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晓荷嫁人后住在一处筒子楼里, 房子是婆家爸妈厂里分的。
两间总工二十来平的屋子里住了一家三代八口人,想也知道会有多挤。
尤其是钱晓荷和爱人的婚房是跟人共享的,她爱人的兄弟跟他们拉条帘子住一屋, 另外一个房间是婆家爸妈带着奶奶和妹妹居住, 比他们三人住的还不如。
这样的情况下, 钱晓荷也说不出抱怨的话来。
毕竟是她自己要嫁的,嫁之前就知道他家是什么样了,虽然住房紧张,但人是真的好相处, 当初商量婚事多要了彩礼,他们也都想法子凑够给了。
基于这些,钱晓荷嫁进来后尽足了当媳妇的本分, 然后在收到娘家父母准备过完年就来这边要钱的消息时, 她打算投桃报李提前走。
只有她走了, 让娘家那边找不到人, 再闹也没办法,婆家完全不用看她的面子, 被闹狠了直接报警抓人就是。
还有她随军之后,可以不用再尴尬地跟人同住,婆家的屋子也能空出来,方便给爱人的弟弟说对象, 一举多得。
所以这件事在婆家没遇到任何阻碍, 他们都还感动得不行, 以为钱晓荷这样做是为了小叔子着想。
钱晓荷的爱人更没意见, 新婚夫妻跟人同住处处不方便, 媳妇愿意提前陪他去那边吃苦, 他只有满心的感动和欢喜。
婆家这边轻松说通后, 钱晓荷都没告诉娘家一声,只叫人悄悄把信儿透露给两个好姐妹知晓。
这不乐善和妞妞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
乐善两人在钱晓荷办婚礼那天来看过她的‘婚房’,此时再次看到她的居住环境,觉得这还是尽早去随军吧,起码到时候在那里可以住的不用这么逼仄。
妞妞私以为这是钱晓荷决定提前离开的最大原因,如果是她,她肯定第一天就跑啦。
好歹钱晓荷已经住了一段时间,绝对给够婆家面子了,现在正好借着娘家父母太极品章 不想给婆家添麻烦的理由跑路。
婆家人再好相处,住的挤了久了,多少都会有矛盾,趁着目前还没出现那些事情,钱晓荷早走早好。
乐善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拍拍钱晓荷的手理解道:“早些走也好,车票东西啥的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钱晓荷说她爱人去买车票了,她负责在家打包行李。
实际上除了结婚时添置的一些贵重物件,没多少要带走的东西。
妞妞积极地帮她收拾,因为记忆中来这里就是坐的长途火车,所以她倒是能给钱晓荷不少实用的建议。
乐善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她也坐过一次,但是出差和搬家又不一样。
考虑到正月初六的火车票应该不太好买,她决定稍后找伍叔帮忙托人问问,看能不能给他们顺利弄来两张。
钱晓荷听她说了后十分感激,她家那位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就是为了跑这件事,如果能有老前辈肯帮把手当然很好了。
乐善随后和她们分头行动,妞妞陪钱晓荷继续收拾行李,她则去寻伍叔打听情况。
如果伍叔能找到人帮忙最好,不行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或许到时可以托刘部长章 副厂长他们的关系运作一下。
好在伍叔告诉她找老战友能解决,不用再麻烦别人。
而且因为钱晓荷爱人是解放军的关系,伍叔的老战友给他们弄来一张干部车厢的卧铺票,路上能少受很多罪。
钱晓荷夫妻俩很是惊喜,按照票价多付两成算作给的辛苦费,回头还请众人吃了一顿离别饭。
送他们走的那天,乐善发现月台上有她和妞妞,有钱晓荷婆家人,还有平时和钱晓荷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就是没有一个钱家人。
乐善趁着告别的时候悄悄问她:“你没有通知你父母那边吗?”
