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从轿撵上一跃而下,红裳和墨发在空中飞舞,众人看的更呆了。
见过九千岁真容的并没有几个,从皇上登基后没多久,他便带上了那白玉面具,即便是入寝,他也从未摘下过那面具。
德妃是第一个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的,她望着那张和皇上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心中苦涩难言。
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今日成亲关乎七皇子日后能否继承皇位,她不容许有一丁点的差池。
“不知九千岁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德妃沉稳的笑道。
众人听到德妃的声音,才依依不舍的回神,原来这是九千岁,那个心狠手辣的九千岁。
便是九千岁的外表再是美如冠玉,却没有人再敢去观望他了,他们都还想再多活两年。
九千岁微微挑了挑眉,薄唇贴近烟枪,轻轻吐出淡淡的云雾:“今日是七爷大喜之日,本尊自然要为七爷送上些贺礼,以表心意才是。”
德妃咬了咬唇,他不给她捣乱,她便已经求之不得了,哪里敢收下他送的贺礼。
但既然九千岁已经说了送来贺礼,她若是拒绝,那还不知他该怎么样找茬。她笑了笑:“既然是九千岁送来的贺礼,那本宫便替旭儿做主收下了。”
说罢,她对着侍卫挥了挥手:“去,将九千岁的贺礼搬到后院里。”
侍卫领命后,刚要上前,九千岁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德妃,低低的笑了一声:“既是贺礼,自然要当面打开一观才是。”
德妃一听他这个语气,便知道他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声音也有些不自然:“等到明日再观赏也不迟,如今还是尽快让他们入洞房才是。不然若是误了他们吉时,那可是罪过了。”
九千岁的手腕微微一转,那烟枪便在他的指尖转了一个方向。他眯了眯眸子,伸出另一只手,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坠下一根红丝,那红丝的尾端系着一块通体纯白的宝玉。
“这可是大礼,德妃娘娘还是看上一眼为好。”他轻笑一声。
苏清清在看清楚他手中的宝玉之时,便心中一凉,她猛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块宝玉怎么会在九千岁的手上?
七皇子和德妃也是一怔,那宝玉看着甚是眼熟,像极了苏清清手中的那一块宝玉。
左丞相和林夫人相视一眼,两人心中有些疑惑,德妃送给左曦曦的宝玉,他们都是见过的。
“怎么?不认识了?”九千岁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摇了摇手指上的宝玉,笑眯眯道:“七爷娶个假千金回去,还甚是沾沾自喜。”
苏清清忍不住了,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刚想呵斥九千岁胡言乱语,却在接触到他冻死人的目光后,浑身一颤,她微微有些结巴:“你,你莫要胡说八道......我的宝玉才是真的,你拿的是假的!”
说着,她从腰间翻出了宝玉。这是赐给她高贵身份的象征,为了怕苏年年偷走它,她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
七皇子也反应过来了,他从苏清清的手中拿过宝玉,冷笑一声:“九千岁莫不是来闹事的?今日是我和曦曦的大喜之日,你却拿一块假的玉石来哄骗众人,不知九千岁是何居心?”
九千岁瞥了七皇子一眼,眯着眸子低笑道:“看来七爷还真的是爱自欺欺人呢。”
他对着大堂外的黑衣人轻轻勾了勾修长的食指,黑衣人便从府外搀扶着一个老汉进了门槛。
苏清清的目光在接触到老汉的面容之时,她腿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苏年年瞥了一眼门外,九千岁所言的确不假,如今苏爹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见苏清清的反应,七皇子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不过是个老汉而已,她这么害怕作什么。
苏爹走进了大堂,在看到地上哭的已经失声的张氏,和面色惨白的苏清清时,他皱了皱眉,走向了九千岁:“女婿,你不是说喊我来看女儿成亲吗?”
众人皆是猛吸了一口凉气,这老汉疯了吧?他竟然动手拽了一下九千岁的衣袖,甚至还管九千岁叫女婿?!
真是晦气!本来以为是喜事,这老汉一来,就要见血了!
按照九千岁的脾气,应该先剁了着老汉的双手,若是不解气,估计还要割了他的舌头......
九千岁扶了一把苏爹,温和的笑道:“丈人说的是,这苏清清可不就是你的女儿,今日可是她和七爷成亲的大喜之日。”
众人:“......”
他们第一反应,是集体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而后又揉了揉眼睛。他们是不是听错了,九千岁说的应该是将老汉拖出去剁成肉酱,而不是说丈人说的是,还亲自扶了一把老汉?!
