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吭声了,她自然知道陈逸回来了。
倒没有唐突的来见她,只又送了些礼来,样样别致,唯独一盒子花瓣极为普通。
内附一张便笺:
见扬州老宅多有繁花,花开热烈,不知是否如当年。
黛玉拿着一盒子花瓣,竟觉得烫手,半响才放到一边。
丹朱笑道:“姑娘,这花瓣都干了,可仍然好看。”
“可要泡在水里缓缓?”非烟问道。
黛玉有时候喜欢落花,拿水泡了,又仔细摊开晾晒,再放进书里,权做书签。
黛玉摇头:“不必,给我拿些布料来,我做个荷包罢。”
非烟亲自去了,却不问黛玉要做给谁,只拿了青黛,墨兰等色。
丹朱也拿了花样子来,也是开窍了,拿的全是男子用的样式。
黛玉也不说什么,细细选了,样样亲自动手的,非烟她们也不抢,只小心伺候着,唯恐她伤了眼睛,过一会定要央她出去散散的。
如今荷包已成,里面放的正是那些花瓣。
林宥促狭得很,黛玉也不好让他代为传送,只这么拖着。
林宥见她羞了,也不多言,又说其它:“这几日还不成,下个月京城大抵就要设宴往来了,旁的也就罢了,只太妃下个月生辰,你当去贺一贺的。”
如今他俩说话,只说太妃,无需封号,黛玉就知是北静太妃,想之也是亲昵。
“自然要去的。”
林宥又道:“那是否要打些新的首饰?额,听说太妃每每赴宴都要戴新的首饰,着新衣,回回不一样,才不让人笑话的。”
“往后你宴会也少不了,但你不愿意的就只管回绝,你们女眷定然无趣得很,我又不需要你打点维护关系,没得去应酬她们做什么?”
“可首饰多打些也好,我也不懂的,明儿就要内务府派人来,你自选去罢。”
“咱们庄子里的戏子也成了,能出几折子戏了,你若用得着,就打发人接回来用着罢。”
黛玉一一应了。
林宥想了想又道:“我明儿起怕是要忙些,你若闷了,就去庄子里散散,看看你的经年,但人一个都不能少的带着。”
自然说的是张扬那一队侍卫和几个大力婆子。
黛玉刚点头,林宥又有些歉然的看她:“说了要带你学投壶这些,眼下又不怎么得空了。”
“哥哥自去忙去,我如今每日赏画看书,或做些风雅的玩意,或同姐妹对诗往来,也忙得很呢,便是不忙,园子里不拘哪处,坐上半日,都是欢喜惬意的。”
林宥仍旧觉得对不住她,又许诺忙完定陪她去京郊散散。
待回府,黛玉自去歇息了,林宥亦回了正院,李青河等在门口转圈圈。
“怎么,又想放血了?”林宥一脸嫌弃。
李青河要笑不笑的,又小心翼翼的跟进来,才道:“侯爷啊,您们这些世家......”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怎么才能不挨揍:“也不容易啊。”
林宥乐了:“何出此言?你今儿也不该当值,可是无聊了,不回家去?那我让姜启回了?”
姜启一听,立刻点头:“谢侯爷。”
林宥摆摆手,他就告退了,走的虎虎生风,生怕李青河那个蠢货反应过来。
“不是,侯爷,您又坑我!”
“对,坑的就是你,说说吧,又得了什么消息?还世家不易?这样虚伪的话你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不该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没志气!”
李青河撇嘴,自家侯爷总是大逆不道怎么办?
“说!”
“哦哦,消息是有,薛家,从荣国公府搬走的那个薛家,您还记得不?”
“唔。”林宥敷衍的点点头,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家虽然搬走了,那个薛大爷越发不像样了。整日在外面胡天作地,又爱同一些俊秀小生勾勾搭搭的。”
李青河咽咽口水:“我本也不爱去打听他的消息,可偏偏荣国公府的宝二爷见天儿的就往他家去,我就顺便打听了下,这薛家若不是有薛大爷这个不成器的,那消息还真不好打听,可见薛大姑娘有些手段的,比荣国公府强了许多。”
林宥抬了抬眼皮,放下手里的笔,似笑非笑:“你这是第几次提人家薛大姑娘了?”
李青河茫然的啊了一声,这他没记啊。
又反应过来,无奈道:“侯爷,您这想法总是与人不同,那里就到那种意思了?”
