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担忧自己胞妹, 特意前来探望。看姜钰公主坐在床榻前,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放心道:“最近几天怎么样?”
姜钰公主轻轻闭着眼睛。
这顽疾癔症, 短时间怕是难以康复。国君心中暗暗垂泪,不忍心看着胞妹变成这副样子,便问大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跪在地上:“公主前不久好些了。可今天…一起床, 看见小郡主不在身边, 就有些着急, 便成了这副样子。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
国君涩然。数十年前, 是父皇一意孤行, 将孩子送走,胞妹才得了疯病。如今十八年过去,好不容易才把那可怜孩子找了回来。
大宫女见状,垂泪道:“小郡主若是离公主而去,怕是这病要雪上加霜了。”
国君给胞妹掩了掩被子:“钰儿,你先睡。安心睡吧,柔儿不会离开。”
就算是他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妹妹着想,也要把柔儿多留几日。实在不行,就断了夏国那边的联系,姜国此地青年才俊众多,可以选擢一番留在宫里。这事非同小可,需得细细斟酌一番。他是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亲生的侄女儿的终身幸福!
江柔安前不久把信寄出。却久不见回信。
那信里写,她已经呆够了日子,母亲的情况也稳定了,自己很快回去,叫李邵修不必担忧。江柔安尝试着在信里问,能不能将母亲一同接走,在夏朝同住几日,也叫她尽一尽孝心。
可是信久久未有回音。
江柔安不免担忧起来,看着朱红窗外连绵起伏的雪山,西向的桐州方向,是不是李邵修不太愿意把母亲一同接回去?若是添了麻烦,不接也是可以的,最近书信来往也算是方便。
算起来,她已经来了快半个月。信只开头寄了三封,第四封信寄走的时候,已经五天未收到回信了。
怎么回事?还是路上泥泞难行,车夫脚力慢,没有送到呢?
与此同时,桐州官邸。
李邵修沉默无言。她已经离开了整整十五天。她口中承诺,三天一封信,可第四封信遥遥无期。
谷太宰眼瞅着眼前帝王这几日状态不佳,论政时也不再精神奕奕,问的最多的一句,也是有无姜国的来信。
思念滋味,摧心折肝。谷太宰本来不相信这些儿女情长,现在看来,全然懂了。
情关,怕是谁都难过!连天下君王都不过如此。
终于,临天黑时,小厮急忙跑到室内,双手捧着信,惊喜道:“信来了!娘娘的信送来了!”
李邵修面色平和。还好。他并不是期待她信里的话,而是牵挂着她是否平安。
夜幕阑珊,府邸处屋外几个女使忙碌,晚风轻轻吹拂着檐角的铜铃,发出泠泠的响声。
李邵修缓缓展开纸页。
“夫君亲启”四个字了然无踪。
“夫君。”
“我已经在王宫住了半月,一切都好,勿操心。”
“此番写信,有一些话想对您说。”
“我当初嫁入王府,是承蒙您的恩情。但是,事到如今,我必须得承认,恩情大过于爱情。如今回家,我仔细想过,或许我们二人根本不算是良配。您身为君王,以后会遇见许多比我更好的女子…”
不算是良配?恩情大过爱情?
什么叫做不是良配?
什么又叫做恩情大过爱情?
李邵修目光须臾冷了下来。
窗外细雪,又肆虐起来,裹着厚重的雪粒子,把他的额头搅的剧痛,看不清楚信上的字,只依稀辨认出来最后一句。
“我们还是和离。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李邵修缓缓把信放下。
和离?什么意思?分开?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真的是吗?
那些甜言蜜语,浓情蜜意,夜深人静时的亲昵,都是假的吗?
就连和离这样冷冰冰的句子,她竟然能说出口。
她…
李邵修闭上眼,缓了缓心神。
她明明亲口说过爱他。
现在到头来,她找到了母亲,找到了家人,就要弃他于不顾吗?
颤抖的指尖放下信纸。
李邵修回眸吩咐道:“备一匹快马!”
谷太宰疑心道:“已经这样晚了,殿下要去哪儿?”
他察觉出帝王的情绪被平静表面掩盖,底下早已经暗流汹涌。谷太宰心道不好,察觉出李邵修念头:“陛下!您要三思而后行!至少明日一早再出发,臣去为您准备通关文碟!没有文碟,您是进不去的!”
