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夏听得出他口气的不耐烦,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却还是失败了,从隐隐的抽泣变成了大哭不止。
她真的很想周嘉誉,很想很想,当初分开的时候,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只要一闭上眼,就难过得想要流泪。
周嘉誉听到了丛夏的哭声,心揉成一团隐隐地痛,话到了嘴边,咕哝了很久才叫出口,“夏......夏夏,别哭。”
听到了安慰,丛夏反而哭得更失控了,那种压抑了许久都不敢落泪的许多日子,终于爆发在最亲昵的称呼里。
想,真的想。周嘉誉也想她的。额
“不哭了,好不好?”周嘉誉心疼得很。从前,他是最看不得丛夏掉眼泪的。
他最怕的就是丛夏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会含着一汪泪水地看向他,每每如此,他都觉得心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
学飞的日子很苦,他通过不断地训练,麻痹自己,却只有在深夜思念如潮水时,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还跳动着。
丛夏勉强收回了泪水,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大脑思绪全部乱成一团,想到什么都脱口而出,“你会飞回来的,对不对?”
周嘉誉愣住了,他会当然会回来的,跨大洋彼岸,千山万水,只要丛夏在,他都会义无反顾。
“我会,一定会。”周嘉誉轻轻合上了眼,任命一般,保证着。
如果她愿意,他一定会可以飞回她的身边。
不管这中间间隔了多少岁月,不管大洋彼岸是不是温暖如春。
周嘉誉说得很笃定,他自己都不能预料的笃定。他不知道现在丛夏是不是一个人,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境,但只要她开口,只要她一流泪,只要她说等他。
他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眼泪顺着脸颊掉进了嘴里,又咸又苦。
“我们还可以再见吗?”丛夏努力擦干了眼泪。
会再见吗?
周嘉誉也问过自己很多次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直到丛夏问出了这个同样的问题。
他们都知道,一定还会再见。
哭过了,电话也挂断了。
周嘉誉从不无故缺席和迟到,却在那一日早训晚了整个半个小时。
澳洲又是夏天了,异国风光,驾驶着飞机冲上了他一直向往的蓝天。他肯定着,肯定着有一天他会带着荣耀,带着笃定,带着所有的所有飞回她身边,告诉她这样孤寂痛苦的岁月,他是如何如何煎熬着度过的。
大四下半学期开学了,毕业论文也很快开题。
有了那个可以飞回来的约定,丛夏终于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复一日里找到了坚持下去的意义。
实验做不下去的时候,疲惫到想要哭泣的瞬间,她总是会抬头看看天空。
一望无际的蓝天,偶尔可以看得到航迹云留下的一串轨迹。
即使没有联系,即使没有每天视频,即使他们还不能想见,但有信念,再长的岁月都能够忍耐。
这中间季子帆有尝试着跟丛夏表达过好感,只是都被丛夏暗暗地回绝了。
不管有没有他会飞回来的约定,她都不会和季子帆在一起。
年少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注定一生都要为此折腰。
五月了,天气越来越暖,算算日子,再也不到是三个月,周嘉誉也回国了。
丛夏的论文给老师看过了几次,还有个别数据需要确定,所以还需要经常出入实验室。
“来了!”季子帆被丛夏拒绝过后,反而坦荡多了,两个人单纯交流学术问题倒是很好的搭档。
“师兄早。”丛夏换了实验的衣服,拿了书。
论文里有个基础数据还是有问题,还需要具体实验之后才能算出来,所以丛夏找了季子帆帮忙。
因为去得早,所以实验室也没有其他人,季子帆帮着丛夏梳理了一下实验步骤,便着手开始帮着她实操。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实验就要结束,基础数据也要出来可以记录了,意外发生了。
碎裂的玻璃,过度反应出现的爆炸,铺面而来的火光,所有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丛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地拉到桌子下面。
太快了,丛夏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巨大的烟雾和火光将整个操作台包围,浓烈的化学味道呛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师,师兄。”丛夏勉强发出声音。
季子帆反应得更快,拉着她蹲下的时候,掉落的碎玻璃划破了他的额头,瞬时额角流满了血。
“快走!”季子帆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烟雾和火光很快就带着周围的设施,各种试剂燃烧起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小范围的爆炸一直在继续。
这里是实验室,到处都是危险品。
但爆炸的速度太快了,巨大的能力并非人体可以承担得了的,丛夏没有一ʝƨɢℓℓ丝力气,气若游丝,仅存的最后的意识已经开始飘忽。
她挣扎着靠近季子帆,想要起来去拉他,但却以失败告终。
意识在慢慢地退散,丛夏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学历,科研目标,家人......
