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去眼角泪滴,又过了会才起身,非烟丹朱赶紧进来伺候,又梳洗后,就听丫鬟来道:
“林姑娘,可是醒了?太妃也起身了,说姑娘若醒了就过去呢。”
黛玉去了,太妃已经廊下等她了。
“咱们船上用茶罢。”
黛玉自无不可,点头应了,太妃又问她:“可做梦了不曾?”
黛玉点头:“是个好梦。”
太妃看她神色,笑道:“那便好,心有所想,夜有所梦,可见你所思所想皆是好的。”
“是,我如今无一分不好的。”黛玉一笑,眉心舒展。
两人登船,依旧游湖,可这次却换了一条小船,且不是依窗而坐,而是躺着去了。
黛玉也是新奇:“早知要躺着,午歇在这里便好了。”
“我也想呢,可水中潮气,不能任性。”
太妃又冲她一笑,“你且看着。”
说罢让人上前,几个丫鬟一并踩了凳子上去,推开了船顶的木板。
只见天蓝如水,白云缕缕,一行飞鸟恰好飞过。
两人极有默契的皆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黛玉才发出一声轻叹:“若是夜里,那便是万里星河吧?”
太妃笑道:“看星河便不来这个湖了。”
两人又躺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黛玉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天还是那个,可躺着,坐着,心境差了许多。”
“天象万变,真要看,那也是日日不同的。”
正说着,忽一小船靠了过来,一个婆子道:“太妃,王爷说,难得您有雅兴,不如留林姑娘住一日?”
太妃道:“可是有什么缘故?”
婆子道:“王爷只说了这个。”
旁边的婆子福了福,她是靖安侯府的:“太妃,姑娘,侯爷说,姑娘难得出来散心,若是太妃不嫌弃,留住一日也好。”
黛玉本是不想留的,可林宥也这样说,应当是有缘故的,当下犹豫了。
太妃笑道:“你说星河,今儿可不就有了?”
又对婆子们道:“去回你们的爷,林姑娘就在我这里,好着呢,让他们玩去吧。”
婆子们行礼又撑船离开了。
黛玉心里疑虑,哥哥不会无端让自己留在这里的,哥哥是有何事?他自己呢?可也在王府?
可太妃不问不提,她也无从提起。
若是牵扯外面的事,也就不是她能问的了。
所幸太妃慈爱又有趣,她也不觉得十分忐忑了,又跟太妃游玩起来。
再说林宥那边。
自要从头说起。
林宥自跟水溶去了正院,也只说了句:“你这院子可抵我半个府了,可见建功立业,封王拜相也是有好处的。”
然后就没再有心情打趣,进了水溶书房,屏退众人。
认真起来:“你可有什么消息?”
“我的人大多都交出去了,如今比你多不了多少,只是宫里还有几个太监,前几日传出消息,说小选的那批宫女出了事。”
水溶顿了顿:“死了十几个。”
林宥眯了眯眼:“那必然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病罢?”
“不知道,再没消息出来了。”
“我给圣上递了折子,问了是不是太上皇那里有什么不好,圣上只回了我一句大惊小怪。”
“圣上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他骨子里有些冒险,并不是完全尽在掌握才会动手的那种,那样对他来说太没有意思。”林宥补充道。
“可如今能怎么样?他是圣上了,还能拿天下做赌注不成?便是如此,我们也没有旁的法子,我们手上已无兵可用,又还未入朝,同官员没有太大的交情,什么也做不得。”
水溶也突然发现,他们能仰仗的只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地位,可除了这个,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还有一身好武艺,如今咱俩联手,能抵千军那是笑话,可若真想刺杀谁,这京中能挡住我们的,几乎没有罢。”林宥道。
“杀谁?”水溶冷哼。
“杀掉那些对圣上心有不满的?还是挡住圣上的路的老臣?杀了容易,可怎么收场?剩下的人会如何去想圣上?天下乱矣。”
林宥烦躁的道:“我岂能不知后果,不过是实在无法子了。”
水溶安慰:“你该信你姐夫,还有什么比夺嫡更凶险的?”
