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白日做梦,这二太太,也算是夜里睁着眼做了一回痴心妄想的梦了。◎
黛玉话出口, 有些羞赧。
“好,就当陪我了。”太妃笑道。
非烟和太妃的大丫鬟唤做听雨的,一同伺候黛玉跟太妃洗漱更衣, 又一同守在外间。
太妃让放了几个夜明珠在帐子外面。
“如此,你夜里若是惊醒, 也不必怕的了。”
两人躺下,只觉太妃帐内亦是荷花清香。
黛玉并无困意, 夜明珠之光,甚是柔和, 让她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
她忍不住道:“太妃, 我,我已经定亲了。”
她想, 哥哥说暂不能让旁人知晓,可太妃, 不是旁人罢。
“是哪家?林宥给你相看的人家吗?”
黛玉道:“是庆国公府。”
太妃轻笑道:“那是个好人家。她家大太太品性很好, 又爽利,虽是长嫂,可你日后不必去站规矩的, 这一样可就省了许多心去。”
“哥哥也是这样说的。”黛玉小声,难免羞意。
“你哥哥疼你, 可见你也是个体贴的。”
“哥哥待我极好,处处周全体贴, 可我总觉得未曾给哥哥做点什么。”
太妃侧身看她:“玉儿, 你的存在,就是对你哥哥最好的报答了。”
黛玉微惊:“太妃, 我哥哥也是这样说的。”
“旁观者清, 你哥哥什么都不缺, 只缺少亲情罢了。人总是这样,越没有的,越渴望,为此或能生出许多偏执来,你恰好出现,弥补了他,如此,他才有了一方安稳。”
黛玉若有所思:“太妃,我懂了,与我而言,哥哥也是恰好出现,他于我是一种救赎,从我并不想要的生活里将我带了出来。”
“所以,没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好好的,你哥哥也会好好的。”
“太妃,我记下了。”
太妃拍拍她的胳膊,又给她理了理身上的薄纱被。
黛玉冲太妃笑着,睡意袭来,很快睡去了。
可今夜,于许多人家,注定是个不眠夜。
荣国公府。
各处陈设也是褪去了常日里的大红大绿,换的素了那么一点。
他家有资格进去哭灵的只有贾赦,女眷则是贾母和大太太。
贾母到底年事已高,贾政担心母亲,正同贾赦商量,让他上个折子给母亲告个假。
贾赦冷笑:“你想的简单,国丧!你让我一个没职的去递折子?那折子下个月能上圣上的御桌都未可知!”
“你还不如使人给贤德妃送个信,她吹吹枕头风岂不便宜?毕竟她可是侍奉太上皇有功的。”
“你!”贾政被他这样阴阳怪气怼的是心火狂躁,可又没有法子。
正愁着,忽听管事的跑开报,有内侍来传旨了。
竟然是许贾母不必进宫哭灵的旨意。
贾政好生送走了内侍,回头赶紧欢喜的去跟贾母禀明这个好消息。
贾母也又惊又喜:“当真?”
这样的关口,圣上还能特特下旨,让她松了口气。
遂打发贾赦一家先回自己院子里,等宫里旨意再入宫哭灵。
凤姐跟贾琏自然是轮不到的,也告退回自己院子了,只让凤姐这几日好好管束内院的丫鬟婆子们。
却留了贾政同二太太。
先问宝玉如何了?
二太太道:“这几日好些了,可仍有些夜里惊梦,袭人伺候着,正用安神汤呢。”
“袭人还算妥帖,这几日更得当心些,不要让钟声再惊了他去,平安符不可离身的,那玉更不许摘的!”
国丧,京城所有寺庙当敲钟三万声。
“是,我都吩咐过了的。”
贾母方放心些,又打发了丫头们都出去。
才道:“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贾政道:“母亲,还没有消息,刚才内侍来传旨,我问了几句,说是贤德妃如今正伺候着甄贵太妃呢。”
二太太道:“娘娘那里并无消息,如今戒严了,消息怕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她此刻心一直悬着,成与不成就在今日了,可偏偏无从得知消息。
“甄家呢?不是京城有他家旁支子弟一直在这里打点着?”
