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震惊而扩大的瞳孔中倒映着青年还带着血线的一张脸。
那是她的剑气所伤。
如果是其他人,江伏铃定是要感叹一句实力高强,再把自己与其比较一番。
但是……
这张脸……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多少次见到这张脸无声地和她痛诉……
这张脸,怎么会是魔族……
时间仿佛都被放慢了无数倍,二人对视,江伏铃从面具魔族冷冽的琥珀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震惊、懊恼的脸庞,不知何时她竟然已是泪流满面。
“师……”她轻声呢喃,恍然忆起自己手中剑气还酝酿着大招,准备连续给这魔族打击,以夺回“无名”。
不——她无声呐喊。
千钧一发之际,她强行收回了剑气,本该直击面具魔族要害的剑气拐了个弯擦着他的衣裳飞了出去,可即使是江伏铃已经收了剑气的招式依旧卷起一阵强大的力量。
毕竟原先是江伏铃没有留手的杀招,那道残余的力量卷起的狂风擦过面具魔族,他玄色的衣摆随着这股力道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经久不散的残余剑气,在还未散去的炙热中燃烧成为灰烬,而他身后的那副棺材,却在江伏铃已经卸了七分力道的剑招中碎成了灰烟,连粉末都没有剩下。
“你……噗——”江伏铃第一时间就想要上前去看看此人的安危,却不料强行收回剑气的反噬让她连一步都没有迈出去,瞬间跪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你!”夏涉就是在这个时候踉跄闯了进来,她是被手上的剑带到这里的。
江伏铃几次以血契召唤不是没有用,不是那魔族男子用秘法阻隔了她和无名的联系,只不过她召唤错了剑,而不在此处的无名一直在远方默默响应江伏铃的召唤。
终于在距离江伏铃到了一定距离之后,直接带着现在持有他的家伙把封印视若无物火速飞了进来。
“这!”江伏铃擦干嘴角的鲜血,她也看到无名了。
只是她眼神茫然——为什么会出现两把无名?
夏涉看到伏铃剑仙半跪在地上,衣襟染血,嘴角还有这一抹没有擦拭干净的血渍,再看看和伏铃剑仙对立,那个用睥睨天下的冷傲目光看着伏铃剑仙的大魔王,立即误会。
——大魔王是把伏铃剑仙打吐血了?
他要取伏铃剑仙的命?
夏涉的剑术承袭伏铃剑仙,江伏铃对她有半师之恩,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此刻夏涉看不到燕重鹤额头的断角,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血线。
她根本就没有细想,提着无名就往燕重鹤的腰间刺去。
“不要!”江伏铃踉踉跄跄来不及阻止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色面纱女子提着无名刺向那人。
无名是世间至尊之剑,只此一把的建木铸剑,它是最钝的,也是最锋利的。
若这一剑真的刺向他的要害,那他必死无疑……
开不及了——
江伏铃已经闭眼准备以身替代那人挨了这一剑,只觉面上拂过一阵暗夜冷香,她重重跌了出去。
夏涉当然没有想过自己能这么简单就刺杀成功,屁股落地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以及下一瞬燕重鹤报复的怒火。
她怯懦又无望地看着燕重鹤冰冷的眸子。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她不知在这双冰冷的眼睛的注视之下死过多少次,这不差这一次了。
只是可惜了伏铃剑仙。
她是无所谓的,可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在周目里每死亡一次,便会折损他们的神魂一分……
夏涉自己……
她知道这一切结束之后,她便彻底成为了那无根之人,就连转世的资格也没有。
她侧头,透过黑色的面纱看着伏铃剑仙。
【可我希望你们一切都好,以后替我照顾师姐,她是很好的人……】她无声说。
“你……”江伏铃看着面纱下那双说不出哪里熟悉的悲怆眼神,她心里也仿佛堵了一团理不开的乱码一般。
难受……
燕重鹤挥袖把这在他面前眼悲情戏的二女拂开,他目光冷冷,未发一言直接消失在了夏涉来时的那个方向。
“你是谁?”江伏铃拽住了夏涉,她看着她手上的无名,知道方才自己一直误会这那人,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手上拿的才是她的无名。
“你为什么拿着我的剑!”她究竟是好还是坏!
她和那人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应当是见过这女子的!
夏涉怎么可能和她说的清楚,解释也解释不了,眼见江伏铃的手要往自己脸上的面纱抓来。
虽然她面纱下的脸因为邪风入体长满了疙瘩,就算是亲妈也不一定认得现在的她,但是夏涉还是一挥手,用一个巧劲拂开了伏铃剑仙抓着自己的手。
“七转拂仙剑!你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我蓬莱的剑法!”
