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乔恍神,张了张嘴:“是言佑啊。”
周宴深从后视镜中瞥了她一眼。
到了最近的医院,拍过片子,没扭到韧带和骨头,医生先让她冰敷,接着给她上绷带,开了喷剂和药膏。
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医生,虞乔的眼睛太有特点,即便带着口罩,也还是被认出来了。
“能合个影吗?”医生很是激动。
“好。”虞乔想了想,摘下口罩,弯眉,“但是请替我保密哦。”
“知道知道。”女医生掏出手机,略显羞涩道,“我能开个美颜吗?”
“当然可以。”
医生稍微往虞乔身边坐了坐,看向镜头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向外瞟了一眼,落到一直站在门边的男人身上。
太帅了,她不自觉在心里重重感叹。
他是陪着虞乔一起来的,一身剪裁优良的黑西装,白色衬衫纽扣半解,往那淡淡一站,让人不容忽视,止不住地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如果说明星的吸睛是外放的,如同罂粟花一般的张扬勾人,那这人的光华便是内敛的,仿佛静流之下,潜光隐耀。
女医生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镜头里虞乔黑衣素颜也难掩的美貌,不由得揣摩起二人关系。
保镖?经纪人?都不太像。
反而……很般配。
“拍好了吗?”虞乔的声音拉回了女医生的思绪。
“嗷嗷,拍好了拍好了。”医生一激灵,“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把照片外传的。”
虞乔点点头,重新戴好口罩,周宴深走到她旁边,手递向她。
虞乔微微一愣,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下,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扶上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周宴深常年握手术刀的掌心有一层薄茧,皮肤温热,不像她肤冷。
她竭力保持着镇静,对医生道谢,而后一瘸一拐慢慢向外走。
周宴深稳稳地扶着她,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夜深,小医院里人少且安静,偶有护士推着推车经过,病房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二人无声走过长长的走廊,虞乔觉得自己手心在慢慢沁出薄汗。
直到走过转角,无人的地带,周宴深忽然停步。
虞乔刚想问怎么了,他忽然俯身,手绕过她膝窝,把她抱起来。
“你——”
“走太慢了。”
“……”
她不说话了,这样确实快不少。
周宴深抱她抱得很轻松,走起来一点阻力都没有,乌黑如缎的发丝从男人臂弯倾泻而下。虞乔仰头,视线定格在他的颌角。
冷色调的白炽灯下,越发显出他骨相的优越。
混迹娱乐圈多年,万千皮囊穿花过眼,最后她目光所停,还是这一处。
思绪零七八碎飞着,周宴深不知何时忽然低头,她撞进他低下来的视线里。
好像有一把小勾子勾住了二人的目光。
虞乔一时没反应过来,呼吸微滞。
周宴深的目光扫过怀里人浓密的长睫与勾人凤眸,没说话。
走出医院,静谧消失,路边疾驰的跑车发动机轰鸣声席卷而来。
周宴深抱她到车旁,打开副驾驶的门把她放进去,抽身之际忽然被拽住袖口。
他回眸,方才还好好的人此刻忽然在座位上蜷起来,拽住他的衣服,脸色稍显苍白,捂着胃哀求:“周宴深……我胃疼,你能帮我买个胃药吗?”
虞乔也没想到自己突然胃疼,她胃素来不好,方才喝了酒,此刻身边又没带药,一阵阵地绞痛。
她疼得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低低,周宴深皱眉,俯身拨开她脸颊前的头发,沉声:“你平时吃什么药?”