一切的一切她想不过来。
只剩下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一年,正值盛夏,潮汐蝉鸣,教室门口,少年抱着篮球,笑着看向她,眼里的光点亮了她全部的青春。
她独一无二的,盛大的青春。
可能要死了吧。
丛夏任命地闭上了眼,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周围开始有嘈杂声,她听不清,也看不清,是有人来就他们了吗?
不知道,不重要了。
搬去临川,考上清华,她努力地生活,许许多多的闪耀过的瞬间,也不枉来这人间一趟。活了快要22年,遗憾也有太多,但最终在生死到来的这一刻都不足一提。
唯有一点的,她终于还是等不到周嘉誉飞回来了吗?等不到他带着长风问候她的那一天了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算了,丛夏想着,如果她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那请老天爷把她所有的好运全部都给周嘉誉吧。
请让周嘉誉,一辈子顺航。
永远,起落平安。
作者有话说:
祝周嘉誉,永远起落平安!
第69章
◎她从此,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正值毕业季, 燕园一切如旧, 操场,礼堂,教学楼。
六月晴好,天蓝得让人心动。所有毕业生换上了心心念念, 独一无二的学士服, 聚在阳光下拍毕业照。
这个四年一做结的盛大典礼,在所有毕业生的期待中如期到来, 大家拿着自己的学士帽,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 重新再出发。
丛夏记得,入学新生欢迎仪式, 也是这样一个晴好的午后, 万里无云, 天蓝得格外透彻, 一直有柔和的风吹着。
只是这一次, 她没有在现场,等不到院长亲手为她拨穗,不能再看一眼熟悉的校园的大好风光。
实验室的意外,被判定为实验室重大事故,学校承担了一部分设施问题的责任。虽然并不是因为丛夏操作上的失误引起的, 但这场意外终究是造成了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
爆炸的一瞬间,季子帆拉着丛夏挡了一下, 额头上的外伤倒还不算严重, 但是右臂靠得近, 碎裂的玻璃又落了进去, 整个手臂惨不忍睹, 又偏偏是右手,手术了两次后,效果仍然不好。
而且,经历过重大事故之后,季子帆的各项身体指标也都不是很好,在icu还住了半月。
大好前程,就这样毁于一旦。
在医院里的每一个日子,丛夏都在自责,她宁可受伤的是自己。医生也有和季子帆的父母说过,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更建议去国外治疗。
国外的疗养环境也更好,要想把右手臂彻底恢复好也需要时间和进一步的制定治疗方案和治疗方案。
但季子帆的父母都还没有退休,本身就只是普通的小职员,出国治疗的费用也不低,要是辞了工作,更负担不起高额的费用了。
丛夏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又一天,虽然季子帆的父母也都没有怪过她,但她心理始终过意不去。
她的身体情况还好,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也慢慢全康复了。孟葭还要回去照顾轩轩,所以在北京也没多停留,很快就赶回临川了。
毕业论文勉强交上了上去,但优秀毕业生的事也算是吹了。
放弃保研,丛夏想了又想,即使再不甘心,再痛苦,她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要陪着季子帆去国外治疗。
这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毕竟被救下的那个人是她。
她也知道,做了这个决定,离开了北京,她再也不能等到周嘉誉飞回来了。她要过另一种辛苦的人生。
她也不知道季子帆什么时候会好,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国。
这一次,平静大过了伤心。
或许,属于周嘉誉的丛夏在爆炸的那一刻就死了,他们到底还是走上了截然不一样的人生。
季子帆也劝过她,不需要她陪着,但架不住她一直坚持。
临行前,丛夏回了趟临川,已经放暑假了,又一年高考结束,一中的校园里有年轻的面孔在欢庆,玩闹。
海边的风依然温柔,岁月静好。
“夏夏,你真的要走了吗?”孙橙瑶毕业之后直接就回了临川,安安心心准备等林骁回来结婚。
丛夏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那......誉哥知道吗?”孙橙瑶抬眼,小心翼翼地问她。
“不知道。”丛夏垂着眼睛,捏着手指,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孙橙瑶,“瑶瑶,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孙橙瑶疑惑不解,“什么?”
