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哄他:“太太如今伤心,所以气急了,你何苦这时候同她嚷嚷?等过几日,太太缓过来了,你再去求情,仍让晴雯回来便是了。”
宝玉觉得也有道理。
又没有旁的法子,只这样回了屋子,又继续伤心去了。
荣国公府这样大哀暂且不提。
再说靖安侯府。
黛玉写完字,季嬷嬷亲自来伺候她净了手,才低声道:
“姑娘,宫里的贤德妃娘娘没了。”
黛玉怔了怔,“怎么没的?”
“病逝,今儿已经出殡了。”
“哎,也是可惜,外祖母那里修着园子呢,说是请她回来省亲用的,那园子也不知修好没有。”
黛玉并未见过元春,所以也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又觉得自己不必选秀入宫,实在幸运。
季嬷嬷有心想让黛玉知道荣国公府的荒唐,便道:“园子听说是没有修好的,外面婆子听采买的管事闲话这个,真真可笑的很呢。”
又看黛玉神色,似乎并不厌烦,于是接着道:
“外面人议论说,荣国公府忒不像样了,二房占据正院,如今又要倾全府之力建个园子,依旧是给二房用的,大房只得了个空头爵位,兴许还得搭上一大笔外债。”
黛玉蹙眉,“外面竟这样传的么?好歹也是国公府,他们如何敢这样不尊重了?”
她并非不知这话所言不错,可那毕竟是她外祖家,旁人如此嘲讽到底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季嬷嬷见状也不再多说,只道:“他们也就敢背地里嘴碎罢了,面上是不敢的,再者,国公府再如何,那也是显赫世家,他们这样编排,许是心里嫉恨的。”
黛玉不再言语。
但心里到底叹气,显赫世家又如何,内里已然烂了,外头都闻到腐朽之气了。
季嬷嬷怕她再伤怀,便劝她去逛园子,黛玉本也没有什么,想想就应了。
带着非烟和棠云去了。
临走倒是问了句雪雁,季嬷嬷道,雪雁似乎想开了,人看着也稳重了许多。
黛玉方道:“再让她歇几日罢。”
这是仍要她回来的意思了。
季嬷嬷应了,却没有立时跟雪雁去说,也是要再磨磨她的心性。
人只有怕了疼了,才能真的反省。
那边林宥亦在府里,他明日就要去当差了。
如今领了官服,也提前见过尚书大人了,尚书刘大人自然没有什么为难这个圣上亲手安插的关系户的意思。
他只想着,林宥做事,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指鹿为马,他就都能忍的。
可怜林宥自认有探案惊世之才,却不知已经被尚书大人归类到贵重的废物一类了。
刑部如今忙的是东平王府的定罪之事,是处斩还是流放?用什么罪名?
大理寺倒是给罗列了不少罪出来,可到底用哪些来布告天下,就得刑部好好斟酌,然后奏请圣上了。
若是定的不妥当,圣上一怒,再训斥贬黜也不是没可能的。
林宥对此毫不担心,他更关心宁国公府的进展。
李青河匆匆而来。
当初京城戒严三日,解封后各府也是小心行事,没有过多出门的,大街也不许商贩出来,因此至十几日,李青河才让侍卫搭上宁国公府的一个管事的。
“如何?”
“回侯爷,很多。”
李青河脸色不太好看,一向没皮没脸爱笑的他,今日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坐,从头说。”
“是!”李青河没推辞,凳子上坐了,又思索了下,方组织了语句道:
“我原以为,无非是爷们吃喝玩赌之类的纨绔风,最多哪个爱打骂下人,或是好个小厮这种癖好罢了。”
“可没想到。这些是没少,可最惊人的却是,却是他家已故的贾秦氏,人称蓉大奶奶的。”
“哦?怎么个惊人了?”林宥故作惊讶。
难道李青河能查出她的身份?这就太离谱了吧?
“额,养小叔子,扒灰…”李青河咬牙勉强道。
“什么是扒灰?”林宥是真不懂。
其实养小叔子他也只是理解字面意思,婆母早亡,长嫂为母的意思?
可好像宁国公府有个太太的吧?
李青河道:“就是,她,贾珍。”
林宥这才懂了,那养小叔子必然也是类似的意思了。
他处变不惊的笑道:“就这啊,还有呢?”
李青河很敬佩,侯爷这都不惊讶的,难道承恩公府比这个还离谱?
若是这样,侯爷算不算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小白花?