虞乔捂着肚子,头往下低,几乎就要挨上他的肩膀:“奥美拉唑和达喜……”
周宴深扶着她的肩,紧紧蹙眉,她全身无力,半靠在他怀中,额头往前抵着他的肩膀,呼吸之间热气洒在他脖颈。
沉顿几秒,他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按回座位,转身出去买药。
虞乔捂着肚子,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头靠着椅背,长发半遮着脸。
窗外不断经过的车灯光影在她鼻梁上轮转。
迷迷糊糊中,车门再次被人打开,周宴深回来得很快,将她从座位上揽起来,揽到自己身前。
虞乔睁开眼,对上男人在昏暗车厢里沉静的目光。
“虞乔。”他低声喊她,两片白色的药片递到她嘴边。
她怔怔地看着周宴深过分英俊的眉眼,张开嘴。
指腹若有若无碰过柔软的唇,周宴深微顿,两指指腹并拢摩挲了一下。
虞乔低头凑到他手边喝了一小口水,咽下两片药片,唇齿仍然干涩,还想再喝的时候周宴深却把水移开了。
“……”
“这个药不能喝太多水。
二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气息微弥,隐隐的雪松香。
像风拂过被月光浸泡着的松林,清冽温淡的气息抚慰着她每一根痛感神经。
虞乔低着头,觉得自己眼眶在逐渐泛红。
她忽然有些后悔今晚的做法。
周宴深近在眼前,她却要用尽全部力气克制住自己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
还不如不见。
扶着她肩膀的手松开,抽出座椅上褶皱的外套,顺手给她好好盖上。
他回到驾驶座,启动车辆之前先问了她的地址。
虞乔头偏倚着靠背,目光落在周宴深的身上,报出在北城的住址。
车辆启动,车窗切过月光,路边的霓虹在倒退中流转,斑驳的光影一寸寸描摹他的五官。
她动也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
“周宴深。”药物开始起效,胃部疼痛缓解。
“嗯?”夜间车辆多路况复杂,周宴深应了一声,没有分神。
虞乔反而不吭声了,副驾驶座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经过一个红灯漫长的路口,周宴深踩下刹车,余光从后视镜中扫过,昏暗镜面中倒映出女人清素姣丽的一张脸。
兴许是夜深疲乏,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柔弱无骨般窝着,透着一股叫人心怜的妩媚。
他的视线从后视镜轻轻扫过一圈,长指几不可察地点在方向盘上,与她的目光相接。
“今晚谢谢你……”虞乔启唇,柔而淡的声音,像春日刚酿造出的微醺清酒。
他没应这话,只是盯着她问:“好些了吗?”
虞乔手搭在胃旁,点了点头:“好多了。”
周宴深收回视线,随着绿灯的凉气松开刹车,淡淡道:“胃不好就别喝酒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一缕极亮的霓虹短暂地穿过车窗照进车内,同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一起,沉甸甸地砸在了虞乔的心上。
霎时的光亮移过他镌刻般的五官,又极快地被甩到车后,转瞬即逝间像海鸥掠过平静湖面,激起一圈圈的波澜,她方才憋住的眼泪差点再次落下。
虞乔低下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说这话的人多了,虚情真心都有,但只有在爱的人面前,才会委屈。
虞乔忽然庆幸起车厢与黑夜,让她能很好地掩饰情绪。
车辆稳稳驶过一条条街道,兴许是夜里,周宴深开得车速不快,中途在高架上堵了一会儿,一小时后抵达她在北城的房子。
车子只停在小区门口,虞乔在路上给容夏打了电话,让她来小区门口接自己一下。
车灯照亮两旁郁郁葱葱,虞乔拉下自己身上盖的周宴深的外套,叠好递还给他。
容夏在小区门口,远远看见了车,小跑着过来接她。
没有任何再拖延的借口,虞乔垂眸,打开了车门转身想下车。
一只脚还没踏出去,身后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心跳随着未踏出去的那只脚一起,窒息般地停在半空。
周宴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凉,牢牢禁锢着她。
“虞乔,”他是偏冷的声线,在阒无人声的车厢里却像猝然冒出的星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周宴深用行动解她迟钝片刻的疑惑。
手机被掏出,虞乔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点开通话记录,下滑,径直拨出其中一条。
紧接着,她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赤-裸裸的黑夜,瞬间亮起的屏幕让她所有心事和情绪都无所遁形。
他的声音在喧杂的乐声里,冷静明晰,清清楚楚送到她耳边:
“昨晚的电话,是你打的。”
第11章 春深
虞乔僵在座椅上,车门打开一条缝,夜风簌簌钻入。
