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表示可以帮她请示一下刘部长。
刘部长得知前因后果和钱晓荷的决定,看在她成为军嫂并不怕随军之苦的份上,答应给她这个权限,但前提是人选必须是食品厂内部员工或家属,不能将岗位外流。
他不说,钱晓荷也不会选择让外面的人接手,虽然那样能够卖更高的价格,但是很容易引起众怒,她不想离开前跟大家结怨,毕竟她夫家还在这里,往后总归会有回来的时候。
谈过这件事之后,梅姐开始将目光转移到乐善身上,打算重点培养她,钱晓荷忙着物色合适的接班人选,对乐善被看重的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偶尔乐善遇到难题了,她还会帮她解决,积极传授经验。
乐善感激她,不免为她以后担忧,“你去那边没了工作怎么办,总不能只靠他的津贴养吧?”
女人没有工作会心虚气短,在家庭地位上自然矮一截,以后别说当家作主,就是想买个针头线脑都要伸手要钱看人脸色。
那样的生活,乐善想想就很难过。
钱晓荷想得开,“我都打算好了,等到了那边我先试着找找工作,能找到的话最好,找不到也没事,你知道我手里捏着那笔彩礼钱,把工作卖掉又是一项收入,再加上以前攒的积蓄,未来两三年手里都不会紧巴巴的,我可以趁机生个孩子,等他提干了拿到随军资格,到时就有部队来给军属安排工作了。”
所以她对过去后能不能有工作是半点儿不担心。
乐善看她心里有数,彻底放下心来。
晚上回去,时仲突然问她:“你们办公室那边是不是要空出来一个岗位?”
“你怎么知道?”乐善纳罕。
他们明明没把这件事往外传,以防引起人心浮动,钱晓荷物色接班人选都是私底下悄悄进行的,消息怎么还是传出去了呢,竟然连时仲都听说了。
时仲摊手,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钱晓荷既然找交易对象,那就肯定瞒不住。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维修部有同事家里正好有快要毕业的姐妹,急需找个工作,听到钱晓荷想卖工作的消息,可不就看上了,这不都托到了他这里。
乐善立即将梅姐说的条件讲出来,强调必须得符合要求,不然刘部长怕是不会要的。
生产部算是比较有油水的部门,活儿轻松,工作体面,是不少人抢破头都想进的地方,门槛不会低到哪里去,想进来可不容易。
连她当初都是托了高中学历和副厂长背书的福,才那么顺利地调岗成一个小助手,还被以前同一车间的工友们羡慕得眼红。
现在要是随随便便让一个刚毕业的中学生进来,除非她有大本事能力强,否则怕是不能服众。
乐善把这些情况告诉时仲,让他转告给那个有意向的同事,看看自家人条件达不达标,如果达标可以试着接触下钱晓荷,不然也别往上凑了,不会有结果的。
至于他托时仲说和的事,乐善明确表示这件事完全由钱晓荷自己做主,除非他们能说动刘部长,甚至更上层的领导,不然谁都没办法。
时仲听了随意道:“那行,明天我跟他讲一下。”
乐善想到什么,立马问:“你没收人家的东西吧?”
时仲当然没有,他只是答应帮同事回来问问,对方倒是想送他点办事礼,他没要。
乐善表扬他没要好,收了就得给人办事,他们家并不缺那点东西,何必因此接个麻烦过来。
既然提到这个话题了,乐善就把自己犹豫的事跟时仲讲一讲。
“你说咱们要不要知会赵总工一声?妞妞还没个正式工作,万一他们也有意向呢。”
这要是讲了还好,不讲等他们事后得知错过,岂不是要坏了两家的交情。
时仲摇头道:“你刚才说完条件,怎么忘了她没学历不符合,想要也上不了啊。”
乐善知道,但是妞妞不符合条件是一回事,他们告不告诉赵家这个消息就是另一回事了。
时仲觉得连他都听说了,以赵总工在厂里的地位,应该不会收不到消息。
不过乐善顾虑的也对,他们最好还是知会赵家一声,心意尽到就行了。
这事由时仲负责去做,他饭后往小楼上跑一趟,回来跟乐善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之后赵家确实有在活动,但是一方面妞妞的条件实在达不到要求,另一方面则是妞妞自己不愿意换工作。
她在幼儿园呆得十分巴适,又是干的老本行,又能和男朋友于老师天天见面,她傻了才会跑去勾心斗角的办公室当什么炮灰小助手。
虽然妞妞对办公室文化有什么误解,但她不想换工作的心是真真的。
赵总工夫妻没办法,恨铁不成钢地让她继续呆在幼儿园混日子。
好在妞妞也不是白混的,进去大半年不仅给自己找了个对象,还顺利从食堂清洁工转为园区生活老师,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钱晓荷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问乐善要不要帮她走个后门,如果能得到赵总工的人情,想必会对他们夫妻俩以后很有帮助。
而且钱晓荷也想在临走前拉拔一下妞妞,那也是她的好姐妹。
乐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时仲本来就是赵总工的得力弟子,有人情没人情都差不多。至于妞妞,她在幼儿园干得好好的,根本不愿意来食品厂。”
钱晓荷随后专门找妞妞确认过,发现她是真的不想来,说到时处在亲爸的眼皮子底下,恋情会曝光,还有远香近臭啥的,反正就是不乐意跟她爸同一个厂。
她不愿意,钱晓荷也就不考虑她了,经过私底下一番暗潮汹涌的选拔和角逐,最终在祭灶那天,她给乐善带来一个清秀的女孩子,看起来有点小,才十六岁,今年高一,算是初中学历。
乐善觉得这也太小了点,而且对方还在上学,难道是打算不上了直接来上班吗?
