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普通的绣线,轻扯两下就断了,断然不可制成簪子。
除非用的是混了蚕丝的上品绣线。
要知道比起普通绣线,这混了蚕丝的线极为昂贵,因为蚕丝有韧劲,混在绣线里面,能够保护绣郎在绣花的过程之中不断。
而这种绣线在永合镇上来说,多半是用在男子嫁衣上的多。
毕竟,自古以来,这嫁衣断线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世间的男子,哪一位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地够祈求一个好的姻缘,所以都会遵循这样习俗,自己亲自缝制嫁衣。
就算再穷的落魄户,在家里的男子待嫁时都会用上,能买得起的最好的绣线,用来绣嫁衣中央的最显眼的花纹。
而整个镇子上,品类最全的绣线铺子,就要当属她们何记,不仅是这镇子,还有周围的几个村子的蚕丝线大多都经由她手。
可她却从没听说过有哪位老主顾们会这门手艺啊。
正当何添玦在柜台前托腮思索,烦躁不已的时,夫郎云婴从绣棚里抬头,缓声提醒道:
“妻主,奴还记得,这几日就有一个女子来买过这种蚕丝线,那人还与谭家小公子相识。”
与谭家小公子相识的女子.......
好像确有其人。
除去经常买蚕丝线的那几个老主顾以外,自己确实将这蚕丝线卖给过一个女子。
那日,恰巧她在店里,还看了好久的大戏,那女人好似爱惨了那谭家小公子。
尽管那公子脸着这面纱,克己复礼,但那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伤人。
最后那女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哀怨到久久不能回神。
现下细细想来,这女子好似之前就曾来过铺子。
之所以略有印象,不是因为她身为一个女子来铺子买绣线。
相比那些个香粉铺子来说,丝线铺子有女人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多数良善人家夫郎都不被妻主允许在外抛头露面,而这些夫郎们又想整点散碎银子补贴家用。
是以,很多时候,都是由妻主帮忙采买绣线,或者将绣好的绣品带过来,放在这里售卖。
寻常这些女人来的时候,只需出声询问,或转述自家夫郎急需的线样,再由她或者是云婴在这一屋子的绣线里细细找来。
可这位女子不一样,不仅每次都会对着绣线摸来摸去,显然很是懂行,而且她每次都只卖一点点。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哪里有女子喜爱做绣活的。
现在经云婴这么一说,虽然还不敢确定,但她心里已然八九不离十了。
经由这些年的一些个历练,让她隐约觉得这必定是一个大生意,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先见到那簪子。
不止是要细细分辨一下,到底是否是用的自家的绣线,还要看看那簪子到底是否像说的那样的,
神乎其神。
***
镇子上的一处雅致的大宅子中,今日是由镇子上的陈员外的夫郎牵头的宴席。
虽然明着为赏花宴,但来的大家公子,郎君们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想见见沈家郎君的那个簪子。
这两日街上可都传遍了,说这沈家大郎的过门仪典的簪子不一般。
尤其是曹家的两兄弟。
要说这在沈家大郎的婚事出来之前,这两兄弟的婚事可是永合镇子人人称赞的好姻缘。
原因无他,这两兄弟被许配给了镇子上最富庶的一家人,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曹家哥哥嫁给了富商姐姐,而弟弟则是被许配给了富商妹妹。
这好似上天赏赐的缘分一般,顿时就受到了好些个人的的祝福,两人的备嫁礼也都被人效仿。
今天传言这曹家哥哥用的是哪家的绣线绣的嫁衣,明日里又传去这两兄弟去了哪家挑选喜鞋。
一时间,两兄弟可是出尽了风头。
可是自打沈家大郎的事情一出,两兄弟的婚事就鲜少有人在提及了。
现在更是被这沈家大郎那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簪子压了一头。
两兄弟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放下了家里的嫁衣不管,偏偏要跑过来凑热闹。
他们倒要看看这众人口中的簪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终于,在千呼万唤中,随着一辆华贵的轿辇停在别院大门口,沈家大郎带着一副面纱,款步而来。
紧接着众人都朝着他头顶上的簪子望去。
而这其中的何添玦就是一个。
男人高束着头发,一身玄色的衣袍,只有头上的那支发簪,此外再无别的装饰。
这簪子如若不仔细看确实未曾看出来是绣线所制的,远远地插在发间,就像是别了一朵靛蓝色的牡丹,吸引了一直蝴蝶。
可这世间哪里有靛蓝色的牡丹?
