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跪在腿上也就罢了。
苏弥隐隐感觉到,膝盖撞在了不合适的地方。隔着西裤,布料太轻薄。很明显,是撞上了……
她的力气……是不是有点大啊。
果不其然,谢潇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一沉,眸底一片晦暗,唇线抿得很压抑。
“……”
“对、对不起。”
她扶住他的肩,赶忙起身,看向他低敛的眸,还有颈侧暴露的青筋。
“你没事吧?”
谢潇言声音很沉:“你看我像没事吗?”
她往下瞥一眼,非礼勿视,不能总盯着看,很快,又瞥一眼。
西裤是漆沉的黑色,短暂的一两眼,什么也看不出。
苏弥无比愧疚,别过脸去:“你快检查一下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
“我去旁边,你检查好了喊我出来。”
她背过身去,往房间外面走。
谢潇言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沉重脚步,一身暖暖融融的奶白色毛衣裹在她的身上,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得轻盈柔软,一路看她出了门,苏弥又不放心地从缝里偷瞄他一眼,跟他对视上,她稍一顿,才讪讪地将门合上。
有点想笑,但是疼痛让他抑住了笑意,紧接着又蹙起眉。
两三分钟后。
门外传来闷闷一声:“好了没有啊?”
他淡淡的:“嗯。”
那一团柔软的奶白又轻飘飘地挪动进来。
到他跟前,苏弥愧疚地问:“怎么样?”
“有事。”
她面色一惊:“具体是什么呢?需要……就医吗?”
他说:“具体?我敢说你敢听吗?”
“……那,去、去医院?”
谢潇言笑了下:“为这事去医院?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苏弥抿着唇,真挺担心地凝神望着他:“谢潇言,你在想什么?”
半晌,他反问一句:“你想知道?”
“嗯,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我说的。不管是你爸爸的事,还是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伤害,你不用表达得太具体,但可以简单说一说,好让我有个底。不然我今晚都睡不好了。”
谢潇言想了想,冲她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苏弥跟他两三步之隔,闻言走到他的身前。谢潇言伸了下手臂,苏弥伏下身,被他自然而然地抱进怀里。
“我在想——”
轮廓清晰的柔软紧贴在他胸口,毛衣的线头无形地被缠在他西服的扣子上,苏弥一抬身子就被缠住似的,明明有着遮挡,又有种正在被宽衣解带的惶乱。
谢潇言用手指轻轻顶着苏弥的后腰,看着她期待又微微惊讶的鹿眼,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好想做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想加更一下,中午写不完就下午。
第35章
◎该回家了◎
苏弥的脸色从面颊红到脖子,一路蔓延到领口之中。她磕磕巴巴问:“我、你、你……做、做什么?”
“做什么?”
谢潇言扶着眉骨、淡淡笑了下,少顷,他若有所思说:“做游戏。”
“……”苏弥被噎了下,而后垂下眸,小声嘀咕,“今天不做游戏。”
他想了想:“不做游戏,那做点别的?”
她还没稳住的心脏又悬起来,谨慎地凝视着他。
谢潇言笑得有点坏,问她:“做个夜宵?”
……可恶死了!!
苏弥咬着牙,被他搂住,她连发威都困难,羞耻和不忿堆在眼角,瞪他说:“你别耍人好不好?!”
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轻轻拍一下苏弥的后背:“起来吧,再这么压着我真上火了。”
闻言,苏弥一秒从他身上弹开。
谢潇言也随即起身,一边漫步往浴室走、一边解开衬衣扣子。
苏弥在他身后上下打量一番,看着还挺健康正常的,怕有隐患,她问:“你真的没有事吗?我在网上看到有的人会骨折什么的,听起来还挺吓人的。我刚刚撞得还挺不轻的。”
谢潇言无奈地笑,回眸看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每天都在看些什么?”
“……”
她煞有其事地说:“我怕你不好意思跟我说,过后才偷偷摸摸找人治疗,这个要是不及时解决,留下病根就不好了呀。”
他不正经地应:“是,我骨折了。需要人接一下,要不你来?”
“……变态!”苏弥绞着手指背过身去。
谢潇言抱起手臂靠在墙角,装腔作势说:“变态骨折也疼啊,来不来?”