不等林宥在说话,他赶紧道:“我想法子买通了跟薛大爷相好的一个小生,原来那宝二爷不是去找薛姑娘的,更不是找薛大爷,而是他家的一个丫鬟!这个丫鬟也不简单,是原先宝二爷自己屋子里的二等丫鬟,说是备受宠爱的,被二太太撵了出去,不知怎么又被薛家弄了去,这才引得宝二爷整日的去。”
“薛家,这是想开青楼?”
李青河......
“兴许是为了笼络宝二爷,毕竟拿住他,荣国公府的老太太太太就都要顾忌许多了。薛家又势单力薄,身份也不够看的。”
林宥唔了一声:“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你如何会想到世家不易?”
“哦哦,我是听了后觉得真是荒唐又稀奇,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就没有这样的事,虽然清苦了些,但也比这样没点底线来的好些吧?我又想,可见是世家不易,弯弯绕绕太多,人人都不得随性而活,还要处处防备处处算计,故而这样的事比比皆是,虽看着繁花似锦,可到底没什么意思。”
林宥啧啧称奇:“李青河你是不是看什么新的话本子了?要不怎么突然有了这种觉悟?”
“爷!话本子都没这些家族的事儿离谱,我已然戒了的。”
林宥笑他:“那你倒是说说,你银子哪里去了?”
李青河苦着脸:“爷,您还记着这事儿呢,如今我存了许多了,只你不给月钱,才要省着些,可玉坠子是不当了的。”
“只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成。”
林宥信他,所以才没让旁人去查,事事都一清二楚也是没意思,白白伤了情分。
“绝不是!且侯爷您怎么不问问姜启,他床底的洞一直是空的!”
林宥挑眉看他:“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挖洞?你们俩也不属狗吧?”
李青河??只有狗喜欢挖洞吗?
第99章 冤种大舅子呀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个冤种大舅子!◎
就在京城人人等着看哪家再被抄家时, 庆国公府却放出了消息,他家嫡次子,同靖安候府的大小姐定亲了。
还是圣上赐婚。
一时间不少人家扼腕叹息, 两个都是极好的说亲人家,留着给别人不好么, 偏生这两个凑一起了。
陈逸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少年郎,样貌, 家世,官职, 尚公主都使得。
靖安候府的林姑娘, 虽不曾赴宴,可除服那日许多太太都见过的, 内里都夸赞不已,样貌举止皆是一等一的好, 向来清冷的北静太妃第一个喜欢的不得了, 又有那样一个哥哥,也是不少人家想结亲的。
如今自然都歇了心思。
事儿摊开了,陈逸觉得越发有底气了, 又溜达着上门了。
林宥没好气:“怎么我休沐,你也休的?是特意打探了不成?”
“自然。”陈逸也坦然。
“怎么空着手来的, 还来的这样早?莫不是来蹭早膳?你也要点脸行吗?”
陈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膳是不必了,我今儿早起练功, 看这天极好, 又不热了的,就想着来问问你, 可要去我家庄子玩一玩?”
林宥抬头看天, 是不太热, 可也没那么好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个冤种大舅子!
不情不愿的道:“你家哪个庄子?有什么好的?”
“去岁圣上赏的,京郊十里处,若说特别,有个山洞算不算?”
林宥冷哼:“你让我妹妹去钻山洞?你是不是最近骑马骑傻了?”
说罢不想理他了,让人传早膳来,又嫌弃的让陈逸一边呆着去。
“早膳未用就上门,改日我得同庆国公探讨下你的教养事宜了。”
陈逸觉得这个真不能忍,指着外面天光大亮道:“你这个时辰用早膳,不觉得羞耻吗?”
“这是我家,我爱几时用就几时用,你管的这么宽,又不懂变通的样子,日后会不会......”
林宥挑剔的看着他,我妹妹日后想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行了?
陈逸自然懂他说的什么,赶紧描补:“旁人自然无妨,我这也是话赶话到这里了。”
林宥冷哼一声,自顾自用早膳了,这次棠之倒是给陈逸上了茶,还上了点心。
林宥也没特意磨蹭,麻利的用了些就让撤了,然后让陈逸等着,他自己同黛玉说去。
他走的屋顶,陈逸看了在后面心里偷笑,这个人就是嘴硬!
然后自己也不回屋子了,眼巴巴的站在院子里瞅屋顶。
林宥去了黛玉这里,黛玉早就用完早膳了,正院子里摘花消食。
“哥ᴶˢᴳ哥。”
“玉儿,庆国公府有个庄子,庄子里有座山,山里有个山洞......你可要去看看?”