这要是万一她走后,钱家人不明不白找不到她人,非要揪住这个跟她婆家要人怎么办。
钱晓荷怎么会想不到这处隐患,点头说:“通知了,刚才来之前派人过去说的。”
只说今天走,没讲具体什么时间。
一般情况下,大家坐长途火车都会选择较晚一点的车次,夜里刚好在车上休息,等到第二天一早就到目的地了,不用额外耽误时间。
钱家人估计以为钱晓荷夫妻两个也是这样,所以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出现,八成还在家想着如何趁机从钱晓荷手里拿回彩礼呢。
可惜现在火车正要到站,他们即便收到消息立马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火车停下时,行李自有男同志们帮忙送上车,乐善和妞妞只护送钱晓荷上去找到位置,然后她们两人再下来,和钱晓荷透过打开的车窗告别。
钱晓荷起初还不明白她俩这样做的用意,直到火车鸣笛缓缓启动,乐善和妞妞一起朝她手里塞了个红包,让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乐善笑着挥手,“到了那儿记得写信回来,别委屈自己。”
妞妞追着火车跑了几步,两手搭在嘴边大喊道:“如果有急事就打电报,咱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好——”
钱晓荷一边哽咽地应着,一边从车窗口探出身子挥手,直到火车越驶越远,月台送行的人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这时她身后的人温声劝:“晓荷快回来,外面危险。”
钱晓荷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丈夫怀里。
两人就这样怀抱着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对亲朋好友的不舍,一起踏上人生新的征程。
他们走后,钱家那边发现被耍,终究还是找亲家闹了一场。
不过因为不用再顾忌儿媳妇,那家人倒是狠狠给钱家父母一个教训,差点把人弄进派出所吃牢饭,吓得他们再不敢随便去招惹了。
毕竟钱晓荷婆家人虽然都很好相处,但也不是啥软柿子能随便任人拿捏,相反因为他们家出了位前途不错的解放军,那腰杆子挺得可比钱家直溜,底气也足。
钱家人一看招惹不起,顿时全都老实了,半点儿没有当初闹腾钱晓荷时的厉害劲儿。
说白了这一家就是只会窝里横的主。
乐善听到后觉得好笑,特地把它记下来,等哪天给钱晓荷写信就告诉她这件事。
妞妞因为一个好姐妹的离开低落了许久,好在还有于老师陪伴她开解她,很快拿元宵节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元宵节吃汤圆看花灯是习俗,但乐善家今年不打算再照做。
介于去年吃汤圆的教训,她和时仲今年元宵一致决定不煮汤圆,改为煮丸子。
鱼肉丸子章 猪肉丸子章 荠菜丸子等等,有提前准备好的多种丸子可供选择,总之能粘住狗牙的汤圆是不可能再吃的。
时仲喝着丸子汤,想到去年这时候乐善把汤圆喂狗,结果狗牙被粘住了的事,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乐善一看就清楚他在笑什么,白他一眼狠狠咬口鱼丸子。
以后谁敢让她吃汤圆,她就跟谁急,哼。
时父也不喜欢吃汤圆,去年分给他的都吃完了没看出来,今年再看他吃丸子时的反应和好胃口,哪里还不清楚他也不喜欢吃那东西呢。
乐善庆幸自己没买,不然现在煮了也只能分给邻居们。
说来去年元宵他们家分了汤圆,这次什么都不弄好像不太好,最后干脆把丸子煮上一锅给每家分几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小碗丸子汤如果能让他们来年和邻居相处融洽,那就是值的。
而且大部分邻居收下后都回了东西,有来有往的一圈下来,他们其实没损失什么,同邻居们的关系却加深不少。
期间乐善送丸子给有知青回来探亲的那几家时,发现他们并没有刚开始看到孩子回来的开心兴奋,现在全都变得愁云惨淡的,家里气氛十分压抑。
乐善没有多问,送完东西就离开,心里大概明白他们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时仲也知道,或者说小楼院的人都清楚。
那些当知青的人只是过年回来探亲,他们能呆到元宵已是极限,元宵一过,他们必须立马回到下乡的地方继续支援农村建设,不然知青办就会找上门。
有这么一件事在,那几家人能高兴得起来才怪,当初孩子回来他们有多开心,现在离别之际就有多伤感。
这其中有些人已经认命,劝住家人后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而有的人因为实在受不了下乡的苦,又有城里的生活做对比,为了不回去便动起了歪脑筋。
正月十六那天早上,乐善还在睡梦中游荡,突然被外面噗通一声重响惊醒,随即听到一声惊慌的大喊。
“快来人呐,有人坠楼啦——”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
最近在调整作息,白天困得要命都不能睡,现在码完我已经撑不住了,滚去睡觉啦,晚安么么~
第94章 冒险
乐善被吓得惊坐起, 慌忙穿上衣裳跑出去。
时仲几乎与她同一时间开的门,身上的棉袄都扣错了扣子。
冬天的早上不是一般的冷,乐善立即让他回去把衣裳穿好再出来。
时仲朝出事的地方看了一眼, 打着哆嗦听话地回屋加衣。
乐善身板结实不怕冻, 把时仲赶回去后快步朝人群正在聚集的那处走去。
因为刚才那一声, 院里许多人都被惊醒,基本每家都派出来一个查看情况的人。
