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小鱼卷【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9:55

  坦诚的剖白,一览无余的过往。
  若不是突生变故,她本该是被一生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如他们当年初见一般无忧无虑。
  而不是如她现在所言这般,殚精竭虑,权衡利弊。
  他本该介怀的那些过往,介怀自己并非是她的顺位选择。
  现在,却又只剩下心疼。
  “我并未全然不知晓皇兄对我或许也有些许情意,可毕竟也只是臆断,这些买定离手的豪赌,我不敢赌。但是皇兄,大抵有些心动的确是后知后觉,覆水难收。”
  她纤细的手抬起,轻轻捏了一下傅怀砚的手腕。
  “上京于我的回忆,不仅仅是深不见底的甬道,还有年少时家中春日盛开的梨花,母亲亲自煮的鲫鱼汤,父亲俯身为我掸去的雪。”
  “所以傅怀砚,”她声音恰如喁喁细语,却又很坚定。“我已经想明白了。”
  这是在回答傅怀砚当日来到垣陵的时候,问她的话。
  她素来步步谨慎,从来不擅自做决定,可是总会有些人,即便知晓是赌,她也很想与他岁岁年年。
  动心最开始的情绪,的确是心疼。
  就如川柏提及傅怀砚前往边关的过往,又如他才不过年幼,就孑然远离人间烟火,身穿各人各有因缘所求的佛寺。
  大概也是因为年幼时惯识香客熙熙攘攘,高堂庙宇,所以后来才大多看不出什么情绪,显出一点儿不喜旁人接近的淡漠。
  她孤身一人身在宫中,即便是傅怀砚暗中庇佑许多,但显帝在前,也难免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是以这么多年中,怎么可能没有步履维艰的时候。
  所以才不敢赌,只因为觉得自己并无依仗。
  明楹柔顺的发落在傅怀砚的膝弯与手边,她身上带着一点儿香味,不似熏香。
  傅怀砚静默了许久,缓声开口道:“之前我与皇妹就说过,我说手握权势最初的愿景,不过就是旁人不得置喙分毫,可以正大光明护着你。所以,若是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委屈的话,不需要你来迁就我。”
  明楹在他怀中很轻地摇了下头,然后笑了下。
  “我与皇兄说这么多的意思,皇兄还没有明白吗。我所求不多,所以并不会觉得委屈。”
  “芜州事了,之后回上京的时候,应当可以赶得上上京春日梨花的花期。”
  傅怀砚好似是轻声喟叹了一声,随后抬手拨弄了一下她散落的发,问道:“……说了这么久,累不累?”
  明楹原本就有点儿困倦,轻声嗯了下。
  “累就睡吧。”他轻轻拍了一下明楹的脊背,有点儿像是在哄人。“到了唤你。”
  在明楹思绪渐远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傅怀砚轻声开口。
  “皇妹之前有一句话说的并不尽然。孤也并非没有这样处心积虑想要讨好别人的时候。”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杳杳难道看不出来吗。”
  “孤在讨好的人,是你。”
  ……
  川柏一般随行在傅怀砚身边,都是骑马随行,但是因为公主的两个侍女都还在小憩,而今日马车之中还有个来福要伺候,所以川柏也不得不坐在马车之中,与来福大眼瞪小眼。
  来福寻常的时候是个很懒的性子,除了很喜欢啃院子里的菜以外,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小垫子上睡觉。
  但是它今日很早就被绿枝拎起来上了马车,后来在马车的颠簸中好像也有点睡不着,所以就很是无聊地和坐在马车之中的川柏玩。
  来福一会儿咬了咬川柏的袖子,一会儿用头去撞他,要么就是在他腿边使劲扒拉。
  川柏不胜其烦。
  他提着来福的后颈,与它对视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公主养的狗,若是自己当真揍它的话,自己多半也要被扣月例。
  算了。
  川柏抱着剑,没有什么理睬来福的意思。
  来福难得遇见脾气这么好的人,一撅一撅地在他旁边跑上跑下,一会儿拍拍川柏的脑袋,一会儿咬了咬他的袍角。
  川柏闭目养神,坐如定钟。
  只是袍角被咬的有点儿破破烂烂的,上面甚至还湿漉漉的,因为被来福含在嘴巴里过。
  川柏抱着剑的手狠狠收紧了下,眉头从上了马车开始就一直都没有展开过。
  也不知晓陛下寻常这么一位矜贵爱洁的人,除了对公主殿下,一贯对什么都没什么耐心的人,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川柏是这么想的,但是又想到了之前陛下所说的爱屋及乌。
  他想,恐怕公主就算是养的是只奇丑无比的犬,陛下也能昧着良心说这犬长得人模人样,清秀非常。
  川柏耐心告罄,掀开马车的帘幔,冷声问在外面的车夫道:“还有多久能到芜州?”