李邵修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不相信。
不相信那些话是轻而易举,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除非他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她说出口,才相信。
——
姜国。江柔安怏怏不乐,揪着手中一株含苞欲放的白昙花。信久久收不到,舅舅又说是天冷路难行,马车进不去出不来,她怕是得过几天才能回去。
舅舅劝她,能不能一直留在姜国。
留在姜国,身边陪着母亲,自然是好。可是,江柔安心中还有牵挂,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弃李邵修于不顾。他们是一同拜过天地,敬过祖先的。他给了自己足够的宠爱和纵容,她也得对他负责任一些。哪里能说一走了之就一走了之呢。
江柔安礼貌的回绝了舅舅的建议。
殊不知,她的信已经被偷梁换柱,早就送到了桐州府邸。
远处遥遥的几点星光璀璨,忽的被厚重乌云掩盖,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雪。
这暴雪纷纷扬扬,开始下起来,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夜幕时分,姜国王宫,值守的将士换执的当子,几人围着篝火,捧着热酒。
“别盯着看了,黑天雪地的,能有什么人来。”
“是啊。咱们兄弟几人,先喝了这好酒,再说别的也不迟。”
“来来来,干了!”
谁都没有察觉,罅隙中,一行黑衣人影灵巧的飞檐走壁,穿过宫门,越过围墙,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王嬷嬷收拾了床榻。来了姜国王宫快半个月,她对姜钰公主的旧事略有耳闻,不过琢磨着时候,也该往回走了。
身后那大宫女笑道:“嬷嬷看起来经验丰富,做起事来手脚麻利的很,怕是您在夏朝宫中服侍已久吧。”
王嬷嬷笑着点头:“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大宫女微笑:“家中有一个妹妹嫁到了夏朝,奴也跟着去了一趟,夏朝那处民风淳朴,人们都很好。”
王嬷嬷看了眼窗外:“如果有时间,就多去那边玩儿。可看见小郡主了吗?”
大宫女道:“刚刚看见郡主在书房里写信呢。”
王嬷嬷心中了然,怕是在给皇帝写信报平安。可惜天气不好,又下了这样大一场雪,信件难以送出去。
书房,烛光点点。灯影笼罩在书桌上,一缕金黄。
江柔安展开纸笔:“夫君亲启。”
“你怎么总是不给我写回信啊?写信时字多一点又怎么了。那会儿还口口声声说想我,现在又惜字如金,我才不相信你想我呢。”
“不过也不怨你。最近天气不好,马车也进不去出不来的。对了,我在此处学了一种新的字体,你看看,我写的好不好看?”
江柔安看了一眼自己的烂字。不免有点心虚,学了很久,还是写的不好看,歪歪扭扭的,怕是有人照着自己的笔迹写一封也能以假乱真。
不过应该没人那么无聊。
江柔安重新蘸了蘸墨水,思来想去,把“江柔安”三个字用姜族字体写出来,又蘸了蘸墨水,把“李邵修”三个字写了出来。可惜“修”有点难写,她忘记怎么写了。
于是抬起脖子,打量四周一眼,向不远处读书的姜绥求助:“表哥,能不能帮我个忙?修字,用姜族字体怎么写呀。”
姜绥放下手中书本,走到江柔安身旁,用另一只新笔,在纸上写了一边:“修字非上下结构,是有些难写。我写大一点,你描着。”
江柔安笑了一下:“这是我夫君的名字。”
姜绥看着江柔安,觉得这个妹妹很是可爱,便点头笑道:“你夫君的名字?这样看来,你写他的名字比写你的名字好看太多。”
江柔安照猫画虎,摆了摆手:“我夫君写字很好看的,这字便是他亲手教的我。可惜我天赋不高,学不会的。”
姜绥了然,放下笔,彬彬守礼的提醒她:“脸边有墨迹,自己擦了吧。”
江柔安忙点了点头:“好。表哥,您去忙吧。”
不知何时,书房外走廊窗前站了人,目睹着屋内的一切。
屋内桌前那纤细身影,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可书房里不只有她自己一个。还有别人。是她的表哥。
一口一个表哥,叫的可真亲切。
她那表哥,凑在她身前,提笔写字。烛光温暖,他们时不时相视一笑。
她前脚和自己提了和离,后脚,便已经有闲暇之心练字了么?