说完又乐了:“咱们俩算不算忠心可鉴日月?人家圣上都不用咱们的,咱们却在这里急的团团转。”
林宥也泄了气,头一回坐的不那么笔直了,歪在榻上:“忠心是有。可也有为自己打算的意思,你还好些,无非是继续当个无权的王爷,我呢,若是圣上有个什么…”
“虎视眈眈盯着我的人可不少呢。”
水溶沉思:“不若,咱们递牌子入宫?我府里的牌子有随时求见圣上之权,不必经龙禁尉。”
林宥点头:“试试吧,咱们在宫里,好歹有一身武力可给圣上用。”
水溶自去安排亲兵去递牌子。
回来后又同林宥饮茶,如今只能等着了。
“说到这个龙禁尉,里面实在没几个好的,圣上日后许会整顿罢?”水溶道。
“嗯,如今圣上也不大用他们,只用御林军。可听说,以前龙禁尉可是个好缺,御前侍卫,非世家子弟不能,若得圣上赏识,必能平步青云,可你看如今,不提也罢。”
水溶眼神晦暗:“以后未必不能政治清明,你尚且有机会一展宏图。”
林宥知他憋屈,劝道:“你日后也未必不能入朝,咱都忠心可鉴日月了,圣上还能视而不见?”
“不过,要我说,你也就是一时兴起,想惩恶扬善罢了,真让你入朝,同那些人掰扯打太极,你不得烦死?”
你性子又不好,又作,哪个受得了你?这话林宥没敢说出来。
水溶却让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啊,可我怎么觉得我应该做个御史呢?”
林宥!!
你做了御史,朝中岂不人人自危?
他赶紧道:“你别,你可是最礼贤下士温尔文雅的王爷了,你装了那么多年,何必露出本性吓他们呢!”
水溶却似乎真来了兴致,全然不管林宥苦涩的嘴脸。
林宥正想再说点什么劝劝,就见水溶亲兵回来了,
拱手道:“王爷,侯爷,圣上说,今日不得空,明日再宣召。”
两人对视一眼,ᴶˢᴳ果然如此。
亲兵又道:“属下在宫门口刚好遇见内侍出来宣召,便偷偷跟了一路,内侍去了忠顺王府,忠顺王已乘大轿入宫去了。”
第82章 功败垂成是也
◎她不傻,从忠顺王把戴权踹倒的时候,她就知道,功败垂成了。◎
两人眼中皆是震惊, 水溶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圣上无端端的怎么会宣召忠顺王?”
“你先别激动,许是忠顺王递了反省折子?圣上阅了觉得他反省的还不错?”水溶道。
“还有, 林宥,就从刚才, 你心跳忽的慢了几下,然后你就又悬着气息了, 你是否心口有恙?”
水溶虽说是问,可神情已经确定了。
林宥垂眸:“只那一瞬罢了, 应是我太急了, 我自上次醉酒,可能醉的太厉害了, 我又不怎么喝药,所以才…”
“你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解释这么多。”水溶道。
林宥欲盖弥彰的喝了口茶, 转而道:“还是说忠顺王吧, 我担心宣召他的不是圣上,而是太上皇。”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圣上不许我们入宫, 就什么法子也没有。”
“忠顺王坐大轿而去,应当走两刻钟才能到宫门。”林宥低声道。
水溶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半路杀他?你真是疯了。”
“如果真的需要杀他, 圣上岂会没人?!”
“你是不是非要杀个人才能心里痛快?若是如此,我去给你找人来让你杀去。”
水溶顿了顿, 盯着他道:“林宥, 你陷入心魔了,你得爬出来。”
林宥面色挣扎:“我并不是嗜杀。”
“我并没说是嗜杀, 但你如今还不如真的嗜杀呢。”
水溶抬手斟茶, 水杯很快满了, 可他依旧在倒,水很快弥漫了整个炕桌。
“你心里满了,再多一点,就溢出来了,那时,你将无法掌控自己。”
水溶将壶里的水都倒尽了,才随手一扔,碎裂声让林宥缓了缓神。
他吁了口气,“此事过后,我会调整的。”
似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道:“要不你再给我两缸鱼?柑橘色那种。”
水溶冷哼,又不太情愿的点点头。
林宥也冷静了些:“如今只能等着了。我姐夫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他身边还有…还有许多能人,确实用不到我们去添乱。”
“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太上皇醒来,下一堆乌七八糟的旨意,让那些他信重的家族更腐烂一点罢了。”
“腐烂些或许也更好,罪名随便一搂就一箩筐了。”
林宥笑了,心里缓和了点。
也不讲究的,拿起水溶倒撒了的茶杯又喝了一口。
“我同庆国公府定下亲事了。”
“陈二公子?”