“还有就是,那个贾秦氏很有钱!她好东西可多了,都是ᴶˢᴳ稀世珍品!可奇怪的是,那个贾蓉却没什么钱的样子,而且我顺藤摸瓜去打探了秦家,那个穷啊!比我还穷!”
“可惜关于这个下人们所知甚少,多是不正经的内容,全然查不到她如何有那么多好东西的,若说都是贾珍给的,那他得多宠爱她?”
“宠爱是肯定的,据说她的葬礼十分隆重,我来日死了都不可能有那么一副棺材板呢!”林宥道。
所以侯爷,您这是羡慕?
李青河继续道:“再者就是她不是秦家的女儿,抱养的,还有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叫秦钟的,同贾宝玉有几分不清不楚,不过如今也没了的。”
秦可卿的事太过荒唐,所有事都绕不开她,故而李青河以她为中心打探消息,反而牵扯出许多来。
“额,侯爷,您懂吧?不清不楚的意思。”
“唔,略知一二,可贾宝玉不是觉得女儿如水,男子都是烂泥么?怎么瞧得上秦钟了?”
“他自己就头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还说别人?至于秦钟,兴许长的极好看?雌雄莫辨?不过,那个贾秦氏那样小的门户,居然成了宁国公府嫡长子的嫡妻!这更不可思议吧?荒唐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李青河不是没怀疑贾秦氏是不是绝世美人,见之丢魂,可打听来的,她是美貌,但也没有美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
“你说她有不少好东西?”林宥对此更感兴趣。
“是,但查不出来历。”
“不过属下有个想法,把她小叔子绑了问问?兴许枕边人能知一二呢!绑那个蓉大爷影响略大,可绑一个旁支又无官无爵的,不过一晚上,再吓一吓,也没什么。”
李青河也感觉到林宥对此很感兴趣,所以迅速的想到了好主意。
“有想法!很好,去办吧,但你跟姜启不能露面,找个极妥帖的。”
“是!”
李青河告退赶紧去准备了。
棠之带着两个丫鬟,托着几个盒子走了进来。
“大爷,庆国公府二公子给您的礼。”
又呈了厚厚的一封信来。
“他?回来了这是?不能吧,飞回来的啊!”
林宥拿过信,让她们把东西搁下。
他先看了东西,呵,果然不是给他的,他用得着扬州的香墨?
还有一盒子的团扇,咦?这是什么东西?
一卷卷的,入手轻,还封住了?这是防我啊?
林宥冷哼,放了回去。
又坐下看信,果然信里还有信,给黛玉的。
林宥特意捏了捏黛玉的那封,不厚,最多两页纸,这才放心。
又看自己的,不过是捡着能说的朝堂之事说了些,比如甄家已经全部拿下,不日便会押解进京。
末了又说了一句,甄家莫不是银子都花光了?竟然库里这么寒酸,见之可怜!
这话提醒了林宥,甄家看来谋划甚多啊。
提前转移了家产?这是早就知道会被抄家灭族?
可为什么呢?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这样破釜沉舟去救太上皇?
要知道东平王府到现在也不觉得圣上会将他们满门抄斩呢。
作者有话说:
关于秦可卿,是根据了一点曹公最初版本的设定。
介意者还请放过。
无意黑她的。
最近大家都不爱评论了,是不爱我了么…
还是这几章不好看…
哭哭哭。
第89章 那是他们眼瞎
◎林宥顿住了,这说不得啊,说他酸陈逸?说他怕妹妹待陈逸好过自己?◎
林宥磨磨蹭蹭, 午歇后才去黛玉院子里给她送去。
带了棠之桂之捧着盒子,面无表情,黛玉院子里的丫鬟纷纷行礼退避。
丹朱在廊下, 恨不得拔腿就跑,大爷今日格外吓人。
黛玉正在看书, 如今她理家很是顺手,心算又好, 看账也不需旁人,平日里这些事也不怎么占用她的时间了。
林宥有的急, 待他进来, 她才刚起身。
“总这样爱虚礼。”林宥笑她。
“心意心意,若总在心里, 无行动,哥哥如何能得知?”
黛玉笑道, 又亲手给他银签插了蜜瓜来吃。
林宥看着手里的银签子, 叹了口气:“玉儿,我总觉得,我大概要孤独终老了。”
黛玉吓了一跳, 这是发生什么了?哥哥好好的怎么这么悲观?
总不是最近听诵经听多了吧?
面上急了:“哥哥,这话从何说起?”