黛玉??
反应过来,半低头道:“听哥哥的。”
林宥又解释:“你整日在家里,难免腻歪的,我问过嬷嬷们了,你同陈逸虽不可独处,可你戴个面纱有我陪着,见见也是可的。”
林宥也是担心荣国公府的事让黛玉心里闷在一处,出去散散才好。
“我也是想着,你总要观其行事言语,才知好坏,不能只看那些物件不是?”
黛玉点头,自去更衣了。
林宥又从房顶而回,刚到正院,就见陈逸坐他屋顶呢。
他也不需另外更衣,索性同他一并坐了,在顶上吩咐李青河备马备车。
陈逸笑了,可见是林姑娘应了。
林宥看过来他赶紧止住笑,一本正经的道:“甄家什么时候转给你们刑部?你有什么消息没?”
“没有,刘大人也等着呢,宁国公府没什么可审的,罪名都是现成的,荣国公府,许是圣上想抬抬手,过一阵子,抄了二房也就是了。”
“嗯,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外祖家,略抬抬手,你面上也好看些。”
“我就不耐烦这个,我要什么好看?不过是......”
不过是他要顾忌几分黛玉罢了,这话他不说,陈逸也当明白。
“那甄家,我只审些小鱼小虾,家主不归我管,但我们胡大人也没有去审的意思,这就有些东西了。”
胡大人是大理寺卿,甄家上下都在天牢,可圣上没让刑部审,仍说按规矩大理寺先来,审出东西来再转交刑部复核。
甄家也是江南盘根错杂的大族了,又有太上皇这事儿,圣上没有让三司会审,而是随随便便让大理寺审,陈逸可不认为是因圣上多信任他们。
“兴许是江南已经控住了,甄家如何就不重要了,无非满门抄斩,他家三族都抓来了不是。”
陈逸点头,他也是去江南的钦差之一,自然知道。
屋顶清净,林宥院子里已然无人,头上天空湛蓝,鸟都没有一只。
陈逸咬咬牙,低声道:“有一事,我说不得,只说一句,你懂不懂的,也就这一句了。”
林宥正色,微微点头。
“归途有人不好,幸好你送了我两瓶药。”
林宥眼睛眯起。
归途,不好,药。
陈逸是日夜兼程押送甄家家主而回的,他送的药是外伤所用。
有人想劫囚?不不,是想灭口!
甄家果然不止那点罪名,什么买卖官职,什么欺压良民,什么包揽诉讼干涉朝堂,都是明面上的罢了,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也是甄家笃定全族都得陪葬的大罪,所以才疯了般想救醒太上皇。
若是以前,林宥又该急了,可现在,他自上次白白着急之后就不那么急了。
若无其事的笑道:“你说赔我的鱼呢?”
陈逸也笑:“那鱼我忘了什么模样了,赔你二两银子,不用找了。”
林宥冷哼要动手:“你打发要饭的呢,我那鱼价值千金。”
“千金?哎,你想讹我真不必这么不要脸,我回头给你打几条金鱼就是了。”
林宥想,要不还是打他一顿罢,主要实在忍不了了!
却见棠之出现在院子里,仰头行礼:“大爷,姑娘打发人说妥当了正往这里来了。”
陈逸听了一跃而下,回头看站起来的林宥:“站着干嘛?快下来啊!”
林宥!!!
接了黛玉上了马车,陈逸跟林宥骑马而行。
尚未至庄子,远远看见了小山,林宥便认出来了,啧啧:“圣上把这处赏给你家了!”
陈逸尽量显得谦逊一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若喜欢,随便来玩。”
林宥嗤笑:“说得好像这庄子分给你了似的!显摆个什么劲儿!”
陈逸也不生气,笑道:“你这话像是要怂恿我分家似的,荣国公府的笑话还没看够?”
“你要是自甘堕落,要跟这家比,可离着我远些。”
“你跟那家是正经亲戚都没学坏,我就更不会了,拐了十八个弯呢!”
陈逸也是厉害,句句往林宥的心窝子里扎。
林宥冲他笑,“很好少年,你很有前途。”
这话没头没脑,陈逸只当他是夸赞自己,忙称不敢当。
林宥被他真诚的笑容噎的心里有多疼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庄子,林宥去接黛玉下马车,陈逸在几步远处站着,见黛玉戴着面纱下来,眼神也不敢直视的,拱手道:“林姑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