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极其冷硬,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蕴藏着很深很沉的凛冽怒意,但情绪并未爆发,讽刺的冷冷道:“什么血脉相连的所谓骨肉亲情,在权利和利益面前全都一文不值!”
这些年,他在外面,其实极少谈及朝中皇帝他们的。
仿佛是中间下了什么禁忌一般,就保持着与朝廷这边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按部就班的过日子。
商秋这时候的表情都已经绷不住,满脸的怒意与杀气。
见着秦照转头又盯着太师府的大门在看,他忙不迭压下情绪,又问:“那沈姑娘知道吗?”
他指的是这帕子上茶汤的猫腻。
秦照:“她误会成别的了,我怕吓着她,没说。”
想到沈阅,他突然就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
“是本王连累到她了。”他说,顿了一下又再打起精神嘱咐商秋,“好生照拂于她,以后尤其注意下府里的厨房,但凡她入口的东西要尤其谨慎。”
“是!属下明白。”商秋一边答应着,一边又想到了什么,“您今日的警告难道还足以震慑叫他们收手,适可而止吗?”
秦照今天在宫里的作为,无论是刻意饮下那半杯茶还是后来的杀人,为泄愤和替沈阅出气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他在警告那只幕后黑手,告诉对方他已然发现了对方意图。
秦照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人的私心和本性都是生来注定,改不了的,一道口子一旦撕开,就只能是越撕越大,就没有回头是岸这一说。”
他打马要走。
商秋神思不属时却无意间瞥见他里面衬袍破烂残缺的下摆,支支吾吾道:“主子,您这衣裳……被狗啃啦?”
秦照:……
我说是我自己啃的你信么?
作者有话说:
说话算话,补更的一章到账,啾咪,我可真是个言而有信的老可爱!
阅阅:嗯,我脑补比较厉害,大家多担待。
照照子:媳妇差点为我遭了殃,我怕吓着她不敢说实话,那就抱抱她,先哄一哄吧。
第036章 宣战
沈阅这边正在风风火火的烧水准备洗头时, 果然闻大夫人就闻讯赶来了。
同来的除了二夫人还有沈阅的二表嫂韩氏。
韩氏是年关随夫婿回京省亲那会儿刚查出的有孕,现在已经满四个月,胎是已经坐稳了,只是她身子骨儿本身就是偏细弱些的, 这会儿还是不怎么显怀。
沈阅脚上伤了, 不太方便下床, 见着她来就面露歉意:“二嫂嫂您如今身子重,怎的也过来了?”
韩氏细眉细眼,是很典型的那种江南女子,一看就是温温柔柔。
“方才我刚好在母亲屋里与她说话,听说你伤着了, 就随她一道儿过来看看你。”她笑着抚了自己的肚子, “前几个月你们都拘着我, 房门几乎也不让我出, 如今这胎也坐稳了,大夫说平时还是应该多走动的, 要不然会不利于将来生产。”
也不用沈阅吩咐, 春祺和冬禧就搬了锦杌过来。
为了方便韩氏这个孕妇,还特意从外屋给她搬了把能靠着做的椅子,垫上软垫。
韩氏温和的冲两人颔首, 算是表了谢意, 一家子女眷坐着说话。
闻家嫡长孙其实是出在大房的, 但是那个孩子自幼身体孱弱, 三岁上就夭折了。
闻大夫人又因为生第一胎伤了身,养了好些年才再度有孕, 是以在一众兄弟中闻成简反而是最小的。
二房生的是二公子闻成启和三公子闻成礼。
闻成启是五年前考中的进士, 已经入仕, 他的这位妻子就是在江南的任上娶的,韩氏娘家在朝中的背景虽然薄弱,但她家在当地也是书香传世,很有底蕴的人家。
三公子闻成礼,如今正在苦读备考,准备来年春闱下场应试。
三房的四公子闻成栩与闻成礼同岁,但是读书的资质要差些,一直跟随三房夫妻在三老爷任上。
本来小姑娘闻成瑜也是跟随父母的,她也今年过年回京,三房夫妻俩才将她留在了家中。
原因也简单,京城家里的条件总比外面好些,儿子可以养糙些,女儿就还是要给她个更好些的环境。
正好家里没有女孩儿,小姑娘就由闻大夫人亲自教养了。
闻太师的规矩立的好,闻家家风方正,男子都没有纳妾,所以这一代里子女都是各房嫡出,家里关系也不复杂,互相相处都很好。
闻大夫人拉着沈阅的手:“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怎么也没请个大夫瞧瞧?”
