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怒道:“闭嘴!你瞧瞧你这妒妇模样,哪里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把你娇生惯养给养坏了。”
和珍郡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好在夏日湖水不深,几个会水的宫女揽着江柔安起来。
人倒是没事,只不过衣裳湿淋淋的黏在身上,发丝落下水来。
拿来巾帕,太后急忙问:“柔安,你怎么样?哪里觉得疼?”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人群之中,身边站着的和珍郡主。
她明明与和珍无冤无仇。
倒下湖水时,她清晰的感知到,衣裳带子被死死攥住,是那个嬷嬷扑她入水的。
奴才都是主子的狗。那老嬷嬷没有领会主人的意图,是不会擅自动手的。
江柔安深深看了和珍一眼。
和珍郡主想让她当着这些贵女的面儿出丑。
和珍郡主被江柔安的视线看的心里一紧。她面上柔弱可欺,被救上来以后,不应该是哭泣流泪么?怎得还敢直勾勾的盯着她?
和珍郡主强装镇定,把眼神看向一旁。
夏日衣衫轻薄,江柔安穿了月白色的裙子,如今淋湿了水,变得有些透明,黏在身上,勾勒出深深的柔软弧度。
人群围着一圈。江柔安用手挡住胸口,刚想开口自己没事,就看见李邵修一脚踹倒和珍郡主身边那个落水的嬷嬷,蹲下来。
信王一来,江柔安默了片刻。没有开口。
她现在不想说自己没事。
明明有事,是被和珍郡主纵容着下人推进水里的。看见信王,柔安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委屈。
宽大干燥的衣袍围住她,包裹住她的全身,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李邵修将她横抱而起,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向亭外。
江柔安没有再开口。她的脸埋在大氅里面。
李邵修沉声:“可受了伤?”
柔安老老实实摇头:“未曾。”
她撇了撇嘴角,清澈的眼底涌上层清浅的泪花,紧咬着唇,小小的脸儿苍白,一缕发丝黏在上面。
江柔安小声道:“世叔。是和珍郡主指使人推我入水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推我。”
闻言,李邵修脚步一顿。
和珍郡主看见矜贵的信王亲自将那江柔安抱在怀里,已经是嫉妒的不成样子。却又看见那俊美的男子看向她,视线里掩盖不住的冰凉。
和珍郡主心中一滞,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惶恐,她不禁后退了三两步。
—
李邵修淡漠收回目光:“出宫,随我回家。”
回去路上,江柔安非常不好受。她身上的衣裳全湿了,夏天又穿的衣裙单薄,里面那层小衣隐约露出来了一点痕迹。她想伸手遮一遮,却无奈信王殿下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她想说没什么事,又感到信王收拢的力气越来越紧,在一片热气中,她几乎闷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世,世叔。我没什么事。…要不您…”
还是放我下来吧。
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李邵修置若罔闻,突然扬起马鞭,身下的马儿往前飞驰。身下颠簸,柔安吓了一跳,只能徒劳的紧紧抓着眼前男人的胳膊。
她的脸几乎红的能滴出血来,面上又羞又恼,紧紧闭着双眼,胸前的热气却一阵高过一阵,令人无法忽视。
马蹄与青石板路撞击发出声响。
一路难捱,好在很快到了信王府。
江柔安松了口气,刚要下马,却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横抱而起,她只觉天旋地转,头更加昏沉,略略挣扎:“世叔!您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男人未曾理会她的话语,大步向前。
“传太医来!”
“不用太医了。我真的没事,连一点点皮外伤都没有。”江柔安忙道。
王嬷嬷远远瞧见李邵修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江柔安回来,惊讶问:“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贺寿了么?”