“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周嘉誉,等他学飞回来,就和他说......我出国了,和师兄一起。”
丛夏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放弃了保研之后,未来根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但周嘉誉不同,他学飞回来从观察员做起,飞个三年,四年,就很有希望升为副机长,机长。找个合适的女飞,或者是空姐,结婚,生子,这才是他应该拥有的美好又确定的人生。
“为什么?”
丛夏摇了摇头,“就不要让他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
“瑶瑶,你一定要答应我!”
孙橙瑶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丛夏。
换过了手机号码,过去的微信号也停用了,大部分的同学朋友也在这场意外后的不再联系了。
室友们只知道爆炸事件,丛夏和季子帆出国了,但至于具体去哪座城市,就连徐清雅也不知道,甚至毕业典礼上也没再见到她人。
只是过了一个夏天,从夏以最快的速度销声匿迹在国内所有同学朋友的视线里,除了孙橙瑶,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
跨越了漫长无尽头的海洋,是全新陌生的环境。
季子帆的情况比在国内预料的时候要查,右臂已经切除了的很大一部分坏死的肌肉组织,筋膜的问题更严重一些,要看后续的恢复状况,疗养中心已经联系好,在制定康复训计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到了国外之后,从夏一直小病不断,不是低烧就是拉肚子,但也没时间仔细去调理休息。
她自愿承担了季子帆一半的治疗费用,所以照顾他之余,也要不停地工作。
从开始想念,难过到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到后来麻木,平静,完全接受眼前的现状。
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周嘉誉应该也学飞结束,快要正式入职了吧。
盛京航空总公司在北京,周嘉誉学飞快两年,回临川第一件事就是尝试着联系丛夏,纠结了许多天,电话拨过去去发现,却发现熟悉的号码已经暂停服务了。
拖着张寻问过徐清雅,他才知道了实验室的意外,他打听遍了周围的所有人,包括孙橙瑶,一点音信也没得到。
只知道,丛夏放弃了保研,和师兄一起出国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了孟葭,也只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从丛夏家离开的那一刻,周嘉誉万念俱灰,支持着他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勇往直前的信念又一次塌方了。
什么等着他飞回来,什么跨越千山万水,终究会再见面,其实不过都是一场他自以为是的笑话。
发生了意外,丛夏选择和师兄去国外了。
周嘉誉耳边一直闪着不同的人说着相同的话的声音,从失望到绝望,再到愤怒。
好样的,丛夏,你真是好样的!
周嘉誉想不通,想不通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这么心狠,下定决心了就能完全地销声匿迹,连一个交代都没有。
在海边,他一个人坐到了天亮。
没有挣扎,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只是觉得心被掏了一个洞,完完全全地空了。
五年了吧,时间过得竟这样快。
周嘉誉一时恍惚,想起了许多许多,碎片一般的话回忆。聊天记录,电话,所有所有的照片,在太阳再次越过海平面的时候,全部都被清理干净。
恰逢又是盛夏,所有的一切都有始有终。
入职了总公司,周嘉誉开始了夜以继日的飞行。
社交,训练,认真工作。
他似乎做回了那个阳光无拘无束的少年,热爱飞行,全力以赴。甚至连周围的朋友同学无意间提起丛夏这两个字,他的脸上也看不见任何波澜。
对于那段刻骨铭心的年少爱恋,周嘉誉再也没有提及过。
即使是经过了专业训练,从观察员做起也需要付出许许多多的努力。
乔愉和周嘉誉是同一批入住的,又是校友,入职培训也都在一起。
乔愉的好感压在心里这么多年,却迟迟不敢开口。丛夏的事她听说了,遗憾之余又多了一丝庆幸。或许,她也有机会靠近周嘉誉的ʝƨɢℓℓ。
林骁保研之后也在北京,周嘉誉不飞的时候会去找他吃饭聚聚,聊聊上学时候的往事,日子过得也还算自在。
孙橙瑶回每个月往北京跑两次,去看林骁,偶尔也会参与他们的聚会。
聚会的时候大多是吃吃喝喝,从不喝酒,唯独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