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呵呵一笑,“还是表姑娘明理。”
说完,一挥手,几个婆子立即冲进了香浓的屋内。里面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衣服被褥全都散在地上,连架子上的花瓶也被摔碎。这样子完全不像是在找东西,还是单纯的砸院子。
她的屋子不大,没过一会儿就搜完了,那些婆子出来后没有停手反而径直朝着苏不迟的房间而去。
“你们干什么?那是我家姑娘的屋子!”蕊黄大喊着想上去阻拦,但还是被苏不迟拦住了。
她看向银杏,银杏也看了她一眼,还朝她略带歉意的笑了笑,那笑容更像是挑衅。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可比刚才大多了。苏不迟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直接掐入了手心之中她也感觉不到疼,有丝丝殷红的血指缝里渗了出来。
这场闹剧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银杏看了眼凌乱不堪的屋内笑容春风,对她道:“表姑娘见谅,她们这些个婆子粗手粗脚的,将你这院子弄的乱了些,还望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苏不迟的嘴角紧绷,须臾又放松下来,问:“银杏姑娘可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那倒没有,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表姑娘休息了。”
说完,带着人径直离开,不仅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看到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苏不迟才勉强对俞明惠一笑,“这里乱的很,我就不请姐姐进去坐了。”
俞明惠眉头深锁,欲言又止,“苏妹妹,我......”
“我知道姐姐的难处,此事我并不怪你。姐姐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我再去找你。”
“那好吧,妹妹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苏不迟笑了笑,将她送到了门口。
俞明惠一走,她就再也绷不住自己,死死的咬住下唇也阻挡不住眼泪肆意横流。从小到大,哪怕是在她爹娘刚刚过世的那段最艰难的时间里,她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曾几何时,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别人而落泪,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人心。
蕊黄被气的一边哭一边骂,“欺人太甚!她们也欺人太甚了!”
香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一样哭成了一个泪人,“都怪奴婢不好,如果奴婢没有出去就好了。”
苏不迟擦掉泪水,道:“此事怎么能怪你?她们是有备而来,想故意让我难堪,你只不过是她们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快别哭了,你带着小红先把这里收拾一下吧,待会不晚就要回来了,别让他担心才是。”
“是。”
“蕊黄,你去打听一下,看今日都有谁来过四房。”
“是。”
第21章
◎苏妹妹,你随我去通州吧!◎
两拨人分别行动,香浓带了人开始收拾残局。苏不迟走进屋内,发现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不仅是衣服被褥,妆匣里的东西也被翻了出来。她捡起一根摔断的玉簪,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神呆滞的看向窗外的枯树。
才收拾完没多久,苏不晚就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一向沉稳的他这次连身上的衣服都跑得散乱了,“姐姐,你没事吧?!”
苏不迟喝了一口香浓刚煮好的茶,故作轻松的道:“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我听说银杏带了人来砸院子,便跑回来看看。”
“哪有什么砸院子?”苏不迟笑道:“不过是下人们在以讹传讹罢了,银杏姐姐方才确实是来过一趟,不过她问了香浓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苏不晚一双漆黑不见底的凤眸缓缓扫过屋内,然后看向苏不迟。他走了过去,握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苏不迟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安心准备来年的遴选便是,剩下的有姐姐在,你都不用担心。等将来你考取了功名,姐姐也能风光一回。”
“姐姐放心,我定能高中。”
“姐姐相信你!”
苏不晚从衔芳阁出来,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乖戾阴鸷的神情,很难让人相信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他看了眼槐序轩的方向,转身离去。
蕊黄回来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跑了回来,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了,今日上午三夫人去了槐序轩。听说离开之时还正好碰到了十姑娘,十姑娘从槐序轩出来后很是生气。”
赵氏和俞明思?
苏不迟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食指的指节陷入了沉思,那日怜儿的事情不了了之后她就猜到赵氏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我不去犯人,人却一直来犯我,还真当她是好性子吗?
“二婶那边还没有查到三叔父的外室在哪里吗?”