“吩咐下人去烧热水。”
王嬷嬷“诶”了一声。
本来应该回江柔安住的侧阁,可李邵修脚步未停,径直到了主殿内室。
这是李邵修的寝室,江柔安除了侍疾那日未曾踏足过。
被放到那张宽大的床榻之上,江柔安闻见一股熟悉好闻的冷淡香味,似乎是世叔身上的味道。
她挣扎了一下:“世叔…还是送我回偏殿吧。”
矜贵的男子并未开口,只皱眉道:“都一样。”
可这毕竟是信王的床榻呀。男女有别。她身上还脏兮兮的,把榻子弄脏了也不好。
第23章 怀抱
捏了捏柔若无骨一段腕子
只见信王面色阴沉,山雨欲来,仿佛她再敢多说一句就又要生气。江柔安选择明哲保身,不再说话。
李邵修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扔掉沾湿了一半的大氅,另一只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痕迹。
江柔安耳朵尖红红的,不敢看面前男人深邃认真的视线,她别开眼,低着头,身上一阵阵发软。
离的有些近,她往后躲了下。
衣裳黏黏嗒嗒的沾在皮肤,近乎半透明,能露出少女白皙如雪的肌肤。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手微微挡在身前。
李邵修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强势:“别乱动。”
他一寸一寸检查,果然发现了一处伤痕。在她的内手腕处,伤口不长,擦破了皮,隐隐有道鲜红痕迹。
在皓白的腕子上犹如上好玉石裂了痕迹。
李邵修的目光愈发阴沉。
怀里的少女柔若无骨,身子隐隐透着一股淡不可察的柔媚香气。
浑身湿透的某种小动物,颤颤巍巍的,在无助的抖动。
而且是在他怀里。
李邵修右手拢着江柔安的手腕,心思深沉。而她全然一副信任的姿态,由他来摆布。
见李邵修握着自己的手腕,江柔安不安的挣扎了一下:“没事的。想必是皮外伤而已。”
李邵修却迟迟不松开手,他力气好大,柔安觉得她的手腕都要被捏痛了。
想到今日在宫中发生的种种,男人冷声:“宫中不比外头。你心思单纯,不是那些久在宫闱之人的对手。以后离他们远一些。”
“多谢世叔提点。我知道了。”
江柔安能够感受到腕子那里信王的手反而愈发用力了。
她试着往外抽了一下,没有抽动。
身上的水珠往下滚落,不仅她自己潮乎乎的,连带着信王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袍都被弄湿了一点。
气氛微凝,潮湿炙热,两人气息相交。
不知道何时,殿里空无一人,窗外风沉闷,垂下来的流苏轻轻撞击到朱门上。
柔安不安的挣扎了一下,又往回抽了一下胳膊,想用袖子遮住裸.露在外的小臂。
江柔安这才发现,她还在信王殿下怀里。她的背靠在信王宽阔的胸膛前,身子下面是信王硬梆梆的大腿。
信王殿下就那么搂着她,不松手。
江柔安的脸发烫。难为情的咬了咬唇,蹭了一下腿,想从床榻上下来。
身后信王却声音带了三分喑哑:“别乱动。”
男人的气息沉重,炙热,一寸一寸落在她后脖颈处。
像是警告似的。江柔安缩了缩脖子,战栗一寸寸升起,不敢再动了。
世叔心里一定在想,她实在是太蠢,平白无故都会被人推进水里。
但是这样也不好。身上湿透了,又出了些热汗,江柔安皱眉轻声:“世叔。放我下来吧。小双已经取热水来了,我想先沐浴。”
好一半会儿。
李邵修并没有轻易松开她。甜腻的香气扑面,他拿来药箱,取出纱布与止疼药。
江柔安瞪圆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李邵修为她包扎上手腕的伤口。
她想说不用。这伤细微的不能再小,连血都没有流出来,就算不包扎,第二天也能痊愈。
可李邵修目光漆黑,深邃的翻涌着层她看不懂的情绪。叫她莫名不敢开口。
伤口上了金疮药,微微发痒。那不可忽视的痒似乎长了腿,顺着她的胳膊,肩膀,胸口缓缓流淌,整个人酥麻着。
偏偏李邵修亲自取来干净巾子,拆下玉白簪子,将她湿乎乎的头发散下来,用巾子包裹住,从发尾至头顶,一寸一寸把滴落的水珠擦拭干净。
李邵修离的近极了。那股松寒香味扑面而来,十分具有压迫感,他一低头,高挺的鼻梁就能碰到她的。江柔安红着脖子别开眼。她往后微仰着躲避,被他拽了一下头发。
“勿动。若不擦干净,吹了冷风,会发高热。”
“啊…是。”
头发擦干了,信王那双干燥宽大的手捏住她的手,顺着潮湿的小臂擦干净水珠。
两人的手放在一处,更显得她的手掌小的不能再小。
一双柔荑柔若无骨。
李邵修不着痕迹的捏了捏。
江柔安被困在李邵修的桎梏里,不能动弹。她的手真正还被捏了一下。
她身上发软,又潮湿,面红耳赤嗫嚅:“世叔。我想去沐浴,换身衣裳。”
身后的人不动弹。江柔安戳了戳他:“世叔。”
过了许久。
身后那人才道:“恩。去吧。”
仿佛是受了恩赐,江柔安一溜烟儿跳下榻子,迈出门,少女的背影很快消失。
怀里甜腻的少女清香仿佛还在其中。李邵修微微失神。
片刻,他道:“乘鹤,过来。”
“更衣,备马。本殿去一趟英国公府。”
“是。”
—
—
英国公听说了宫里的事,看了一眼在啜泣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这孩子,平白无故的,推人家姑娘做什么?”
