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吗?”
“我同意了。”
大门骤然敞开,那位婆婆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云笙:“今晚先来教你作为圣女应当要做些什么。”
“他能和我一同前去吗?”云笙指着郁起云道。
“不可,不过这也要不了多久,让他在这稍等片刻吧。”
云笙转身看向他,望见他朝自己笑道:“无妨。”
门很快被关上,适才涌进来的丝丝凉风片刻便融进了温热灯火中。
郁起云行至门前,又用指尖触了触,果然还是设有结界。
他紧紧攥着手,脸色很是苍白。心绪忽地飘至在禁室的那一晚。
想了好久,他又抽出腰间的剑在手臂上划过一道,鲜血刹那间涌出。
这抹艳丽的红很是刺眼,郁起云紧紧抿着唇,犹豫了半天还是凑了上去。
一摊新鲜的血液在嘴里停留了半天,他却半点血腥味都尝不到。
果然,味觉已经消散了。郁起云苦笑着。
“小郁?能听见吗小郁?郁起云?”
玉听有声音了!他赶忙回应:“能听见。”
“适才和你们联系怎么一点信都不回啊,此次圣女的信息有误,真正的圣女应该是在最深处的那一间。”这是段流景的声音。
“师兄,这里肯定有问题,一开始我们就无法联系你们,而且那位假圣女在我们来之前就被杀了,师姐她被推上了新一任圣女。”
“你们现在在哪?”
郁起云朝着窗口瞟了一眼,但只能望见流动的火焰尖不断冒着青烟。
“算是内部吧,具体地点我也不知。”
玉听那头应了声,断断续续地又没了声响。
没办法,他只得又坐回榻边,在心里捋一遍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
既然那名女子是假的圣女,那为何这位老妇人要说她是圣女,难不成是在这专门等着云笙的?
还有那杀人的手段,几乎是毫不留情了,她们生前有很大的仇恨?
正思忖着,门口传来一声轻响,云笙回来时头上还带着一顶缀满流苏落带的帽子,乌黑的长发编成一股股的辫子,顺着脖子搭下来。
“都说了些什么?你注意到这里是在内层还是外层?”
云笙看了他好久,才缓缓问道:“小情人,你怎么还不过来?”
郁起云觉得好笑:“你还叫上瘾了是吗?”
见她迟迟站在原地,他只会走上前又问了一遍:“外头有没有什么显眼的东西,我适才联系到了师兄——”
话未说完,一道温热的触感袭上脸,云笙蓦地抓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你……你这是做什么?”郁起云怔了怔,定定地愣在原地。
云笙松开他的衣襟,又不断探向下,被郁起云一手抓住。
“不是你——”
他忽然意识到云笙有些不对劲,她的眸子里像沁着一摊流动的泉水,又似是藏着一团喷薄欲出的火焰,脸色也带着不太正常的红润。
郁起云一边往后退,一边还得应付着她那不安分的手,退至床沿边时被她冷不防一推,两人齐齐倒在床榻上。
“师姐你冷静一点。”郁起云眼疾手快地拦下了那只想去解他腰带的手。
灯火缱绻,印在两人之间,云笙浑身上下镶着的银铛被晃得叮铃作响。
云笙盯着他看了好久,有些委屈道:“你放开。”
“我可以放开,你正常些行吗?”
云笙眼里还蒙着雾气,她点点头,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见她总算消停了,郁起云这才放开手,又与她隔了一段距离背对着她,一边用玉听传音段流景一边回头观望。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
“快了快了,云笙呢?”
他回头看了云笙一眼,她正捏着自己的手腕发呆,似乎无暇顾及自己,他这才转过头来小声道:“师姐看着精神不太正常,师兄你得赶紧了。”
“怎么个精神不正常?不会还要你命吧?那在我赶来救你之前,你把命保住就行。”
“不是,她——”
一双芊芊细手缓缓抚上他的后颈,耳垂上传来细腻的柔软的感觉,齿尖咬上肌肤的噬感被无限发大,似是一阵带着热意的电流蔓过全身,心尖处犹如被轻轻挠了挠。
耳边还留着她呼出的气息以及发间的清香,郁起云蜷着手指,后背都快要沁出汗来。
“不是让你正常些别乱动吗?”郁起云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将还挂在他脖子处的手扳下来。
唇瓣顺着后颈一点点移至下方,触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激起一阵涟漪,热气在室内慢慢融化开来,层层绕着漫散在空中。
郁起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微转过头掐住她的脸,四目相对之下,溢出来的是涟涟热意。
他舔了下嘴角,毫不犹豫地抬起手。
一记手刀下,云笙暂时昏了过去。
“师兄,你到底来了没?”
