗯!”
霍岚满目笑意,欢欢喜喜去了里间换嫁衣。
傅莺和赵婳同在殿中等霍岚出来,她从踏进殿中便觉自己有些多余。
坐在一旁,傅莺苍白解释着,缓解尴尬的气氛,“尚衣局今日给本宫送冬日的新衣裳,本宫听说昭仁的嫁衣过会便送过去,便来凑凑热闹,恰好刚来这嫁衣就送来了。”
“正好啊,傅贵妃来一同帮昭仁看看。”赵婳见傅莺双手交叠在膝间,乖巧又局促地坐着,便握住她手,道:“本宫的衣品许与你们不同,本宫认为需要改的地方,或许昭仁和你则认为恰到好处。”
笑了笑,赵婳道:“傅贵妃莫要拘束,若是觉得一人在宫中烦闷,随时可以来凤栖宫找本宫聊天。”
“赵贵妃真这般想?”傅莺一阵恍惚,她也是受人待见的?
赵婳拍拍她手,点头和煦道:“自然。谁不想多一个能说话的人呢?”
傅莺笑了笑,发自内心。
赵婳安慰道:“傅贵妃,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
傅莺只当阿爹还没想通,阿爹与严庆筹划多年,筹谋失败,阿爹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那日才会将气撒在她身上。
这段日子阿爹安安分分,应是没了要荼毒霍澹的心思。待时间一长,阿爹便明白那位子并不属于自己,开始一心一意为朝廷做事。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傅莺展眉一笑,倘若真是这样,一切便都变得美好起来。
“傅贵妃,倘若你没进宫,想要过怎样的生活?”赵婳问道。
“什么样的生活?”傅莺放下茶杯,细细想了想,道:“平淡的乡野生活便好。”
不需要多富裕,够一家人生活就好。
平平淡淡,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