江伏铃竟然一眼认出了夏涉用的招式。
糟糕!
夏涉暗道不好,她的所有实用招数几乎都是和伏铃剑仙学的,她受她的影响太大了,一出手就下意识用了蓬莱的剑法,竟然被伏铃剑仙一眼认出了。
夏涉暗骂自己就是个蠢货!
更不敢出声了,尽管这个周目伏铃剑仙和她没有过多相处的记忆,她从前作为人间界名门问仙宗的弟子也与享有盛誉的伏铃剑仙见过许多次。
更别提她那个师兄魏溪亭也是学剑的,她当年还似个丫鬟般跟在人家身后帮伏铃剑仙端茶倒水。
“你到底是谁!”江伏铃顾不得剑气反噬让她胸口闷痛,两手化爪朝着夏涉抓来。
夏涉见势不妙,立即在身上贴了一张系统出品的瞬步符,险险躲过了伏铃剑仙抓来的手,急忙把无名往伏铃剑仙身上一扔,赶忙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逃遁而去。
再不走,就真的要被伏铃剑仙抓住了。
“长本事了?连我都敢刺,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
可惜的是夏涉这才逃过了伏铃剑仙抓来的手,又落入了某只鸟爪。
她才出结界,是去了无名的庇佑,还来不及感到结界之外的诅咒之力,就兜头撞入了一个暗夜冷香的怀抱。
瓷白的大手紧扣着她的腰身,把她压向他的胸膛。
——可恶!放开她呀!
混蛋,这么大力气,她都没有办法呼吸了!
腰身被紧紧扣着,她纤细的皓腕这个男人都不需要再空出一只手,他那长指一伸,便轻松能把少女的两手反剪桎梏在她的腰后。
“你难道忘了吗?谁才是你的主人?”
男人声音低哑,呢喃之语萦绕在少女耳边,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他脸颊流下的血液沾染过少女的发丝,温热的血液在她的皮肤蜿蜒。
暗夜冷香与幽兰香气交缠,不知是谁的心跳乱了少女心神,她竟分不出男人语气是愠怒还是戏谑。
第71章
时间回到夏涉突然闯进燕重鹤与江伏铃二人所在的幻境结界之前。
丑童虽同意带上她,却也在她腰上捆上了只由他控制的缚仙绳,只要夏涉一有异动,他挥挥手就连绳带人唤回。
“整军!”
丑童小爪子一挥,这些大他千倍有余的的家伙立即听令。
小小的灰老鼠站在各色身形比他大了千倍有余的巨鸟之中,脚下踩着一个脱了身上衣裳,从头到尾每一寸都刻印了符咒的鲛人族族长。
半空中化作斑斓大虎的赦猫展开双翼,他的体型是在场所有魔族之中最为巨大的。
夏涉一仰头,发现他方才似乎还在收敛着自己的魔力,如今即将要出发,他伸展开来,那遮天蔽日的翅膀展开,仿佛就是下一个魔尊。
——赦猫的修为难道还不及燕重鹤?
那燕重鹤的修为又到达了何等恐怖的境地?
夏涉皱眉心想着。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鲜于颜脑袋上的丑童。
据说丑童与赦猫的实力相当,难道是因为燕重鹤收复了丑童,赦猫不敌二人联手,所以才没有坐上魔尊之位?
以夏涉对赦猫的了解,他对大魔王虽然没有不臣之心,但也不是绝对忠诚的那一挂。
只要燕重鹤稍微松懈,赦猫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等夏涉深思,丑童延展出的灰色烟雾已经拽着她腾空而起,进入了埋骨之地。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的飞行都还算是顺畅,埋骨之地始魔的诅咒对所有人都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
可等着海域的颜色越来越复杂,埋骨之地真正的危险也在此刻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先是灰鸟毫无预兆地便坠落海面。
“他——”夏涉等着那只差点叨死她的灰鸟悄无声息就没入了深海,连一丝挣扎都没有,面上露出惊恐。
然而不管是丑童还是赦猫甚至是鲜于颜都没有露出任何一丝同情的表情来,好像他这样在埋骨之地悄无身息的死去就是他应得的命运。
夏涉是被丑童的灰烟拽着飞行在上空的,而丑童踏脚在鲜于颜的头顶,鲜于颜则是遨游在他自己召唤出的一片浪潮之中。
下面明明就是无边的大海,鲜于颜却连一滴水渍都不敢沾染。
几个将领对灰鸟的死都没有任何话语,不代表那些与灰鸟一起的同伴们也能心平气和接受这样的结果。
几个与灰鸟毛色三分相似的巨鸟振翅飞翔到了夏涉身旁,他没有做任何的攻击动作,但是他巨大的羽翼扇动而起的气流却让夏涉在半空中打了好几个踉跄。
她手上的无名都差点没有握住掉进了颜色诡异的海洋中。
如果不是夏涉还算是机警,挥舞无名打出一道微弱剑气让自己远离了气流的方向,她估计真要在气流中把握不住自己的方向,同样掉入海面了。
剑术是修为被封印的夏涉,唯一不靠灵气还能涌出来的招式。
因为怕被这群魔族发现,她也只敢放出微弱的剑气。
与灰鸟毛色三分相似的巨鸟瞪着夏涉:她这是什么招式,好像从未见过,可恶!忽然让这个狡猾的女人躲过了一劫!