  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声让车夫有点儿惊到,车夫拉紧了一下缰绳,觑着这位侍卫冷面的模样,暗自想了想是不是觉得自己驾车太慢了些。
  车夫用汗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唯唯诺诺道:“回爷,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
  川柏嗯了一声,声音冷硬地回了一句多谢。
  随后就把帘幔重新放了下来。
  放的力道有点儿大,生生给车夫刮出了一道风来。
  车夫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爷,面色这般难看,一时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琢磨了下,还是没想明白,随后又稀罕地转回去。
  一路无阻地到了芜州。
  川柏刚感觉到车夫驾停马车,听到车夫开口道:“爷,到芜州了。”
  他立刻就默不作声地拎着还在咬他袍角的来福,下了马车,走到了绿枝和红荔的身边。
  来福被川柏拎着,肥肥短短的四肢在半空中无力地扒拉了几下,然后很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绿枝和红荔。
  红荔接过来福抱在怀中,对川柏道:“有劳川侍卫照料来福了。”
  川柏冷着脸,闷声道:“无事。”
  随后在瞬息之际就隐于暮色。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红荔使劲眨了两下眼,对着身边的绿枝道:“方才的那个川侍卫呢?”
  绿枝也没见过居然有人能走得这么快,“不知晓。可能是有要事去了吧,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
  红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小声对绿枝道:“说起来……我现在每次见到陛下的时候,还是很害怕,虽然陛下看着也并不是什么凶相,但是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点儿害怕。毕竟这可是陛下,从前在宫中,咱们哪里见到过身份这么高的人。”
  绿枝看了看此时趴在红荔怀中,有点儿困了的来福。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位陛下对公主还当真是在意。”
  红荔有点儿没明白她此时突然开口的话,啊了一声,随后应道:“的确,毕竟是陛下,还千里迢迢地追到垣陵来。”
  绿枝好笑地看了看红荔,“说你呆你还不信,新帝是什么人,千里迢迢追来垣陵不难,有的是人为他筹划,一路丽嘉上也淋不着吹不到的。男人要看,还是得看小事,方才那川侍卫走得那么快,我倒是知晓是为什么了。”
  “来福是个会看碟下菜的,之前在巷口的时候,它就爱追着小书生和虎子撵,对着这川侍卫也不会例外。恐怕这位川侍卫和来福在一起,也是不胜其烦,但是却又没揍来福,不然现在来福在你怀里肯定是要告状的。”
  红荔不知道这件事与绿枝方才的结论有什么关系,有点儿茫然地看着绿枝。
  绿枝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红荔的脑袋,“有的时候,男人的态度从他身边的人对你的态度就能瞧出来,那川侍卫跟在陛下身边,多少也是朝廷命官,手中捏着的权不比外头的大官少,却又对来福百般容忍,你还瞧不出来是为什么?”
  绿枝抬手点了下来福的脑袋,“反正,我们和来福,多少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来福听不懂,只是在红荔的怀中舒服地摇了摇尾巴。
  ……
  周身被宁神的檀香味覆盖,明楹睡得很安稳,恍然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只余小几上的一盏小小烛灯。
  她们巳时从垣陵离开,三个时辰到芜州,也不过是将将日暮而已。
  可是现在外面却已经是大片大片的夜色,还有些许暖黄的灯光。
  芜州的方位要比垣陵更为南一些,所以也要比垣陵稍微热一些。
  也或许,是她的错觉。
  明楹从傅怀砚的膝上起身,眨了两下眼睛,轻声问道:“皇兄……到芜州没有唤醒我吗?”