和珍郡主:“我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英国公心中着急,恨恨的叹了声气,“湖心亭平整,四面有朱栏做围,怎么会好端端的掉下去?亭中只有你们姊妹几个,难不成还有别人么?亭外头不少人都看见了。你这孩子当真心狠。”
和珍郡主虽掉眼泪,却心里不服:“那也是开了个玩笑罢了。那个姓江的就不配住在信王府上!她仗着貌美行凶,是她先动手的!她勾引信王!”
英国公闻言,高高扬起巴掌,却迟疑在空中,迟迟未落下去。和珍难以置信道:“父亲,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我竟然未曾想到,我的女儿如今被娇惯成如此这般模样。全然不知道礼数二字怎么写。”英国公徒劳无功,“看来信王殿下所言没错。”
“你就在阁里禁足三月,不许出来。先在祠堂跪着。”
和珍郡主哭的更凶,看向一旁的英国公夫人。夫人见女儿哭泣心软,立即为女儿求情:“老爷,珍珍又不是没有认错,禁足也未免太严苛了一些。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
英国公闻言,压抑的脾气暴怒:“还小?都到出嫁的年纪了,还小?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以后这性子若是不收敛一些,在夫家闹出麻烦来,有你们好受的!”
他抹了把冷汗:“刚刚信王殿下来府里,说要把和珍直接送到刑司受罚!是我唉声叹气苦苦恪求,他才高抬贵手,给了和珍一个悔过的机会。你若饶了和珍,岂不是在与信王叫板?”
和珍闻言愣在原地,刑司?那是重犯才会被关押的地方。信王殿下,竟然如此心狠?
她霎时间冷汗涔涔,继而如骨软般瘫在地上。
天快擦黑时,英国公府外停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轿,撩帘下来个贵妇模样打扮的妇人。
夫人走到英国公府里祠堂,点上香,双手捧着放在香炉中。
和珍眼肿的像个桃子,看清楚来人后,哭道:“姑母!您快替我替父亲求求情。他偏袒一个外人。竟然狠心让我在祠堂禁足。”
太后拿着手帕擦拭了和珍的眼泪,一如往日慈和的模样。
“和珍,你长大了,不能再如此这般胡闹。”
祠堂光线昏暗,只点了几个灯。
太后压低声音:“还有,不要再牵挂信王。姑母会好好的替你找个世家公子。”
“信王命格不好。我们家的女子,断然不能嫁与他。”
“姑母,我不相信命格那些东西…”
太后立即打断和珍的话:“你不相信?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翅膀硬了,姑母的话都不听?京里所有人都信,他克父克母克子,天煞孤星的命格,凭什么你不相信?”
和珍仰着头看向姑母,猛然发现,姑母慈和的脸被阴影笼罩,看不清楚表情,她莫名心里悚然一惊。
太后继而低声:“还有。你长大了,若是有不喜欢的人,断然不可像昨日那样冲动鲁莽。你不能大张旗鼓的罚,你要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做的事情不被第二个人知晓。珍珍,你可明白?人活在世上,会有好多双眼睛在身后盯着。切记,谨言慎行。”
和珍郡主心头压抑,看着姑母莫测的神情,呆呆的点了点头。
“好珍珍。你就先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哀家是你们的亲姑母,哪里会偏袒外人呢?只不过以大局为重罢了。”
太后起身:“姑母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寿安宫,安神香的气息缭绕在整个宫殿。太后对着铜镜呢喃:“哀家还以为李邵修铁石心肠,未曾想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孤女动了心。”
“动心好呀,心悦之人,便是软肋。”太后大笑:“有了软肋,还怕拿捏不了这个李邵修么。”
第24章 高热
同榻
信王府上。
李邵修看着淡淡深深云前,一轮清冷的圆月。
他负手站在玉阶前,宽大的衣袍被风拂起。
半响,李邵修开口问:“谷太宰,世上可有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