钱晓荷说是这样子没错。
因为机会难得,小姑娘的家人当即决定让她辍学来上班,反正高中毕业后也是要上班的,现在只不过提前两年而已,但是两年之后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小姑娘叫文秀,人看着是挺文静秀气的,和钱晓荷的气质有点像,目前暂时由她带着做一下岗前培训,等工作交接完成再交给乐善接手。
以后乐善就是老员工了,有责任如同钱晓荷当初带她一样带新手菜鸟。
乐善感慨日子过得真快,还记得当时她刚来这边努力融入的样子,现在仿佛就在昨天,钱晓荷却已经要离开了。
妞妞提出走之前大家聚一下为她送行,钱晓荷便把时间定在年后。
三人刚约定好此事,厂里就放年假了。
乐善收拾了东西回到家里,听到时仲兴冲冲地跟她汇报:“姐,我正式升任组长啦。”
乐善顿时喜上眉梢,调侃道:“你们维修部够意思啊,特地选在放假前给你升职,是不是想让你过个欢乐年?”
时仲昂首提胸,那可不,他现在就挺开心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余光注意到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影路过他们家门口,猛不地瞧见都被吓了一跳,
“这谁啊?”时仲下意识问乐善。
乐善摇头没认出来,出去仔细瞅了眼,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对方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身子佝偻干瘦。
时仲跟出来,看见那人一路走到小楼院一楼门口,朝楼上有气无力地喊了声。
片刻后,楼里跑下来一位邻居大婶,对着眼前的人都不敢认。
那人再喊一声,说:“妈,是我啊。”
邻居大婶立即听出这就是自己儿子的声音,猛地抱住人大哭道:“儿啊,你咋变成这样了,肯定在乡下吃大苦遭大罪了哇。”
哭声引得很多人都探出头来,不到一会儿功夫,大家都知道有下乡当知青的小伙子回来探亲了,不少人家都为此振奋激动。
因为他们小楼院出去当知青的不止这一个啊,另外那些今年会不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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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绮梦
小楼院今晚上很热闹, 大家都凑到知青儿子回来探亲的那家,将他家屋里屋外围得水泄不通,听他讲下乡后的生活。
小伙子因为下地干活被太阳晒得黝黑精瘦, 此时实事求是道:“乡下生活有苦也有甜, 老乡们都很淳朴, 农活很累很重……”
随着他的讲述,大家仿佛看到了一幅徐徐展开的乡村画卷,心生无限感慨又情不自禁地想听多一点,再多一点。
直至讲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乐善和时仲已经提前一步回来,讨论了一下这件事洗洗睡了。
次日仍有不少人往那家跑,很多都是想通过他家儿子打听院里其他下乡当知青的那些人。
当事人直接说他也不知道。
他们当初虽然是一块走的, 但分去的地方基本都不一样, 他是运气好刚巧抽签抽到回来探亲的名额, 其他人能不能回来过年, 他并不清楚。
知青家长们失望不已,从这天开始就对着大门口翘首以盼, 希望哪天也能看到自家孩子出现。
但大部分最终都失望了,只有少数几个称心如意,成功接到他们家下乡回来探亲的孩子。
而从祭灶到除夕也就只有将将一周时间而已,几乎转眼即逝, 那些没等到的人今年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除夕这天, 乐善依旧请来伍叔一块过年。
时仲邀请伍叔一起写春联, 和去年一样仍旧是白底黑字的白联。
伍叔初初看到时还很诧异, “怎么还是白联, 去年不是已经贴过了?”