他若是贸然出现,她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会不会怨他?怨他已经提了和离…却还是跟着粘了过来。
李邵修怔在原地。
心中悄然而生想法,难不成,他的妻子,移情别恋了吗?
可是,她刚刚和自己说了和离,转头和别的男人一同写字,又丝毫没有防备心,离得这样近。
李邵修的胸中似乎有火在烧,烧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神志不再清明。
这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
她胆子真是大了。
不是说写信吗?他苦苦等待,等不到。
原来她在这花前月下。
她真的好狠心。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滋味。
李邵修沉默,胸中最后一口气忽的溢出,连带着喉间都是血腥味道,反应过来之后,他压抑着呼吸,有些慌乱无措,该怎么办?她若是真的要离开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李某:我不能没有老婆呜呜
再走个转折,估计还有个四五章就能完结了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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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大雪
你,你怎么来了?
写完了信, 江柔安将桌面收拾整齐。在把信纸风干墨水,放进了信封。她已经写了好多封信, 就等着机会送出去。
王嬷嬷见江柔安回来, 便道:“夫人,热水已经放好了。”
江柔安点了点头,揉了揉略微僵硬的脖子。她进了内室, 缓缓褪下衣衫, 抬腿迈进浴池之中。
忽的,身后有股阴沉的风渗进来。江柔安以为是王嬷嬷, 没有回头, 只泡在温热的水中。
撩起温水,花瓣洒落在肩膀上。
过了会儿,江柔安起身,一头乌发披在身后,水珠从肩膀落下,顺着白腻的皮肤,划过腰窝,向下…
觉得有些寒冷, 江柔安瑟缩了一下,裹上襟帕擦干净水。怎么回事?是不是外面没有关窗户呢。
她换上干净的睡裙, 撩帘子走出内室,果然,屋外窗口大敞, 一阵冷风吹进, 连绵的垂帘被风拂起。
连忙关上窗户。
王嬷嬷不知所踪。应该是去阁外忙活了。
江柔安坐在梳妆镜前, 默默想着, 李邵修身在桐州, 应该没有什么要紧事吧?
她忽然有些不放心,擦干了头发,转身紧了紧衣裳,走向床榻。
忽然瞧见,床榻那边,阴影之中,坐着个大刀金马的男人。
江柔安吓了一跳,还没有尖叫出声音,烛火明亮起来,映出男人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一半张脸在明亮处,一半张陷入黑暗。
他指尖摩挲着一只玉兔,平静无波的视线望着她,犹如望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不动声色。
江柔安瞳孔一缩,心下震惊又骇然,不由得开口——
“夫君!你怎么来了?你…骑马来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来了多久了?”
李邵修默然不开口,直直盯着她。
他的身上还有未消融的风雪。
江柔安走向他,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冷。她皮肤上一寸寸起了战栗,又担忧问:“你怎么不说话?”
是她。
熟悉的一张脸。她刚刚沐浴过,似乎是很舒服,白皙的脸蛋泛着粉红,眼睫被打湿,显得漆黑浓密。她穿着睡裙,脖颈纤细柔顺,一如既往的月白色襦裙,衬得腰极细。
她一点都没有变。可是,她的心有没有变?李邵修不确定。
江柔安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捉住手腕。他的手指一改往日的温和干燥,反而十分冰凉,带着狠戾的握着她,有些疼。
天旋地转,她被带着已经扑倒在他怀里。
李邵修没有犹豫,握着她的后颈。
开始是粘稠思念化成的温柔亲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内心的怒火,边吻她,边呢喃道:“我好想你。”
可后来,刚刚在书房看见的一幕与信纸上“和离”的字迹重叠。又急又欲,患得患失叫他失去心智,开始用力的吞/吮她柔/嫩无力的娇唇。恨不得把她嚼碎,吃下去。
江柔安被李邵修没头没尾的出现给弄昏了头,推了推他,推不动,他又撵了上来,说着就将她双手抱起来,扔进榻子上。
江柔安手忙脚乱爬起来,忙道:“夫君!你说话啊?你是偷偷进来的?你身上有没有文碟?”
若是没有文碟就坏了,她得先去找一块儿,保证他的安全。
说着,她就像推开眼前这略显凶猛阴沉的男人,可他不允许。用力扯住她的衣襟细腰处。
李邵修不说话,阴沉的视线盯着她。
他伸出手,狠狠握住她的下巴,叫她直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