没错,这巨鸟正是奔着把夏涉也打入下方诅咒之海的打算过来的。
而且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过这个女人一根毫毛,就算是大将和赦猫大人责问,他也有理由推脱是这女人自己太弱了!
这一番动静,终于让直视前方寻找燕重鹤踪迹的丑童等人注意到了坠在队伍最后的夏涉。
“你们在干什么?”丑童瞪着本应该在队伍中间,如今却落到了最末尾的巨鸟。
他目光游移在夏涉和巨鸟之间。
不会是这个女人老毛病又犯了,在他二军的将士里,也要扯那个找“异母兄长”的借口吧!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丑童对夏涉有多不信任了。
反倒是赦猫一眼洞穿了那巨鸟的心机,他也不管人家二军的大将就在更前,挥动巨大的翅膀,半空中一个猛跳,四只爪子就在那巨鸟的鸟背上猛踩了一下。
那巨鸟就算体型相当于夏涉来说是个“巨”,相当于丑童更是巨中之巨,也挨不住赦猫地这四只爪子。
当下立即踉跄往海面坠落,还是鲜于颜即使出手,一股浪潮在巨鸟即将跌落诅咒之海前接住了他。
这只是普通的海水,自然是没有诅咒之海的威力,巨鸟险险捡回了一条小命。
“你在干什么!赦猫,你有没有把我这个二军大将放在眼里,当着我的面就动我的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随着丑童的话语,黑色的气压凝聚,风雨欲来。
二军和三军大将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大将消气!现在还是找尊上要紧,一切等找到了尊上再商议!”说话的这只鸟花斑斑的羽毛,是现在的队伍里除了丑童和赦猫之外,有脑子里的人职位最高的一个。
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劝阻一下在埋骨之地还打算打架的两位大将了。
至于鲜于颜?他职位和这位花斑斑相当,但打架他行,劝架?免了吧。
丑童这边有人劝架,赦猫可没有,面对丑童的质问,他龇起獠牙。
“我干什么?以牙还牙罢了!”
丑童一心想着他那主人,只有赦猫的注意力还分了一方给后面的夏涉。
给予食物的恩情,对于赦猫来说是没办法简单还完的。
这也是赦猫一而再,再而三关注她的原因。
“赦猫!你于我不对付!不要拿我手下的将士开刀!”丑童却误会了赦猫的话语,他小爪子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花斑斑,锐利的豆豆眼如刀割般射向面前的斑斓大虎。
“哼!”赦猫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丑童。
正是此时,鲜于颜召唤出的浪潮托着成为了落汤鸡一般的巨鸟从海面升起。
一句没落,他把赦猫和丑童两人的对话都听见了。
“什么以牙还牙!这女人是你的姘头吧!所以你才护着她!”落汤鸡激动起来,连赦猫大人也不喊了,他二军与三军本身就不对付,喊他一声赦猫大人,不过是敬着他三军大将的身份,没想到还真到他们二军来耀武扬威了!
“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兄弟!”落汤鸡又把矛头对准了还在懵圈的夏涉身上,如果不是海水浸湿了他的羽毛,他只能依仗鲜于颜的浪潮,他高低要飞过去咬死这女人!
就算赦猫帮着他又怎样,大不了舍了他这条命。
刚才死的是他唯一弟弟,他一族只剩下他们两个血脉,兄弟情深,他又子息艰难,他兄弟这么一死,他族算是绝种了!
你说他能不恨这个女人!这个赦猫的姘头!
“如果不是她那一抓,破坏了弟弟身上的符咒!以我弟弟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死在这里!”
夏涉回忆起自己抓掉的那搓羽毛,上面确实零碎刻印着符咒。
那灰鸟的死……
是因为她?
她心中五味杂陈,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弥漫在她的胸腔。
这是魔族,以夏涉的立场来说所有魔族都应该是死有余辜,因为在未来就是他们踩踏着冰城血肉做的城墙屠杀了她人族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