本来听说人是被秦照兴师动众给抱回来的,她们都吓得不轻,急吼吼的就放下各自手里的事赶了来。
但是进屋看见沈阅这个精神头儿和气色……
不用问也知道情况并不严重。
沈阅面上有些赧然:“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在宫里多走了两步路,脚底磨破了皮,已经涂了药也处理过了,就不用麻烦请太医了。”
秦照今天办的事,不合规矩,所以自然轰动。
只是沈阅毕竟还没成亲,长辈们都顾着她小姑娘家家的脸皮,也都绝口不提,并不拿这事儿调侃打趣她。
闲坐着吃了一盏茶,闻大夫人递了个眼色,二夫人就带着韩氏先告辞了。
“你二嫂嫂怀着孕,我怕惊着她。”等支走了韩氏,闻大夫人的面色就严肃下来,再次拉过沈阅的手,忧心忡忡道:“你同我说实话,今日你去宫里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秦照被喊过去接人她知道,可就算他小题大做一惊一乍……
大庭广众之下把人抱回来,也必是事出有因的。
而且——
沈阅这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上回去了,不仅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得了赏,这回却把脚底板都走伤了。
宫里发生的事,闻氏他们都管不了,而且沈阅自己手上也没有真凭实据,说出来就只能叫家里都跟着她一起提心吊胆的闹心。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她甚至闻家都眼见着成了太子等人的眼中钉,她也不能掩饰太平,得叫家里人都知道宫里对他们的敌意。
若是把家人都蒙在鼓里,以后闻大夫人等人遇到什么事没个警惕性,也是很容易掉进别人的圈套里吃大亏的。
她心思转的飞快,表情这会儿也垮下来,满脸的苦涩:“我如今定了安王府的这门亲,自然就不再得宫里的待见了,他们找我的茬儿……约莫是逼着想叫我知难而退,坏了这门婚事吧。”
她这话,说的真假掺半,并不露破绽:“可是舅母你也知道,这成婚是两家人的事,这事儿其实主要还是要看安王殿下的意思。”
私心里,她是想要随波逐流嫁给秦照的。
以前是想过,就哪怕是玉石俱焚,终身不嫁去出家她也绝不沾染秦绪那样的人。
可但凡是有更好的选择,也但凡是有别的路可走……
谁愿意自己往绝路上撞?
沈阅心里对闻家上下是有愧疚的,但也确实,事情发展到如今的这个地步,既不是她促成的,后面的发展也容不得她去左右。
现在她的婚事已经演变成了秦照与秦绪,甚至可能是直接与皇帝之间的一场博弈。
她就只是被摆在棋盘中间,漩涡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做为能够独立主事的大家族主母,闻大夫人自然也是有她的眼界和城府的,何况自从沈阅的婚事上出了岔子,私底下闻清彭也没少和她念叨这些事里头的利害关系。
闻大夫人看着外甥女,并无责怪之意,只是面露心疼。
临了她又叹了口气,拍拍沈阅的手背:“没事,你且安心备嫁,别的都有你外祖父和舅舅们呢。”
沈阅点点头:“若是皇后娘娘对咱们有了敌意,以后舅母你们再出门应酬时可能也得格外当心一些了。”
“我懂。”闻大夫人依旧是果断的应承下来。
别的话也多说无益,她视线又落到沈阅的裙摆上:“你的伤真不打紧?要不还是找个大夫吧?”
“真不打紧,破了点皮而已。”沈阅自是拒绝,“而且伤在这种地方,我也不太想让大夫来瞧。”
闻大夫人也是打小姑娘时候过来的,闻言这才笑了:“行,那你定要叫冬禧给你盯着经常换药,伤好之前不要沾水,这两天切忌沐浴和泡脚。”
沈阅应着她的话,因着对方的叮嘱,心情就又更好了几分。
送走了闻大夫人,她坐在榻上,心情却开始时好时坏的生闷气。
她这前面十六年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的,顺遂安稳,衣食丰足又有亲人的关照疼爱,怎么就非得遇上秦绪和柳茗烟那两个晦气玩意儿了?!
想想就来气!
就在她几乎要把洗头的事给忘了,春祺刚好从门外探头进来询问:“小姐,热水烧好了,您还要洗头吗?”