苏弥不想配合他,就不该关心一个大尾巴狼,她嘟哝说,“来你个头,我就当你没有事好了。该干嘛干嘛去。”
沉静片刻,她听见浅浅的一声笑,而后浴室的门被关上。
……
夜深,躺在床上,谢潇言没睡,苏弥也睁着眼。
她问了句:“你跟你爸爸怎么还是关系那么差啊,我还以为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说也该缓和一点。”
“他就是控制欲太强,固执己见。我跟他作对他当然不爽。像我弟那种小绵羊,说几句恭顺的话,老谢听得舒坦,就顺着他去了。”
“那你也跟谢烺一样嘴甜一点吗?”
谢潇言说:“做不到,也犯不着。我从来不稀罕他什么。”
苏弥安静了会儿,又说:“我能问问吗?你当年出国到底是因为什么ʝƨɢℓℓ?”
“因为我不想在家里天天看他的臭脸。”
她略感惊喜地转身看他:“不是因为我对吧?”
谢潇言垂着眸,瞧她一眼:“因为你什么?”
想起什么,他笑了下:“因为你把我睡了?”
苏弥一窘,又翻过身去。
他吊儿郎当地说:“那我得赖着你让我对我负责啊,我怎么能撂下我的贞操跑路。吃亏大了。”
“……”
确实听起来这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这混不吝的态度诚然可憎,苏弥不再问东问西。
沉默的这一会儿,谢潇言想了想丁楚楚当时的男朋友。
这么一号人,如果不是苏弥几次三番提醒,他还真没什么印象了。
他叫蒋翀,是一个夜店老板。
那段时间,谢潇言和谢崇安的矛盾因为他外祖母的过世而变得不可调和。
谢潇言回过梵城几趟,都是悄不做声的,只不过高考前这一阵子被他爸盯得格外紧,证件都被藏起来。谢崇安希望他能专心学业,既然老人家已经走了,正好和母家的联系就可以就此断了。
有一些人天生冷血。
在这种关头,还被一再督促,谢潇言很烦,他不想再上学,从他爸安排的各种主任、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逃掉。
他结交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过穷奢极欲的日夜。
蒋翀就是在那时认识的,他带着谢潇言玩车。
丁楚楚不必说,她从小就是不学好的典型案例。在十几岁的贫瘠见识里,她觉得混混身份的男友带出去是最拉风的。
车泊在夜店门口,谢潇言跟他们玩骰子。他坐在卡座中间,手里捏着一个骰盅,不紧不慢地晃着,盅口在桌面扣下,旁边的人挨个叫点数,然后凑过来看轮到谁喝。
苏弥站在包间门口看到是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谢潇言被身边一群陌生面孔的男男女女围在其中,散漫而慵懒,风流恣意。
他看着三枚骰子上的点数,勾着唇角啧了一声,“怎么又输了。”
但又表现得对输赢浑不在意,手往旁边潇洒一接,一杯威士忌递到他的掌心。
谢潇言灌了一口酒,眼皮轻抬,却在扫到门口来人的瞬间,神色滞住。
苏弥穿着校服,扎个马尾,想是下了晚自习就过来,格格不入地站在场子的边缘,有侍应生进来送酒,她就尴尬地往旁边躲一躲,局促地拉一下书包肩带。
“谢潇言,我来找你。”
“……”
“该回家了。”
她的声音温温淡淡的,那么轻,却有十足的穿透力,穿过所有灯红酒绿的噪,传到他的耳畔。
白月光的力量就在于,她会在那一刻让世间所有的烦乱喧嚣静止,她会让你透过她,看清最真挚最洁净的自我。
她不属于这个地方,却为了他出现。
谢潇言把酒杯搁下。
下一秒,蒋翀昂首看着苏弥,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哪来的小妹妹,长得还挺纯。怎么还穿着校服,谁叫的妞啊?性癖还挺特别。”
谢潇言剜过去一眼。
蒋翀没意识到危险降临,还在冲着苏弥做出一副调笑的姿态,吹着口哨叫她来玩。
谢潇言走到苏弥跟前,冷着声叫她先出去。
而后门被关上,里面一阵骚动异响,光源疾速闪动,拓在门板上。五颜六色,晃得没有节奏和规律,像是某种危险信号的传感器。
苏弥听得胆战心惊,蹙着眉,她害怕又忍不住,扒拉着门缝看去。
躺在地上的蒋翀,手臂脱了臼。被人搀着艰难地躬起身,他挤着眉眼骂脏话。
苏弥的视野不够宽阔,她看不清谢潇言是用什么揍的人,但他动作很利落,前前后后也就十几秒钟。
人就被撂倒了。
丁楚楚安抚着她男友,又给旁人使眼色,让那些试图还手的人都打消了念头。
没人敢动谢潇言。
因而他还能好整以暇地从这个包间走出,一扯门,看到神色慌乱的苏弥,问她:“看见了?”