林宥示意棠之把盒子摆上, 打开。
其中一个盒子里赫然是这种吃水果用的银签子,但顶端花样繁多, 皆是琉璃制成的, 或花朵,或小动物, 或是各种果子模样, 很是精致。
黛玉很喜欢, 正要谢林宥。
林宥恹恹的道:“别谢我,不是我。”
若我有这种细致,就不必愁了。
黛玉瞬间明白是谁给的了,拿着银签子的手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还有呢,那个墨太香了!我闻了都打喷嚏!”林宥肉眼可见的嫌弃。
黛玉闻着却不错,可又不敢说的。
“还有那些扇子,他是不是以为你长了八只手?送那么多!模样也都差不多,真是显摆,以后你可不能让他手里有私房!”
黛玉细看,那扇子原来是一组仕女赏花图,画面是连着的,心里欢喜陈逸的巧心,可见不是随手买来敷衍她的。
又听林宥说的不像话,拿了扇子要打他。
林宥也不躲,阴阳怪气的继续道:
“这都不算什么,你看看这一堆卷筒,是什么东西,居然还封了起来,这是明晃晃的防着我呢!”
黛玉也顾不得羞了,也是不想瞒着林宥的意思,立刻打开了一卷。
里面是一副画卷,没有装裱,就那么薄薄的卷了起来。
打开,果然是画,普通的水墨绘制,似乎是一座寺庙的一角。
林宥一看,这画的是姑苏城的寒山寺啊。
这小子不好好当差,游览去了?
再看画的落款,因公途经寒山寺。
黛玉又打开了旁的,林宥不太好意思看,假装喝茶,道:“他这次是去江南了,应当是金陵,约莫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黛玉不禁道:“这才多少时日?走水路还不能到的呢!”
林宥不情愿的回答:“走的陆路,昼夜兼程,二十日也够了。”
那得多累啊,黛玉心里想,都说为官者如何威风气派,可这办差也是半点不轻松的,若不是习武之人,这样赶路,半条命也没了。
再看其它画卷,都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地方了,或是一株奇特的树,或是街角的豆花摊子,画的并不精细,可却很有意境。
最难得自然是心意,这样的画可抵千言万语。
林宥掏出信来,酸溜溜的道:“你可知我为何会说自己孤独终老了?我是真没有他这份闲情雅致,不瞒你说,当初去扬州,我差点送一柄匕首给你!”
“哥哥自有哥哥的好处,做什么要比?我还觉得寻常姑娘断然配不上哥哥的。”
林宥还是不太乐意,他想,真是好不容易种的名贵兰花,眼瞅着就要被人一步步连盆端走了。
很想问问黛玉,是他好,还是陈逸那小子好?
可到底忍住了,没犯这个傻气,如今自然是自己好些,日后如何可就不定了。
这么想着,心里更加的心酸,摆摆手,就要走了。
黛玉只以为他在打趣,也没留他,送到廊下就回去拆信了。
信纸只有一张,只说了下那些画的由来,是他白日经过,夜里画的。又问了黛玉安,再无旁的话了。
黛玉看了两遍,又红了脸。
句句端正无冒犯之意,可句句又似有相思意。
黛玉亲自把信锁好,又去看那些画,还有银签子,她最喜欢两只蔷薇花和两只松鼠的。
将这几个拿在手里,轻轻旋转,她嘴角含笑,想了一会,却又一叹。
这样的心思,是独独对自己呢?还是说但凡同他定亲的姑娘,他都会这样精心?
若是当初宏文寺不曾遇见,他又会不会愿意弃旁人家而求娶自己?
若是那日让他遇见的是旁的姑娘,自己于他是不是也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是不是就会考虑不必同她家锦上添花,不如再多一份姻亲的好?
若是,若是他家允许纳妾,他是不是待每个都如此的好?
宝玉便是如此,屋子里的小丫鬟,他都细声细气,待谁都一样的好,府里都知道宝玉说了不算的,说的算的是他房里的姑娘们。
这么想着,黛玉心里竟然酸涩起来,想把银签子等物都收起来,又舍不得,不过是自己胡思乱想,他有什么错呢?
办差那样辛苦还给自己画这些,心意已是明白。
又叹自己的这些想法是无法问出口的,只得又欢喜又酸涩的继续看画。
虽然画的不是名山大川,可画风阔朗,略带锋芒,都说画如其人,可见他心胸开阔,自有丘壑。
再想到他擅骑射,黛玉不禁自责自己拿他同宝玉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