时仲说这是乐善的意思。
乐善便道按照规矩是要贴三年的, 今年贴完后明年再来一年就不贴了。
伍叔知道她的坚持, 听了摇摇头没有多劝她。
反正不就是贴白联嘛,想贴就贴,碍不了啥。
伍叔心里嘀咕着,看到时仲挥洒着毛笔写得那是一个行云流水,让他也不禁瞧得手痒痒的。
他是学医的,书法自然也练过,写几个毛笔字完全不在话下。
时仲看出来后立马让开位置,帮忙铺上新的白纸,把毛笔重新蘸了墨,请伍叔给他们露一手。
伍叔最终只写出五张倒福字,每个都是不同的字体,看起来别有一番意味。
乐善和时仲很捧场地鼓掌夸夸,年还没过,气氛先搞起来了。
大年三十的上午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中过去,中午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包饺子。
乐善今年调了两个馅料,一种是猪肉白菜的荤馅,一种是鸡蛋韭菜的素馅,每种包出两三簸箕出来,放到平房顶上上冻起来,能吃好几天。
伍叔因为曾经受过的伤,一只手不太灵便,但他包起饺子来可比乐善二人快多了,手拿着饺子皮把馅儿塞进去,然后手指一夹就是一个,那速度跟流水线似的。
这样发展到最后,乐善擀的饺子皮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干脆时仲也加入擀皮的队伍,留伍叔一个人坐在那里包。
伍叔看着渐渐出炉的几簸箕饺子,成就感满满,比在家里枯坐有意思。
趁着乐善两人不注意,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分硬币包进饺子里,到时看看谁有福气能吃到。
傍晚时,噼里啪啦的声音首先从知青回来的那家传出来,昭示着大年夜的降临。
时仲这边也已经做好年夜饭煮好饺子了,叫上乐善端菜盛饺子,马上可以开饭。
和去年一样,仍旧是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张圆桌上,桌面上放着代表来年十全十美的十道菜,还有伍叔特意带过来的米酒。
得益于上一次的教训,这回他没敢带别的酒,就带点度数很小又甜甜的适合女同志喝的米酒。
开饭后,他先把红包给乐善和时仲发了,然后一人满上一杯甜米酒。
伍叔是长辈,由他先打头对去年做了番总结,然后再展望一下新的一年,说完仰脖对着米酒一口闷。
随后是乐善,她今年顺利升职加薪,还交到了两个好朋友,感觉不错,希望明年再接再厉,能有更大的进步。
时仲紧接着她说自己今年的进步也不小,从没有工作到食品厂的正式工,现在又被提到了组长位置,收获很大,期望来年能学到更多东西,职位再往上升一升。
最后轮到时父,他已经对着餐桌埋头开吃了,问他有什么想说的,他就笑着说好吃。
大家跟着笑起来,年夜饭要是不好吃,那就没有啥好吃的东西了。
一顿饭吃到十点多,期间乐善陪着伍叔喝了几杯,结束时脸上已是红霞遍布,眼神飘忽了。
时仲担心地在她眼前挥挥手:“醉了?”
伍叔说怎么可能,就这么点米酒,猫喝都醉不了,何况是人。
乐善摇摇头,表示自己很清醒,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点,生物钟让她本能地开始迷糊了。
伍叔大手一挥,“那就去睡,不用非得守什么夜,咱们不讲究这些形式主义的玩意儿。”
于是时仲便把乐善拉起来送回她的屋,回头把该收拾的收拾完后,看到占据自己床铺位置的伍叔,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伍叔理所当然地赶人:“你愣这儿干啥?回你们屋睡觉去啊,放心,你爸夜里有我看着呢。”他以为时仲不肯离开是因为放心不下父亲,于是拍着胸膛做下保证。
时仲想起什么,打开箱子拿出一套新做的棉衣送给伍叔。
伍叔稀罕他这份用心,收下棉衣催他快回屋睡觉去。
时仲犹豫着转身,“那我真走啦,有什么事您喊一声,我们在那边能听见。”
伍叔挥手,赶紧走走走,大好时候不去被窝里哄媳妇,在这儿磨磨蹭蹭干啥。
时仲帮他关上门,脚步轻轻地来到乐善门口敲了敲。
乐善这会儿已经快睡了,听到敲门声迷糊着说了声进,片刻后身旁就依偎过来一个小火炉。
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过数次,乐善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后,翻过身熟练地将他搂进怀里,然后抱着呼呼大睡。
时仲窝在她怀中,鼻息间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酒香,不禁心神放松,慢慢陷入梦乡。
梦中,那个宽厚的怀抱不知何时将他包裹起来,对他做着一些夫妻间才能做的私密事,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在漫天的烟花中飞上云霄。
七零年的新年早上,时仲因为发现了某件事而狼狈万分,往后过去数十年他都始终记得今天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