大家赶到出事地,瞬间被吓了一大跳。
坠楼的那人他们都熟悉,分明就是年前第一个回来探亲的知青, 不知道怎么从楼上窗户掉下来了,一条腿摔得扭曲变形,人已经疼晕过去, 好在没流多少血,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刚才发现他并尖叫喊人的是二楼一个大婶, 她本来只是准备开窗通下风, 结果眼前就刷地砸过一个人,差点没把她吓死。
坠楼知青的家人很快发现了情况, 他母亲踉踉跄跄地跑下来,噗通跪在儿子旁边哭着呼唤他的名字。
其他人看得心酸,连忙招呼着大家拿被子抬人送医院,知青父亲和弟妹随即赶过来, 看到儿子/哥哥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样子, 不禁瘫的瘫章 愣的愣, 根本帮不上忙。
幸好有过上次妞妞掉下来的经验, 大伙处理得还算有条不紊。
过程中小孩子都被拘在家里没让出来, 直到坠楼的知青被用被褥临时做出的担架抬走, 地上沾染上的几点血迹也被擦了, 他们才被放出家门。
乐善因为力气大被拉去作为抬担架的主力,和另外五人负责把坠楼知青送去最近的医院。
救人如救火,他们抬着人走得飞快,后面跟着的知青家人以及热心邻居差点跟不上。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医生接手后检查发现伤势看着严重,实际上只是腿骨摔折了,皮肉没被断骨戳破,筋络伤的也不多,只需要把断骨接好打上石膏养着就行。
这让大伙都松口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的小伙子腿摔断了,肯定不能再回乡下了啊,他这样子回去不仅不能支援农村建设,估计还会给人家老乡添麻烦。
医生得知情况叹口气,给这位知青开了重伤证明,让他父亲去知青办多跑几趟,说不定可以凭此办理留城手续,总得养好伤才行。
知青父亲感激不尽,迅速帮儿子张罗起来。
等到那位坠楼知青接好了腿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时,他父亲已经把留城手续给他办下来了。
知青知道后眼里闪过泪光,沙哑着嗓子问能留多久。
他没指望这么一次受伤就能直接留下不用再回乡下,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他只想知道可以留多久,能不能让他有时间寻找到摆脱知青身份的机会。
他父亲拿出手续给他看,知青办那边给了他三个月的养伤时间,三个月之后不论他的伤有没有养好,他都需要重新回到他下乡的大队。
知青看到这个时间没说什么,顾自开始沉思起来。
当时乐善就在一旁,被父子俩下意识忽视了,也让她听到了他们两个的谈话,回去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时仲等她回来听完后一针见血道:“哪里不对劲?大概是时机太巧了。”
本来今天就是探亲知青们回乡下的日期,那人经过这么一摔暂时可以不用回去了,给自己争取到三个月的时间。
“不章 不至于吧?”乐善被他说得心头一瘆,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人也太狠了点,平时看着他也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时仲说人都会变的,特别是当所处环境发生巨变的时候,人的性格最容易受到影响,就像他,就像那个知青。
乐善被他讲得都开始相信这真是那人故意的了,可是为了留城三个月就把腿摔断值得吗?养好后不还是得回去,白白遭罪。
时仲却道有这三个月时间,人家万一能找到工作机会,摇身一变成城镇职工,那不就可以不用再去当知青啦。
乐善默了默,城里工作有多难找,没谁不清楚,用半残甚至生命的危险换来这样一个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机会,不得不说对方真的是个狠人。
像他们这样想的人不少,小楼院住了几十户,总有聪明人在,不过大家虽然多少猜到了这次知青坠楼的真相和企图,但是都没摆到明面上来说。
知青的父母为了给儿子收尾,从医院回来后到处送吃送喝,都快把小楼院的邻居送了个遍。
大家吃人嘴短,这下更不会多讲什么。
除开另外几家家里同样有知青回来探亲,现在到时间不得不走的人。
他们也猜到了这次对方坠楼受伤的用意,想效仿却不敢冒险,而且时间太紧没有准备也来不及了,今年只能作罢。
在那位知青住院期间,这些人再次背上包袱坐火车离开,家人们流泪满面地送走他们,导致那两天小楼院的气氛都是低迷的。
一周后,摔断腿的知青打着石膏回家养伤,也许是为了不刺激到其他有知青的人家,此后他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只有他父母变得忙碌起来,整天跑这跑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乐善有时仲之前的提醒,倒是能猜到他们八成在给儿子寻摸工作机会。
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乐善也没有多管闲事。
她现在忙着带新来的助手文秀,之前有钱晓荷在还好,梅姐交代下来的任务好歹有她一起分担,现在钱晓荷走了,文秀又是刚来没有经验,所有的活都只能由乐善来做,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乐善打算先努力把文秀培养出来,重要的活做不了,起码得能给她打下手吧,不然招她进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