一只手紧着衣襟,另一只手则被扣在周宴深的手下。
诡异的寂静中,惴惴心跳声仿佛也变得异常明显。
无数个借口理由涌入虞乔的脑海,又一一被她否决,良久之后,她闭了闭眼,听见自己说:“是我打的。”
容夏在此刻小跑到车前,从外面“呼啦”一下拉开了车门,担忧喊她:“姐。”
暗处,周宴深缓缓松开了对她手腕的禁锢。
虞乔蜷起手,指甲不自然刮过掌心,一言不发地扶着容夏的手下车。
出于好奇,容夏向车内看了一眼,驾驶座坐着一个男人,光影半明半昧,看不见面容,但只凭气质,也叫人忍不住起探究心,多看几眼。
“小心点姐。”收回视线,容夏小心扶着虞乔,心疼道,“怎么突然扭伤了,疼不疼啊,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虞乔安抚她,“意外。”
……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温柔带笑的女声渐渐远去,重归寂静。
小区门口两排柔调的路灯落地,冷白的车灯光线直直破开一条路,虞乔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夜色里。
周宴深无声地注视着。
良久,发动车子,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到言佑家时已经过了十一点,言佑开了门接过钥匙,眼神稀奇地在周宴深身上打转。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言佑调侃,“刚才那是谁啊,哪个姑娘?我认不认识。”
周宴深脱了外套,没搭他的话:“卫生间在哪。”
“那儿。”言佑指了一个方向,八卦地跟上去,“不是我说,你这些年清心寡欲得就差出家了,是谁能让你再动凡心,我可得见见是什么样的人物。”
周宴深懒得应他,卷两下袖口,揿开水龙头,一捧清水浇到脸上。
又冰又凉,足够让人清醒。
他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水珠一滴一滴从额角滑过下颌。
周宴深沉默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脑海里浮现起方才虞乔吃药的样子。
她瘦了许多,手腕与锁骨愈发伶仃,乌黑的发垂在过白的肌肤上,唇无血色,痛得蜷成一团。
她从前没有胃病,手脚也不会冰凉,即使是冬天钻进他怀里,整个人也是热乎乎地像一团棉花糖。
一滴水珠从镜面蜿蜒而下,模糊镜中画面,周宴深抬手,将它擦掉。
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话的言佑忽然止了声。
周宴深目光动了动,回神,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声音像也像被清水洗涤过:“你刚才说什么?”
言佑眯起眼:“我刚才说,有朋友送了我两张话剧票,这个月底,陵江大剧院,你有兴趣去看吗?”
“没兴趣。”
“听说里面有虞乔。”言佑意味深长。
周宴深往外走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继续抬脚:“所以呢。”
“所以你不去看看吗?”言佑跟上,“虽然你们已经分手了,但毕竟以前也是在一起过的,前女友的演出怎么也要去支持一下吧。”
周宴深垂睫,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的褶皱。
见自己被彻彻底底地无视,言佑反而乐了起来,吊儿郎当道:“你不去的话,我可喊别人一起去了。这话剧人气高,票早早便没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白衬衫袖口的银质袖口被一丝不苟地扣好,周宴深平淡道:“随你。”
“嘴比手术刀还硬。”言佑气乐了,“你别在这跟我装,刚才借我的车送的到底是谁?”
周宴深神色淡淡。
言佑“呵呵”笑了两声,眼底满是了然:“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
圣嘉苑。
在容夏的帮助下,虞乔草草洗漱了一番,本来想给Alin打个电话说自己脚伤,奈何电话一直打不通,虞乔只能嘱咐容夏明天一早打,把这两天需要长时间站立的活动推掉。
关上卧室门,喧嚣归于寂静,虞乔半盘着腿坐在床上,伸手戳了下微微肿起的脚踝。
打着绷带,隐隐的痛感。
其实扭得不是很严重,拍戏受过比这严重的伤数不胜数,虞乔出着神,手指轻轻点在上面,忽然从一旁捞出了手机。
打开微信的添加好友,她犹豫了下,慢腾腾地输入周宴深的号码。
跳出来的微信号是他以前用的那个,但是她的微信号早就换新了,所以二人没有好友关系。
点击添加之前,虞乔又迟疑了几秒,最后想到自己电话都打过了,索性心一横,按下了按钮。
发送完好友申请之后,对面没有立刻同意,她忽然意识到周宴深也许不用这个微信号了。
就在虞乔胡思乱想的时候,搁在腿上的手机屏幕忽得亮起,显示“对方已同意您的好友申请。”
她去拿手机的时候差点没拿稳。
聊天界面是空白的,虞乔下意识打了两个字发过去:“是我。”
接着发觉不对,又补了一句:“虞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