直到沈家大郎离得近了,她才看出来,这靛蓝色的牡丹真的是用线缠着的,上面趴着一只浅色丝线的蝴蝶。
蝴蝶的身子用的是蓝色的琉璃,翅膀分明是用的不同颜色,但却因为是同色系的原因,并不突兀,反而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灵动了。
但更绝的是蝴蝶的两只眼睛,两只眼睛是用小粒的珍珠所作,用金丝围着小棒绕成了连在一起的小圈。
能够让佩戴者随着步伐的摆动,一颤颤的。
再配上这一身打扮,清淡素雅,却有了大家公子一般的气韵。
“这是谁家的工匠,竟然有这般手艺。”
“这是用什么做的?”
“是绣线。”
“竟然是绣线。”
围着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时曹家两兄弟嘲讽道:“还极为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用并不值钱的绣线做的吗?我瞧着一个两个都快要夸上天了。”
“这哪里能比得上金银宝石了?就一个绣线缠绕的簪子而已,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曹家哥哥们此言差矣,这簪子真是我用来做过门所用的,簪子便宜但又精致,既能显得雅道,又不铺张浪费。”
“这当真是巧思啊,不知沈家哥哥,你这簪子是谁人做的?”
“这簪子并非是我找人做的,而是是家弟赠予我的,据说是同村的一位元姓女子所作。”
“女子?女子竟然还有这么精致的手艺?沈家哥哥莫不是诓我们呢,不想我们也用上这样便宜好看的簪子吧?”其中一人出声打趣。
“这位郎君说笑了,据说这女子还有些更新奇的款式呢,何况这水头村也不远,不妨去问问。”
这沈家郎君的话同时也传到了在一旁围观的谭家主仆耳朵里。
“公子,你说沈家郎君说那位元姓女子可是咱们认识的那位?”
谭言摇摇头,人群中出来,落寞地坐到廊庭下:“若是元姐姐,她定会做个送给我的。”
“也是。”定然想了想,看了看一脸忧愁的自家主子,劝道:“主子别难过了,你生的这样好,一定会找到比那什么御使更好的归宿的。”
“不,我不是因为这个”谭言垂下眼眸,掩饰这心里的失落,他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御史。
他所在意的是元笙笙。
前几日,在桥上,他都那样主动示好了,可元笙笙并没有来找他。
他在家一直等了好些天,都没有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这让他满心惶恐。
她真的好像变了。
虽然音容笑貌未改。
但他就是能从眼神感觉到她的转变,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从前能溺死他的爱意。
自表哥变成了宫中的小主之后,家里确实ʝƨɢ*日子好过了很多,他也十分的感激上天。
但却没想到这样的生活会同元笙笙变得疏离。
爹爹整日里都在自己耳边念叨,他的容貌较表哥还要美貌上许多,以后必然也是要嫁给这人中龙凤的。
娘更是强硬,强制让他和元笙笙断了往来。
她们,好似全然忘了元笙笙是之前是怎么帮助她们的。
以前,因为娘身子不好,所以家里这一辈就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一家人的全靠爹的绣活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清贫。
可谁知道远在外村的表哥家里遭了难,逃荒逃到了这里,不得已上门求助住到了他们家。
娘本来是不想收留,但架不住爹爹哭天喊地的架势,所以这一家人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了。
在那些一看望不到头的穷日子里,多亏了元笙笙。
那每日砍好的柴,水缸里时时刻刻都满当当的,还有时不时送来的粮食,都是元笙笙对他的情谊。
那时候的爹爹在得了粮食之后,还欣慰的摸着他的头,感叹他好福气,未来能有这样一位好妻主。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但却开心,他整日里盼着能长大,想要赶紧成她的夫郎。
他想每日都于她在一起,为她洗手作羹汤。
可没想到,表哥救的那个女人竟然是当朝的太女,更是没想到那女人没多久之后,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帝,
他还记得那日,很多穿着华服的人上门,乌泱泱地将整个家里全部围了起来。
光是拴着红绸子的谢礼就塞满了整个院子。
当那道圣旨被宣布完的时候,一家人的反应都是蒙的,家里所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就是表哥,他跪在最前面,对着那人磕着头。
就这样,表哥上了轿子,满院子的贺礼被留了下来。
看这样娘和爹开心的摆弄着这些金银财宝。