玉听那边没人回应。
半柱香时间后,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伴随着段流景急促的声音:“郁起云你还活着吧?”
第十七章
◎中蛊◎
段流景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流连了片刻,最终定格在衣衫不整的郁起云上:“你们这是……”
“先离开这。”
郁起云摸着耳垂,朝他扬着下巴:“麻烦师兄了。”
他拉好衣领后扶上门上雕花,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只见不远处倒着几个横七竖八的人。
稍夹凉意的夜风吹动一簇簇向上窜的篝火,数团飞蓬略过半空向远处飘去。
四周环着黑压压的山,阴沉漫步,似是没有尽头,山与天黏合着,共同织造出一卷黑夜。
将目光又收回后,他问道:“师兄你怎么找到这的?”
段流景正扶着云笙靠到他背上,将她固定好后才抬头回答。
“说来也奇怪,我来之时这整个寨子就你们这一间还亮着灯,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中途就几个功夫浅的要命的人半死不活地拦了一下。”
不应该啊。
郁起云指腹划过那道痕,在段流景视线投过来之际撤下衣袖挡住,垂着眼睑不言不语。
怀着重重忧心,他在离开时悄悄留了张符纸贴在墙上。
来时便没有多少人挡着,离去时更是一路顺畅。
等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后,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才爬起来,一名老妇人带着一顶镶嵌银片的尖帽缓缓从后头现身。
“大祭司,就这么放他们跑了?那圣女怎么办?”
“不急。”她握着手腕处的镯子,其上还缀着数串叮铃作响的小铃铛,“他们很快就要再回来的,除非他们不想活命。”
她带着笑意轻蔑地瞟了眼适才关着他们的屋子,伸手一挥,那张符纸便顷刻飘到她手上。
“走吧,我们只需在这静候便是。”
大祭司转身离开,身上脚上那一串串铃铛被荡出阵阵清脆的声响,散在风里流淌一地。
随着她背影消散,一张被焚烧得只剩边角余烬的符纸还不断在空中舞动,一星半点被风吹过的星火还不时燃起。
——
云笙被她领至一间暗隔房里,地上铺着柔软的白色野兽皮,各种柜子上都摆着形形色色的罐子。
墙上悬挂着不同动物的兽角,最里头那张红木桌上还焚着熏香。
香的味道不是寻常的花草清香,也不是名贵香料烘制,里面似乎还夹着一些不同寻常的调料。
有些刺鼻,但不至于是劣制的让人觉着恶心的气息。
那冉冉升起的青烟顺着香炉,不断充斥着整个屋子,又不紧不慢地冲上头脑,云笙下意识地想用袖子挡住口鼻。
“你不喜欢这个香?”面前的大祭司朝她笑了笑,掀起小炉的盖子细细嗅着。
这气体在头脑里侵占的空间越来越多,一连串晕眩感令她都有些站不住脚。
“又不好闻。”云笙闭着眼缓了好久,才勉强站住脚,从牙缝里憋出这几字。
祭司见她这般模样,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不好闻吗?好像确实,这毕竟是那个女人的尸骨焚制的,表面看着一身芬芳,实则还是腐朽不堪。ʝƨɢ*”
她拿起滚烫的香炉,手却像感受不到那异常的温度一般。
云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变得暗沉:“你到底想让我来做什么?”