贾政道:“他家我已打发人去问了,外面戒严,兴许路上耽搁了,还未回来的。”
贾母脸色担心,看向二太太:“上次让你说的可同娘娘说了?成不成的咱们可另想办法,只不能让她留下什么把柄,祸及全家。”
二太太道:“说过了的,娘娘心中有数,说只给了银票,又献了那个东西,旁的没有沾手的,那个东西也查不到咱们身上去。”
贾母仍不放心:“那到底是义忠老千岁的东西,若有个什么,真要查,难免查到东府里去。”
“可东府自己都是不知道的,无凭无据,也不会拿他们如何的。”贾政道。
“这些也都罢了,若明日还没有什么旨意出来,那必然是没成的,往下定要谨小慎微,不要碍了圣上的眼才是,也要捎信给娘娘,她也要小心侍奉圣上。”
顿了顿道:“让她离着甄贵太妃远些罢。”
贾政二太太皆称是。
贾政又问:“那咱们同甄家?咱们还有三万两在他家呢。”
“也远着吧,三万两买个阖家平安,才是要紧的。”
两人只得应了。
二太太心疼那三万两,更担心宫里贤德妃没有拿到旨意。
若有了旨意,那不止银子,便要什么有什么了,宝玉也能得个好前程的。
不禁又为自己的打算而得意,真真是一劳永逸。
又想黛玉日后落到她的手里,什么尖酸刻薄,都能给她改了去的。
贾母扫了她一眼,冷声道:“老二家的,若是真有太上皇赐婚的旨意,你日后,也要拿我的玉儿视若己出,她样样都好,旁人都比不得她的!”
二太太心里冷哼,面上却恭恭敬敬:“是,老太太,我自然会善待于她的。”
“那你回头就把宝玉房里的丫头们都打发了吧,留两个本分的就好,袭人,袭人也不必留了,送回我这里罢。”
二太太心急,那怎么行,袭人那个小蹄子是她特意留着的,她同宝玉情分深厚,宝玉也爱听她的话,日后有的是给林丫头添堵的时候。
也不必给袭人什么名分,只给她份例,这样她也蹦不出去。
如此,方是制衡之道。
如今贾母想打发了袭人,可见是知晓自己的打算,只得笑道:“母亲,宝玉自那一遭,还未好呢,夜里总是惊梦发痴,只袭人一个伺候他才好些,若打发了她,哪个有这份尽心?袭人也是个懂事的,从不拿捏宝玉的,换一个可真没有这样子的了!”
“且,哪个爷们屋子里没几个人的?林丫头再怎么娇贵,也得有容人之心罢?若都成凤丫头那个样子,咱们家何时才能子嗣兴旺?”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为子嗣兴旺?她自己不是也对赵姨娘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去?
贾母想想,黛玉如今还小,嫁过来还要些日子,先留着袭人也罢,等定了婚期,再打发了也不迟。
“那袭人先留着,只是要好生敲打敲打,再者,其他的也要打发几个出去,没得整日黏着宝玉,带坏了他!”
“是。”二太太应了,左不过打发两个不顺眼的出去便是。
贾政道:“母亲为那孽障如此操心,可也该让他好好读书才是。”
“再同我的珠儿一般吗!被你生生逼的那样!他如今见了你就怕!读书成不成的也不着急,又不走科考的,来日给他弄个职缺也就是了。”
贾政见贾母沉脸,也不敢再提。
只得让贾母先去歇歇ᴶˢᴳ,他跟二太太守着,等消息来。
贾母到底身子不那么康健了,一时也乏了,于是唤了鸳鸯来,入内歇息去了。
贾政则去了前头,等消息。
二太太自回正院,也是睡不着的,只等着好消息了,脑里乱七八糟的,日后黛玉给她站规矩的场景都想到了。
又想匆匆搬走的妹妹一家,宝钗身份差了点,可实在懂事妥帖,她们家又家资丰厚,妹妹疼爱女儿,想必嫁妆不能少的。
宝钗如今对宝玉歇了心思,想出去攀高枝,等她跌了跟头回来,纳她进门也不是不可的。
那时,老太太,也管不得了。
都说白日做梦,这二太太,也算是夜里睁着眼做了一回痴心妄想的梦了。
再说宫里。
林宥跟水溶孤身入宫,亲兵是不许入内的。
水溶的匕首也提前拿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林宥自靴子中拔出一根长针交给了姜启,让他收着。
“别看了,你不会用。”林宥道。
水溶…我也不想用!