他的心头只有失落,他心里有一种感觉——
就好像,表哥为了他们,自己卖掉了自己。
之后,他们家就搬去了镇上,离开了这个从他记事开始就在的小村子,也与这里的人断了联系。
包括元笙笙。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捏紧了一样,有些钝痛。
他看着因为他的离去而日渐消瘦的元笙笙,心疼的紧。
但他却无能为力。
那日,父母亲更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改了自己的婚事。
他已经失去了那个羞红着脸,
柔声唤他言言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新冠病毒吃掉了我的大脑,谭言吃掉了她的花糕感谢在2022-12-23 22:07:32~2022-12-28 19:1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鸟无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点放假! 3瓶;雨后、森沫 2瓶;花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吃饭
几经波折,何添玦终于到了水头村。
自赏花宴回来之后,她便动了这心思,问了好些个人,才终是弄清楚了那后八村沈家小儿子——沈如澜的住处。
也所幸他的妻主是村长之女,住处要好找些,不然,她只怕还要花上更多的功夫。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今日村子里面的路格外的难走,但偏偏这沈如澜的家门口还有一个落满了枯叶的水泥塘。
池塘连着的路既窄小,又湿滑,害她险些摔了一跤,差点就跌进去。
何添玦站在木门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摆后,叩响了小院的门。
只是,她敲了很久,都无人应声。
听闻,这沈如澜并不做活,平日里也不常出门,但此番却不在家.....
思及至此,何添玦弯腰从门缝向内看去,只见,院子里面的主厢房门窗紧闭,
看上去好似是真的无人在家。
她又在小院门前站了一会儿,见里面毫无动静后,这才死心,正准备沿着那池塘的小路回去之际,
却见,不远处有一男人与她迎面走来。
男人身量高大,未带面纱,虽走的极慢,但步子落在这湿滑泥土的地面却显得十分的稳当。
他修长的指尖还握着一根竹节盲杖。
原来,是个瞎子。
何添玦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上前碰碰运气。
瞎子就瞎子吧,毕竟,她可是好不容易抢在别人之前打听到了这里,为的就是想同那个做了蝴蝶发簪的女子先一步认识。
这若是等众人得了空,都知道她的本事之后,那可才真真的失了先机。
来的时候她志足意满,不曾此番竟是扑了个空。
可却不甘心只是这样无功而返。
何添玦大步上前,极为娴熟地拱手作揖:“这位公子安好,你可知道这家的人都去哪儿了吗?”
她自诩语气和善,态度恭敬,别说是男子了,就是女人也都会看在她的谦和的绝佳气度上客气地回一句。
但显然,她不知道在她眼前的男子并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
只见,他神情淡淡,脚下的动作连停都未停,饶过她,继续向前走了。
???
“这位公子,我本无意冒犯,我是镇上.......”
何添玦追在男人身后,她话都还没说完,男人就径直走向了水塘旁的另一间屋子,
随后他将院子的门重重地关上,将她挡在了门外。
........
这人,
怕不是又聋又瞎?
何添玦想着。
而此时,另一边,永合镇的集市上,是挎着菜篮子的如澜和林水二人。
因为今日是如澜做东,要宴请元笙笙,既然是宴请,那势必就要买些稀罕的食材。
什么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鲈鱼来上些。
不仅肉质鲜美,还能够步阳五脏,强筋健骨,最适合在码头上卖力的笙笙。
什么清晨山里面刚摘的珍奇菌子,雨后冒出尖的笋子,还有最滋补的老公鸡,但凡是补肾益气的,通通的都来上些。
午时还未到,元笙笙提着从镇上打来的两壶酒,就到了林水院子门口。
她老远就闻见了从院子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
“如澜姐夫,林水姐,你们家这香味都快飘出村子了。”
元笙笙刚进院子,就毫不夸张地对着挽起袖子,在灶台前忙活的沈如澜就是一顿夸。
将他夸得合不拢嘴后,元笙笙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
“林水姐,我还买了你最喜欢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