沈阅登时就精神了:“洗洗洗!快给我把热水提进来。”
她脚伤了,不方便长时间站着,俩丫鬟就搬了一堆的座椅板凳,费半天的事才垫了个合适的高度放铜盆,本来是想让她坐凳子上,弯着腰洗,后来还是觉得不得劲,又干脆把她挪回睡榻上仰躺,重新给脸盆调了个高度……
主仆三个也都不嫌烦,笑笑闹闹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时分,沈阅头发也晾干了,重新梳了发髻,然后去厨房煎药。
闻太师病着,最近一直卧床休养,她原本是想把煎药的活儿都揽过来,可是白天的时候去四喜堂指不定哪天就遇到秦绪了,为了避开那人,她就只负责了外公晚上的汤药。
这会儿闻清彭兄弟都还没回家,沈阅端着煎好的药送过去。
天光暗淡,闻太师靠着迎枕半坐在暖阁的炕上,瞧着映满夕阳残影的窗户纸出神。
苍老病态的老人坐在夕阳的光影下……
沈阅心思敏感,有点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心里本能就泛起了酸涩。
但她还是强压下不适的情绪,过去服侍外公吃了药。
她进宫的事,自然是要交代的,因为家里的事不可能真的瞒的了他。
只不过她给闻太师的说辞与中午那会儿和闻大夫人说的差不多,只告知了宫里对他们有敌意,至于他们具体对她做的事就含糊了过去。
她不确定能不能骗过外公,但闻太师确实未曾质疑。
老人只是安静的听她说完,之后微微颔首,肯定的道:“他们越是这样不依不饶,反倒越是叫我觉得你这门婚事定的不错。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安心备嫁就好,天塌不下来。”
病中的老人,其实身上多少会充斥着一些腐朽的死气,并且闻太师虽然平时比较严肃,实则内心却是个十分宽容慈爱,性情温和之人,但是这一刻,沈阅却分明从他沟壑丛生的侧脸上看出几许蓄势待发的锋芒。
他像是一个年迈却英武提刀走上沙场的战士,气势坚定又决绝。
沈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隐隐的意识到外公今日这般变化定是为着自己,在感动的同时,心里更多的却是茫然和心慌。
她不想让一个垂暮的老人去冒险,到了这把年纪还提刀上马为她而战的,可是局势在推人前行,她嘴唇蠕动半天最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秦照中午送她回来的时候没有避讳人,经过这一个下午的发酵,天还没黑有关他俩郎情妾意的“风流韵事”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绝大多数人只是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安王殿下是有多中意闻时鸣的这个外孙女,可谓是宝贝的紧,可见再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英豪,一旦掉进了温柔乡里都会变成冲动放浪的少年模样。
而位于朝堂权利中心的那些人却在顺势揣摩——
闻家的表姑娘是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传出了受伤,这说明在宫里有事发生啊?
然后消息再灵通些的人,还没等过夜就挖出了秦照今天在宫里暴怒杀人的恶行。
一时之间,各种猜疑声四起。
实在是因为秦照手握重兵,在朝中的地位非比一般,这一晚甚至有不少人彻夜难眠,都在琢磨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隐情与风向。
如若只是安王被美色所迷,一时的怒发冲冠,那应该没什么事吧?
然后,次日上朝,闻家大老爷闻清彭就替自家卧病在床的老父亲递了告老致仕的辞呈。
闻时鸣的奏折上言辞恳切的阐明了这些年他辅佐两代储君兢兢业业的用心,又说如今一副残躯,怕是来日不多,虽然还想继续鞠躬尽瘁却力不从心,为了不耽误太子的学业,请求就此辞去太师一职,要归家安心养病去。
本来闻时鸣这般年纪,要告老致仕也算应当应分,可是事情出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一个巴掌公然甩出来,乍一看是打的太子秦绪的脸,但其实几乎等同于他是正面公然向皇帝示威……
不,是宣战!
因为现在的闻家已经不是数日之前的闻家,现在的闻家,因为一桩即将促成的联姻,和手握重兵的安王秦照绑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前面为了赶剧情,闻家的家族结构一直没系统的做介绍,这里重点先说一下孙辈的情况,还有闻太师四个子女的具体情况,后面写到剧情了再细说。
然后前几天为了赶上架和上夹子的稿子,我码字码到吐,现在状态还在调整,还没想好每天固定的更新时间定几点,这个月没剩几天了,就先0点和15点各更一章吧,如果有事更不了,我会留言请假。等我先缓几天,调整好状态,下个月会重新定更新时间,谢谢宝贝们支持订阅,爱你们哈!
第037章 帝心
闻时鸣的折子, 皇帝暂时留中了,当着闻清彭兄弟的面,态度上只模棱两可的嘱咐交代让闻时鸣先好好养病。
可无论如何,闻时鸣的这封折子也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有些擅钻营的朝臣私下就开始揣测观摩后续风向了。
朝堂上, 以往都很是老成持重的太子秦绪, 更是当场脸色就透出几分不好看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了早朝,他也无心再去读书或者练骑射,直接伴驾跟随皇帝往御书房去。
皇帝没传辇车,父子俩徒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