“这个应当查不出来的。”
“我知道,所以我还留了一根。”林宥声音几不可闻。
两人一路警惕的进了宫,直到见到活生生的圣上依旧端坐于御座之上,他们才松了口气。
跪地叩首,又请圣上节哀。
圣上抬手让他们起来,梁平搬了凳子来,两人谢过圣上才坐了。
林宥刚想开口,圣上就道:
“有什么话就憋着吧,朕叫你们进来,不是给你们解惑的,我这里有几样差事,你们看看能做哪个,做不了就给朕赶紧滚。”
水溶看了一眼林宥,很好,我这是跟你沾光挨骂了。
林宥心里苦啊,又不敢让圣上好好说话。
只好道:“请圣上吩咐,我们必万死不辞。”
第85章 栽赃嫁祸来也
◎林宥??我妹妹是不是在凶我?◎
圣上先让梁平给他们看了三卷圣旨。
林宥同水溶展开。
虽说是圣旨, 可并没有用印的,也没有太上皇的朱笔。
大意是:
甄家,封越国公, 赐丹书铁券一道,甄氏宛娘封荣妃。
东平王府, 封嫡长孙为东平国公,三代不降爵。
荣国公府, 赐婚贾宝玉与靖安侯府林氏。
林宥看着荣国公府那卷,恨不得撕了去, 他们竟然真的打的这个主意, 又忍住了,殿前不可失仪。
将三卷圣旨还给圣上, 林宥又回去坐了。
“圣上可是让我们去抄家?”
“还不急,伪造圣旨的罪名, 甄贵太妃已经认了, 且说只她一人所为,跟甄家无关。”
“那贾家呢?”
“贤德妃不认,只说曾求过太妃赐婚, 不知圣旨的事。”
“不过这都不重要,太上皇的药里除了十几个女子的心头血外还有一味药引, 太医验出是长于尸山血海的一味血灵草。”
林宥简直想吐,“还有这种东西?”
“回小侯爷, 那草本身不过是普通的药草唤作伴地莲的, 白花黄蕊,专长于乱葬岗, 血灵草是它的变种, 普通乱葬岗不可能有, 只长于战场血战之地,那里鲜血横流,许多尸体就地掩埋,这样的死地才能长出一株颜色鲜红的伴地莲,又唤作血灵草。”
梁平出声解释道。
林宥忍住那股恶心劲儿,又想到前面还说了十几个女子的心头血,不由记起水溶打听到的死去的十几个新进宫的宫女。
又是一阵恶心。
强忍着问道:“圣上是让我们去查这个草是不是甄家弄来的?”
“不必,甄家罪名已经够多了,可以省出来安到荣国公府或者东平王府去。”
“王爷,小侯爷,太医研究,这个药草有微毒!”梁平及时补充道。
“那给贾家吧,毒害太上皇这个罪名比较大,诛九族都够了。”
林宥毫不犹豫。
“九族刚好把你也诛了。”圣上勾唇冷笑。
林宥一想还真是:“那三族?”
“到不了那么多,太上皇刚驾崩,他的旧臣本就人心惶惶,再血流成河,反而适得其反。甄家不能放过,旁的抄一族也够了,朕要的是政治清明,不是为了杀那些没用的东西!”
“懂了!那就是罪名暗地里要有,让他们跑不掉也不敢跑,明面上抄家灭族的罪名,则让他们自己再供出点别的来用?”
“还有点脑子,你自己想办法,朕只看证据,要亲笔画押的。”
林宥拱手:“是。”
“东平王府的嫡长孙女定给甄家了,那些宫女有几个是他家找来的,罪名有了,但朕想,总要从他家嘴里再得点有用的,不然折腾了这么久,就抄这么几家,朕也太亏了。”
水溶知道,这个差事是给自己的了。
站起来领了。
刑讯逼供什么的,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林宥也没问甄家如何拿罪证,只怕陈逸出去办差就是冲着甄家去的罢,也不知圣上布局多久了,定然已经证据确凿,钦差一到,便可直接定罪抄家了吧?
满族抄斩的重罪是要押解回京的,经由刑部审理再秋后问斩。
还是得落他的手里啊,那时就什么都知道了,如今倒不必着急了。
“行了,滚吧。”
圣上要去亲自哭灵了,挥挥手就让他们赶紧走。
林宥敢怒不敢言,起身告退。
梁平亲自送他俩出去,表情已经很是哀伤:“王爷,小侯爷,此次甄家试图谋害太上皇,全靠忠顺王慧眼如炬,才没让他们毁掉证据啊!”
林宥懂了。
他们得逞了,但人赃俱获,还是他们以为的靠山忠顺王发现的,圣上全然不知,深表心痛!
他心里乐了,也轻松了。
往外走,水溶低声道:“傻了吧?你在那里上蹿下跳担心的要死,结果人家圣上都尽在掌握,如今怕是可怜你,在家窝着再胡思乱想,要死要活,所以给你个差事打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