蕊黄摇头,“一直听没到有什么消息。”
“三婶婶看的严,三叔父但凡出去,她都会把随行的小厮叫过去问话。三叔父既然能藏这么久,那个小厮定是他的亲信。你让卉儿跟着那个小厮,看看会有什么发现?我猜想他不会藏在太远的地方,如果他出去的时间太久也会引起三婶的怀疑,所以应该就安置在侯府附近。”
蕊黄瞪大了双眼,惊讶的道:“在、在侯府附近?!三老爷......胆子也太大了吧?!”
苏不迟笑了笑,“你没听说过灯下黑吗?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三婶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三伯父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人。”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卉儿!”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银杏带人砸了衔芳阁的消息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武安侯府。就连一个路过的小丫头都忍不住侧眼相看,气的小红差点没和她吵起来。
苏不迟正在整理被毁得一塌糊涂的书,有些还算好,但有几本是肯定不能用了。幸好里面的内容她都记得,只需要把被毁掉的那几页写下来重新装裱就可以。只是她不大懂如何装裱,需要到外头找个人才行。
蕊黄在旁边帮她研墨,这时院子里却忽然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是俞澹身边的丫鬟雾敛。
苏不迟赶紧让人把她请进来,询问她怎么过来了?
雾敛道:“我家公子听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特命奴婢过来看看。”
苏不迟苦笑,没想到连俞澹都知道了,“我没事,让十一弟担心了。”
“奴婢瞧表姑娘似乎在为这几本书发愁,不如就交给奴婢带回去吧?我家公子最擅长蝶装,定能把这几本书修复原样。”
“这怎么能行?”
雾敛笑道:“表姑娘放心,三姑娘和六姑娘也时常请我家公子帮忙做些小玩意儿,就算让人看到也无妨,谁还敢嚼这个舌头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不迟想了想,觉得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几乎,于是转而道:“那就有劳雾敛姑娘和十一弟了。”
雾敛接过书,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告辞离开。
入了夜之后,温度陡然间降了下来。冬日的夜不似夏天有蝉鸣蛙声,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雪落的声音敲在人心。苏不迟披着藕荷色的莲纹斗篷趴在窗户上看漫天的碎琼乱玉,整个院子都敷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偶有两片调皮的还会飞到她的睫毛上。
此时她已经梳洗完毕,里面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寝袍。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腰间,虽粉黛未施却依旧美的让人心惊。
蕊黄走过来,将一个汤婆子塞在她怀里,劝道:“姑娘,天冷,还是早些休息吧?”
“无妨,让我再待一会吧。”
“那怎么能行?上次您突然病倒把二公子和奴婢几个都给吓坏了。好不容易才养好,可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苏不迟最怕她唠叨了,像是个小老太太一样唠叨起来就没完,连连投降,“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
蕊黄一笑,帮ʝƨɢℓℓ她把窗户关上。然而才关好,窗户上就倒影出一个人影,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立即将苏不迟护在身后,厉声问:“什么人?!”
“苏妹妹别怕,是我。”
是俞澈的声音!这么晚了,他怎么跑到了衔芳阁来了?
苏不迟的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我睡不着,有几句话实在想和你当面说。”他的声音难掩激动,甚是都没能听出苏不迟话中的寒意。
“夜深雪重多有不便,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明天说就来不及了,苏妹妹你就让我说完吧。”
不让他说怕是不会走,苏不迟道:“那你就在这说。”
俞澈一喜,但很快又变得有些失落,“苏妹妹,我娘要把我送到船山书院去读书,过两日就走。”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当然不是,通州路远,我今后只怕是不能时常回来。我实在担心你,今天下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苏不迟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俞澈看着倒影在窗户上的那抹倩影,激动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苏妹妹,你随我去通州吧!我怕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受欺负,到了通州后我保证没人敢为难你!”
第22章 捉虫
◎七公子,我苏不迟此生绝不为妾!◎
苏不迟觉得她简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深夜来此,冒着让她和苏家都身败名裂的风险就是让她跟他走?