苏弥点点头,又摇摇头。
谢潇言没再问,说:“走吧,书包给我。”
她把包拿下来,交给他。谢潇言给她提着,苏弥一边跟在他身边往外走,一边问:“我是不是影响到你和朋友的关系?”
“朋友?”他冷笑,“那算哪门子朋友?”
苏弥讷讷地看了他一会儿,她伸手要书包,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一份笔记复印件。
已经连续一个礼拜,他不去上课,她一放学就去把自己的笔记复印一份交给他。
谢潇言没接,问她:“我不是叫你别来这些地方?为什么这么坚持。”
她想了一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和爸爸闹别扭就走上歧途。就算跟大人生气也不能这样对自己啊。”
他看一眼笔记,没接,说:“别给我印了,我不看。”
“现在是最紧急的关头,你今天没有心情看的话,可以攒着明天一起看。”
“我不高考。”
他语调缓慢,平平静静的通知,让她诧异了一下,嘴巴张开,又缓缓合上。
苏弥没问他为什么不高考,也没问他打算去做什么。半晌,她只是说:“不高考就不高考吧,那就做你喜欢的事,我相信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走在热夏的晚风里,谢潇言看着她轻晃的马尾,问:“你就这么肯定?”
她说:“因为你就是我心目中很厉害的人啊。不管完成什么事情都不费吹灰之力,你用三分专注就能把一件事办好,如果拼尽全力的话岂不是无人能敌?——当然了,泡夜店除外,一点也不酷。像个小混混。”
谢潇言失笑。他说不上话。
苏弥不再指责他,她走在前面,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
他拎着她的书包跟在后面。
那一段时间,她跟到各种各样的场所给他送笔记的复印件,她有点想干涉他的生活,却又怕多管闲事,一再的欲言又止,只好有所保留地劝他迷途知返,给他最黑暗的那段歧途也点亮一盏温柔的灯。
于是在网咖、球场,在酒吧,在声色与风月中的一切时光,再去回忆,已经什么也不剩,他只听见她一遍又一遍说:
“谢潇言,该回家了。”
“谢潇言,该回家了。”
……
那些温和却有力的声音,沉在他的梦境深处,变成故土的底色。
关于他的一切都有变成污浊、坠入深渊的可能,但对她的喜欢永远不能,永远干净,永远轻盈。
那是他最后的温柔乡。
听着听力,脚步就不自觉加快,等苏弥意识到他已经落下一段路程,怕他不见,于是急忙转过身找人:“谢潇言。”
只落了十米,他说:“我在。”
又走一段路。
她摘下耳机,听不见明显的脚步,再回过头。
他还在十米开外,说:“我一直在。”
苏弥点点头:“好。”
谢潇言从不觉得梵城是他的故乡,燕城也不过如此。
等到他蓦然回首,再看往日。他觉得有很多温情的词语不该被简单界定。
故乡可以是一片土地,也可以是一个人。
他在跋山涉水的漫长时光里慢慢确信一件事,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之所向的家。
……
已经进入到浅眠的状态里,苏弥忽而感觉被人从后面轻轻抱住。
他的声音有点含糊:“苏弥,我好疼。”
苏弥立刻醒了,惊讶看他:“不是吧?这么严重啊?疼到现在。”
谢潇言不置可否,半敛着眼睛:“给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