祭司毫无预兆地将手里的香炉摔向地上,里面几堆还未被燃尽的白色骨灰洒落一地,将洁白的毛皮也沾染上了一层灰。
云笙被她这一举动给惊得一颤,看着地上的骨灰,又抬头看向她,神色暗暗。
祭司嘴角还是挂着那抹和蔼的又带着诡异的笑容,好似方才砸香炉的人根本不是她。
“放心,你是圣女,只要按照我说的做,谁都动不了你。”她走上前,用枯瘦的裹着厚厚茧子的手轻抚云笙的脸,眼里含着无限的柔情,像是在注视着一位深爱了多年的情人。
“你这脸,和我年轻时很像。”
云笙被她这轻抚举动激起一阵疙瘩,想要退后,却发觉手脚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眼睁睁地望见自己的手扶上发丝,无比熟稔地扎着辫子。
在面前女人满意的注视下,又行至她跟前,接住了她递过来的一个黑色盒子。
打开后,一条正在沿着盒子内壁不断蠕动的虫子映入眼帘。
视线越来越下,她甚至能望见那条虫子的眼里还清晰地倒影出她的身影,一个长相和她相似又不能说全然一样的女人。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要!把它拿开。”
她拼命想把这东西甩开,却发现它好像就粘在手上了一样,这条虫子不断地爬出来,慢慢地爬到她的手臂上,濡湿的滑腻的触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惊慌地抬头一看,屋里不知何时全都爬满了这样的虫子。
密密麻麻地,从窗沿、木桌、墙壁处不断地朝着她的方向蠕动,挂在墙头的兽皮上悬着无数顺着它边角爬动的青虫,几乎快要将它拉扯下来。
成千上万条虫子眼里都印着她的身影。
那些青色的一节节身子上,她甚至能看到那饱满的腹部还淌着白色液体。
“这是蛊虫,只要让他们进到你的身子里,慢慢腐蚀原有的污浊,你很快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圣女了。”
声音带着蛊惑意味,一点点钻进她的耳边。
“我不要!滚开!”她听见自己不住地哭喊着。
“这可由不得你。”
……
“滚开!放开我!”
云笙激动地挥着手,一巴掌呼上了一张有些柔软的脸。
正挟制着她双肩的林长青额头青筋暴起,望着周围偷笑的众人眼里几欲喷火:“不是,你们来个人帮忙按住她啊,我这都被她扇了多少个巴掌了!”
他指着自己光滑洁白的脸上那几道明晃晃的红手印,“有你们这么对大夫的吗?”
段流景一手环着唇边,恰好挡住了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眼里低低浅浅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至少你的巴掌没白受,她醒了。”于奂站得老远时就看见了,朝他喊道。
云笙猝然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物,一时间竟有些久久不能回神。
窗外槐树枝繁叶茂,裹着全身的白,粗大的枝虬上挂着数条红色丝带,带着燥热的风浅浅拂过,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红蝴蝶。
阳光似是有些刺眼,直直地投射下来,使她瞳孔不自觉收了些。
林长青见她望着窗外看了许久,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摆了摆:“云师姐,你看看我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指着脸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
“我打的?”云笙愣住半天,缓过来后方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林长青严肃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对不住了。”云笙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歉意,“我昏迷之时除了打你,还做了其他事吗?”
段流景终于不再抑制住笑,接过话茬道:“他就是替你看病的,更何况你闹腾的可不是他。”
他眼神微向后移,顺着他的目光,云笙望见外头走廊处一道人影飞速闪过。
云笙了然,忙问道:“他人呢?”
“一回来就躲着在,你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
“什么叫我就是看病的?作为医师我容易吗,天天得替师兄师姐们看这看那的,我们这身份反过来了吧?”
林长青不满地叫唤道,迎面而来的是一卷书重重地砸在他头上。
“没大没小,怎么和师兄师姐说话呢。”来人是一女孩,面容精致,下巴高高扬着,头髻上绑着的白色丝带顺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
教训完林长青,她又朝他们微微一笑,转向云笙时脸色稍稍严肃了些:“师姐,你体内似乎被下了蛊,我们需要些时日研制才行。”
“有劳你了,淮落。”云笙从床上起身,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
淮落脸上唰的一下就红了半边,她眼神清凌凌的,只看了几眼便低着声回道:“我们会尽快的。”
云笙唇角有了些弧度,随意地问了句:“什么蛊啊?”
“有两类,第一类是情蛊,不过看着还未成熟所以威力不大,只会让中蛊者神情大变,对于七情六欲的感触会放大。第二类还不知晓它是做什么的。”淮落低着眸有些不太确定。
沉吟了片刻,她扯过林长青的袖子将他一把拉走,“师姐你好好休息,我们会尽快的。”
云笙含着笑目送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