要知道,便是德妃这般位高权重的宫妃,也是从来没有被九千岁扶过的。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皇上,才配的上让九千岁亲自扶着。
这老汉到底是什么人,才配的上让九千岁扶着?
九千岁也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若是他知晓,定然会命人将他们按进水里洗一洗耳朵,他方才都叫了丈人不是。
“清儿?怎么是你成亲?你若是成亲,为何爹丝毫不知情?”苏爹皱起眉头,望着失神的苏清清问道。
七皇子愣了愣,他上前两步追问道:“你叫她什么?她是你什么人?”
苏爹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便是你和清儿成亲了?我是清儿她爹,你难道不知道吗?”
“对了,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清儿成亲,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跟我说?”苏爹弯了弯腰,对着地上的张氏问道。
“你也认识这疯妇人?”七皇子追问道。
“你怎么说话的?这妇人是清儿她娘,按理来讲,你该喊她一声丈母。”苏爹微微有些不悦。
坐在高处的德妃已然将此事看了个通透,这老汉便是苏清清的父亲,那疯妇人则是她的娘亲,苏清清根本就不是相府失散的千金,而是假冒千金的贱民一个。
看起来此事乾坤已定,怕是没有扭转的余地了。
德妃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罢了,再观望一番吧。既然此事已出,就如同覆水难收,不管苏清清是不是真的相府千金,只怕左丞相的心里头都有个疙瘩了。
左丞相从高处走下去,他踱步走到苏清清面前,面色铁青的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老夫说,你的养母已亡,你的养父病重吗?”
七皇子犹豫了一下,也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派人去照料你重病的养父,但派去的属下告诉我,你的养父不在那村庄了。我问起你时,你不是说他病重逝世了?”
两人的质问,便如同是铁山一般,重重的压在了苏清清的身上,将她压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张氏闯进来,她可以撇清关系。九千岁拿出宝玉,她可以指责他的宝玉是假的。可是他连苏爹都搬了出来,她还怎么样?
见她沉默不语,九千岁挑了挑眉,冲着左丞相淡淡一笑:“说起来相爷还要感谢我一番,若不是本尊的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她爹。你这认回来的宝贝女儿,就让她那个糊涂的娘去药死她爹了。”
苏清清的脸变得更白了,她的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左丞相见到苏清清这幅样子,怎么还会不懂,什么养父,什么养母,她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血脉!
苏爹的面上一片迷茫,他见众人都不理会他,他颤颤巍巍的走到了苏年年的身边,努力的将身子半蹲了下去。
苏年年连忙伸手扶住了苏爹的手臂,苏爹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年儿,你最听话。爹有些糊涂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你跟爹说一说好不好?”
苏年年红了眼眶,这次倒不是装的,她知道她即将要完成任务了,等她完成任务,便要从这个世界离开了。虽然她只在这里待了一月有余,却感受到了许多在现代世界没有感受到的真情。
苏爹的父爱,左小六的友情,还有九千岁对她真心实意的维护和喜爱。
她咬了咬唇,在地上给苏爹叩了一个头:“爹,我对不起你,终究是没护住清清的秘密。”
“那日我和清清一同进城,我本欲给爹去抓药,却不想清清却非要说给我寻亲。七爷心善,收留了我们,清清和七爷的关系好,她说让我将宝玉给她,她让七爷帮我寻亲会快一些。”
“我那时并不觉得凭着一块玉能找到亲生父母,只是一心想给爹治病。可我也不忍违背了清清的好意,所以我便让人打了一块仿造的宝玉给了清清,当了真的宝玉换成了银票想给爹治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上有些难过:“我没想到清清会把玉给七爷后,还说那是她的东西。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等到七爷走后,清清却威胁我,说是苏家将我养这么大,这宝玉给她便当是还了养育之恩。”
“她还说,若是我跟七爷说出真相,便是毁了她的一生,负了爹养育我这么多年的恩情。我虽然委屈,却也不敢背负这个天大的罪名,只能按照妹妹所言的,将真相憋在心里。后来清清入了丞相府,跟七爷有了好姻缘,我便更不敢多说了。”
“那日我听到六妹妹说清清在府外遇见了个疯妇人,后来我打听之后才知晓那妇人是娘。我担心爹自己在村子里无人照料,却也不敢去求义父义母,更不敢去找七爷,无奈之下只好请求九千岁派人去照看一番。却没想到清清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竟让娘去暗杀了爹......多亏了九千岁,救下了爹!”
苏年年说罢之后,便悲恸不已:“都怪我,我早该制止清清犯下大错的,我也不该将真宝玉当掉,这样清清的身份便也不会暴露了。都怪我啊!”