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俞澈有些着急起来。难道是见他冒雪而来被他的一番真情感动,高兴得说不出话?
然而他等了一会,屋内还是没有声音,“苏妹妹,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苏不迟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愤怒,道:“七公子,我苏不迟此生绝不为妾!”
“什么为妾?我怎么舍得让你为妾?我都已经想好了,等从通州回来我就去向四婶提亲,我想娶你为妻!”届时生米煮成熟饭,不管是赵氏还是小傅氏不同意也得同意!
“七公子难道不知聘者为妻奔为妾这句话?!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同你私奔?我苏不迟虽不是出自名门,但家中也是累世书香,岂能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你若是真心喜欢我,更不应该如此看轻我!”
俞澈一听这话立即急了起来,“苏妹妹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不迟眼眸凌厉,冷冷的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都请你赶快离开,不然休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
俞澈的脸色苍白无比,不敢置信的看着窗户上的倩影。他不相信苏不迟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委屈的道:“苏妹妹,我......”
“滚!”
看着窗户上的人影消失不见,苏不迟松了一口气看向蕊黄。蕊黄立即会意,上前将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缝,确定外头没人之后才又重新关上,落好锁,“姑娘,他已经走了。”
苏不迟脸色不虞,兀自坐在一旁的榻上。
蕊黄也气的够呛,“七公子也太过分了!若是让人看到,姑娘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他怎么还有脸提出这样要求?!”
俞家人看低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俞澈表面说是喜欢她,可内心不也一样觉得她是一个随意轻浮之人吗?不然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苏不迟苦笑,“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香浓看着她独自坐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心中无限酸楚,自家的姑娘也实在是太苦了......
与此同时,在拥翠阁的竹林内。如絮的雪飘洒下来,落在青苍的竹叶上,青与白相互交织构成一幅绝美诗意的画卷。在竹林的深处,俞洵身着狐白裘斗篷坐在席间,身边放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炉火正旺,炉上还烫了一壶醉仙楼新酿制的桑落酒,白玉的酒壶内可见点点绿沫。
他喝了一口,借着炉火继续翻看一卷书册。
李缓走了过来,揖礼禀告道:“侯爷,属下已经查明,郑衢明确实有一本账目,上面记载了这些年各地官员向端王行贿的明细。他们也只是处心积虑,那些人先是将行贿的财物私底下送到郑家,郑衢明换成银票后交给郑夫人,再有郑夫人去端王府看望王妃时转交给王妃。”
“可查到账本现在在何处?”
李缓摇头,“属下翻遍了整个郑府也没有找到,不知道郑衢明这老家伙究竟把东西藏到了哪里?”
“我记得曹文斌死前不久,郑夫人曾去过法华寺进香。”
李缓恍然大悟,“还是侯爷观察入微,账本定是被他们偷偷藏在了法华寺,属下这就去派人找!”
俞洵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道:“天色已晚,城门也已经关了,明日再去吧。”
“是。”
这时,竹林旁的假山后忽然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抱怨道:“七公子也真是,这么冷的天非要喝什么酒,累得我还要专程跑一趟,幸好有姐姐肯陪我。”
另一个人便道:“都是小事,你听说今天的事了?”
“什么事?”
后头那人故意吊人胃口的道:“今日银杏姐姐带了人去把衔芳阁给砸了!”
俞洵闻言,眉宇未动,但握住酒杯的手却猛然间一紧。
先前那人道:“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十姑娘今天在园子里发现有人在私会,怀疑那个人就是香浓!”
“才不是什么私会呐,这不过是十姑娘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先头那人惊讶的道:“啊?还有这种事?十姑娘为何要这么做?”
“还是不因为表姑娘,我听夫人身边的彩环说,衔芳阁的这位恬不知耻,竟然妄图去勾引七公子。结果此事被夫人知道了,夫人哪看得上她?于是便去找了四夫人说了几句,后面的事你也就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