  傅怀砚嗯了声,“见你睡得沉,没有忍心叫醒。”
  他稍微顿下,又对明楹道:“况且,昨夜既然是孤的过错。现在给皇妹做枕,也算是在,赔罪。”
  作者有话说:
  鱼卷佐证:他们昨天真没发生什么,真要发生什么,不得写个一万字好好描述描述。
  红包~
 
 
第70章 
  芜州远比垣陵要热闹上不少, 相比于上京,这里多商贾,所以往来交错的游人更多, 此时又是初夏, 无论是想着前来消暑还是观景的人不绝。
  芜州地处江南, 热闹与上京并不类似,即便此时已经下了晚,坊市之间也是热烈的吆喝声,多的是富甲一方的商户在哪个铺子里为博美人一笑, 豪掷千金。
  川柏在之前几日在芜州置办了宅院,是街巷闹中取静的一块地, 纵然他们也只是暂且在芜州落脚,也是一处极为僻静雅致的院落。
  即便是看上去不显,但是内中却是别有洞天, 处处彰显匠心巧思。
  傅怀砚其实并没有准备这么快就对叶氏动手, 毕竟虽然傅玮脑子不太好使, 但是容妃与叶父却很会审时度势, 这段时日处处都小心谨慎,对家中子弟严加管束, 生怕在这个时候刚巧碰到了新帝的霉头。
  之前王氏抄家流放的事情,朝中不是没有人求情的,况且又是太后的母族, 这么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氏族,在上京屹立多年,其中根基不可谓不深, 却还是没逃得过个抄家的命。
  所以自从新帝登基以来, 不少氏族在心中暗道显帝崩殂, 上京恐怕也要随之变天,怀着这种心思,哪里再敢造次,皆是夹着尾巴做人。
  傅玮以为在江南动些手脚,足够隐蔽,他也可以在上京高枕无忧。
  还真是天真。
  傅怀砚坐在圈椅之上,手中的檀珠手持在指间随意地把玩了几下,有点儿懒散地听着川柏的话。
  “芜州刺史高阳寻常喜好去坊间的烟花地,除此以外,最喜好去的地方就是位于平康坊的千金台,千金台乃是芜州境内最大的赌坊,就算是在整个江南地带,也是数一数二的热闹,往来的富商多的是一掷千金的豪赌,不过其中鱼龙混杂,高阳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只怕多半会前往单独的隔间之中,未必可以蹲守到。”
  川柏的声音平淡无波,“是以陛下若是想尽快查案的话,前往高阳寻常去的烟花地,遇到他的可能性会更为大一些。”
  傅怀砚拨弄檀珠的手指顿了下,“只不过区区一个芜州刺史与叶氏,哪里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他稍微顿了下,“况且,杳杳会吃味。”
  川柏沉默了很久。
  然后才握拳抵唇低咳一声,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很快就抱拳应声道:“陛下所言极是。”
  ……
  在前往千金台的马车之中,傅怀砚低眼看着明楹,缓声道:“这次前来芜州,明面的身份是姑苏境内的荣县谢氏次子谢熔。这户从前是盐商,后来却因为连着数年没有拿到盐引而落寞了,现在在荣县中做些布帛与纺织的生意,因为前些时日的一场变故,谢熔离开了谢家,带着妻子不知所踪。”
  “谢熔是家中次子,兄长从小备受关爱,珠玉在前,所以谢熔不怎么被家中重视,又因为从小就家道中落,是以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家中大半的生意也都是由兄长在管,并没有多少谢熔能插手的余地。”
  “而这场变故,则是因为谢熔发现了一处产盐地。他想凭借这个消息,得到盐引,而盐引一向都是富商之中都千金难求的东西。他早前就听闻,姑苏刺史是清正不阿之辈,所以谢熔才想到前来芜州,前来与芜州刺史高阳做这庄交易。”
  他简单讲了一下现在这个身份大概的意图。
  产盐地自然是假的,不过只是诓骗芜州刺史高阳的一个借口罢了。
  明楹想了一下,“若是芜州刺史与叶氏的确依靠贩卖私盐敛财的话,那么得知这么一处未被朝廷发现的产盐地,必然会想要占为己有。一块产盐地就已经敛财无数,若是两处皆为己有的话,更是一笔庞大的数额。这么大的一件事,芜州刺史毕竟也只是为人走狗,未必敢做这样的主,所以势必要前往上京知会叶氏,到时候无论来的人是谁,都足以证明叶氏必然是怀有异心。”
  “所以皇兄假借这个理由,只因为产盐地这个条件,是芜州刺史绝对拒绝不了的筹码。”
  傅怀砚轻笑了声。
  “杳杳很聪明。”
  分明只是一句夸赞,可是从他带笑的尾音之中,却带着一点儿似有若无的绮色。
  傅怀砚很快又慢条斯理地开口:“而杳杳这次的身份,自然是谢熔的妻子江氏。这位江氏对谢熔一见倾心,自幼就心向往之,情根深种。”
  明楹自然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调侃。
  她低了低眼,然后很快又抬起眼看他,没有接他方才的话,只问道:“皇兄,那真正的谢熔在哪里?若他回到姑苏境内的荣县,芜州刺史的人前去荣县查探虚实,很容易就会发现端倪。”
  傅怀砚将手撑在车厢中,解释道:“真正的谢熔是因为犯了事不敢告知家中,在沧州被逮,现在正在沧州牢狱之中。”
  毕竟是手握大权的金鳞卫做事,自然不可能有所疏漏。
  户籍,路引都已经一一准备齐全。
  明楹其实并不意外,只轻声应了一声。
  傅怀砚方才很快地解释完,然后在此时欺身靠近了一些,声音懒散之中,带着一点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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