苏爹怔怔的听完她的话,他哆嗦着手掌,狠狠的扬了起来,一巴掌扇在了苏清清的脸上。
“你这个逆女!你姐姐的身份,你也要抢!你现在真的是本事了,连你爹都想杀了!”
众人听完苏年年的话,再看苏爹的反应,顿时唏嘘不已,一时间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真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心狠手辣,这野鸡妄想变成凤凰不是不能理解,但她狠毒到要弑父,真是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看起来说话柔柔的,方才七爷命人将她亲娘拖出去打死,她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撇清跟她亲娘的关系,也不怕遭雷劈!”
“啧!七爷可真是倒霉,和这种贱民结了亲,说出去可要被人笑话死了!”
“说起来,这相府的真千金,似乎在上次狩猎的时候,投出了一个全壶。对了,上上次游船宴上,她还吟了一首诗!果然真千金就是真千金,那气质是这种野鸡假冒不来的。”
......
大堂中咒骂苏清清的声音此起彼伏,赞美苏年年的声音也不绝于耳,两种声音充斥在整个屋子里,令苏清清的表情变得更加麻木。
林夫人已经哭红了双眼,从高处疾步小跑了过去,她的唇瓣都在轻颤,她一遍又一遍的抚着苏年年的双手,嘴中不断的念叨着:“你受苦了,娘亲让你受苦了啊!是娘亲太糊涂,这么多次竟然没有认出来你,这不怪你!”
“早在明熙抱住你喊姐姐的时候,我便应该想到了!娘真的是糊涂啊!”林夫人哭的稀里哗啦。
苏年年连忙给林夫人擦着眼泪,她摇着头:“不怪你的,是我的错,我刚开始便不该纵容清清,让她犯下如此大错。”
左丞相也上前了两步,声音微颤:“我的儿啊,你受委屈了!爹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这场认亲的场景很感人,但德妃和七皇子的面色却已经有些发青了,他们费尽心思,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女人,竟然不是身份高贵的相府千金,而是一个贱民野鸡!
七皇子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相爷,我也是被蒙骗在鼓里了,这婚事算不得数。我改日上门重新提亲,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年年的!”
德妃也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严厉:“真没想到这女人竟蛇蝎心肠,还冒充了相府千金,这都是误会,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这婚事做不得数的!”
苏年年在心中冷笑一声,年年?
七皇子也不嫌恶心!
她握着林夫人的手,漠然道:“我记得我曾在七爷接亲之时,问过七爷几个问题。莫非是七爷记性不好,这么快便忘了?”
“无妨,那我便提醒一下七爷好了。”她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七爷说自己爱的是清清这个人,并非是她丞相千金的身份。怎么,七爷想起来了吗?”
七皇子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苏年年竟然在这里等着他,那时他为了尽快摆脱苏年年,赶紧把苏清清接走成亲,才会随口这么一回答。
谁知道,这却成了苏年年不嫁给他的话柄了!
他越想越气,他要娶得是相府千金,可不是苏清清这个贱民的女儿。
七皇子的脸憋得通红,却想不出一句反驳苏年年的话,他气的脑子一昏,扬起脚用力的踹在了苏清清的后背上。
苏清清正在呆滞的失神,身后传来一阵剧痛,她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踹飞了一尺远,整个人都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她的脸撞在了桌角上,鼻子被撞得瞬时鲜血直流,她怔怔的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尖叫出了声。
左丞相虽然也气苏清清冒充他女儿,却也完全没想过打她,毕竟苏爹打她是因为那是她爹,如今他跟她也没有关系了,更不会跟她动手。
他吸了口气,幸好不是苏年年嫁给了七皇子,就七皇子这个脾性,还口口声声说爱慕苏清清,之前还那般贴心维护苏清清,如今却因为苏清清的身份,对她大打出手,七皇子简直是太可怕了!
左丞相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苏清清,只怕嫁给七皇子的人,今日就是苏年年了。七皇子看中的根本就是苏清清,而是他丞相府的势力。
伪君子比真小人还可怕,七皇子一直将自己伪装的那般好,如今却因为一点小事便暴露了真容,可谓是披着狼皮的羊!
七皇子踢完了苏清清,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颤抖着手,对着苏年年祈求道:“年年,你看,我替你惩罚她了,你不要跟我怄气了。你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说了,咱们之间还有婚约!”
苏年年没有说话,左丞相却挡在了她身前,面无表情道:“如今这婚约便作废了,老夫不会将女儿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