“是。”
“还不错,锦上添花也没什么不好。”
“求了赐婚了,圣旨在家里摆着呢,如此,荣国公府便不足为惧了。”
“也是奇了,不在儿子孙子的教养上下功夫,非得琢磨姻亲牵扯,可见是从根上就想岔了的。”
“为了大厦不倾,亡羊补牢罢了。”林宥冷笑。
又转而问:“你同长公主府开始往来了么?他家长子今年许会到刑部来,若有什么,我帮你卖个人情也好。”
“不必。”水溶冷声拒绝,又觉得不太好,遂道:
“你先坐好你的位置就可,长公主在圣上那里也是有几分颜面的。”
“哦。”林宥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贸然再问他未来王妃,总也不太好吧?只好把此事揭过了。
水溶自然也没有再提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便简单用了午膳,如黛玉她们一样的菜色。
“你们家竟有这么好的厨子?又是江南味道,我妹妹定然喜欢的。”
水溶不吭声,厨子是他母妃的,又不能送林宥,也不能接他的话谈论他妹妹,索性不说话了。
林宥也知道,不过是感慨一句,又想再找人下江南,给黛玉找厨子去。
用饭后各自午歇,林宥也坦然,自己不能跟人共处一室,否则只能熬着不敢睡的。
水溶便让他去了东厢房,又打发了院内所有伺候的,廊下的几只鸟儿也摘走了。
“好在停了雨了,不然你又该如何?”
“去你家池子里听雨也别有情调。”林宥笑道。
各自歇去不提。
午歇后被派去宫门附近查看的亲兵又来回:“忠顺王爷至今没有出宫,他家大轿早就回府了,并没有在宫门口候着的。”
“可还有旁的内侍出来传旨?”
“回侯爷,并没有。”
“那可有旁家的人盯着?”
“约莫三四家,有两拨人是一起的,看不出是不是一家子。”
“再去看着吧,再多带几个人,那里不可断了人不可分神。”
水溶摆摆手。
亲兵告退,又去盯着了。
“我今儿不回府了,至少我妹妹,得留在太妃那里。”
林宥突然道。
“好,我打发人去同母亲说一声。”
又问林宥:“你是觉得圣上今晚会传召?”
“有备无患罢了,留她在府里,我不放心。”
“嗯。母亲定然在园子里,咱们也不好去的,下个棋如何?”
“好。”
一时摆上棋局,两人再无言语。
宫内,上清宫。
圣上一身紫色便服,端坐于主座。
下面有坐着的,忠顺王爷。
也有跪着的,龙禁尉统领何方为,前内侍总管戴权,还有一些内侍太监宫女林林总总跪了一地。
梁平不时的给圣上和忠顺王斟茶,上点心,忠顺王待他很是客气,每每谢过。
只跪在下面的戴权不时用余光看他几眼,当年这个位置是自己的,让满朝文武礼让三分的人亦是自己。
可如今,满盘皆输,又后悔起来,若是自己没有掺和,未必不能得个善终,富贵迷人眼,他聪明一世,到了还是陷在了贪心里,总想着重回以前的辉煌,呵,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天下早就变了。
“父皇还没醒来么?”圣上问。
梁平躬身:“回圣上,还未,如今六个时辰了,太医说,再过一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嗯。”
圣上点头,又同忠顺王道:“一会你去守着吧,父皇醒来若是见到你,定然会觉得你孝心可嘉,不定赏你点什么呢。”
忠顺王回道:“前儿皇兄赏我的两个美人儿,我就觉得极好,如今也不缺别的,若是跟父皇讨美人儿,他赏我几十板子倒有可能的。”
圣上笑了笑:“你也该挨点板子了,整日在女人身上下功夫,要么就是那些乌七八糟的戏子,也是你王妃性子好,惯的你越发不像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