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材高挑,身穿一袭黑色劲装,抱着剑,不期然和她对上视线。
他生得俊秀,虽然清瘦却又丝毫不显孱弱。
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有礼地朝着她笑了下。
明楹见过这个人的画像。
是那位霍小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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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明府门前灯火鼎盛,霍离征抱剑站在灯下,身上并未多少历经沙场的煞气,却又可见少年郎君的意气风发。
画卷上只能见他相貌清俊,可霍离征真正站在灯下时,才可以见他气度出挑,凛冽如冬雪。
纵然是再如何画技高超,也难以描摹一二。
明启顺着明楹的视线看过去,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站着个活生生的人,随即眉飞色舞地开始介绍:“哦对,阿楹妹妹,我刚刚忘了介绍了,这位是霍小将军霍离征,是我之前在马场上结识的好友。”
明楹瞳仁很黑,此时眼中倒映着灯火,像是洗净的墨玉。
朝着霍离征盈盈一拜。
“霍小将军。”
霍离征方才与她对上视线,此时颇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指轻碰了下鼻尖,别开眼神没再看她。
“明姑娘。”
明启瞧出端倪,挤眉弄眼地别了别霍离征的肩膀。
霍离征抵唇轻咳一声,抱着剑,侧开脸。
明启忍住笑意,转而和明楹道:“他从前没和什么姑娘说过话,毛头小子一个,现在这是害羞了。”
明楹看到那位霍小将军耳后蔓延上一点儿绯色,咬牙低声道:“明启!”
见霍离征当真要恼了,明启才见好就收,转而对着明楹道:“天气寒冷,阿楹妹妹快些进来罢,父亲母亲都在厅堂中等你。”
*
明易书一家所居的果真是从前的明家,这里的水榭亭阁都和从前一般无二,只是恍然数年过去,又有着许多的不同。
比如水榭前的那片梨花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牡丹和芍药。
明启好似并不知晓这里是从前的明宅,每经过一个地方,还在和明楹介绍着。
明楹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站在他后面依言点头。
明氏是颍川的百年世家,明易书又是唯一一个在京为官的明氏子弟,人情往来自然是免不了的。
所以这场寿宴办得极为热闹,前院之中往来颇多,不少人都是认得明启的,此时就看到这位明家唯一的嫡子正在为一位姑娘引路,都是有些好奇。
毕竟倒也并未听说,这位明氏二公子有定亲的消息。
也有些时常进宫的女眷,眼尖地看到了跟着那姑娘的两个嬷嬷。
宫中出来的人,现在又出现在明家。
这位姑娘的身份并不难猜。
从前的国子监祭酒明峥之女,后来的十一公主,明楹。
穿过楼阁游廊,才终于到了主厅。
此时灯火通盛,明易书和吴氏坐于主位之上,旁边站着几位姬妾,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年约十七的女郎坐在下首,正在低眉饮茶。
虽然只是数年前见过这位堂姐,但是明楹还是认出了正在饮茶的人,是明家的大小姐明微。
明微察觉到有人进来,放下茶盏,目光在看到什么以后亮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这是明家的家事,霍离征之前一直都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了这里,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这位少年将军据说在边关很有凶名,今日见到他时,却又一点儿不显煞气。
明楹想到之前霍离征看见她时耳后的绯色,又想到明启说他甚少与姑娘说话。
今夜回到殿中的时候,这个也要批注到札记上去。
明楹与这两位名义上的伯父伯母都不算是相熟,当初母亲被送到宫闱,他们两个也是知情且默许的。
毕竟天威在上,人情冷暖。
但她现在毕竟是认回了明氏,在明氏的族谱上,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与明氏来往。
明易书看着明楹倒是颇多感慨,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幼弟明峥,吴氏谈不上热络也谈不上失礼,带着温和的笑意,大抵是碍于站在明楹身后的那两个嬷嬷。
总之这一番寒暄各人都带着些心思,只有明启在乐呵呵地笑着。
吴氏问她在宫中的一些近况,间或讲起从前颍川的事情,明楹皆是有礼应对,让人无可指摘的仪态。
她这些年在宫闱之中如履薄冰,对上谁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想要讨人欢心也并不难。
只是对明易书和吴氏,她并不想。
“阿楹。”
明易书一直默默看着她的应对,突然唤她名字。
“你很像你父亲。”
吴氏话意被打断,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明易书一眼。
这话一出,整个厅堂之中都有些沉寂下来。
明峥和明夫人在明家都是禁谈的话题,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不光彩。
明峥仕途平坦却早逝,天之骄子陨落原本也只是让人扼腕,偏偏在天子吊唁的那日,明夫人一身孝服,满身缟素,让天子为之侧目失神。
君夺臣妻,实在是算不得光彩,更何况当初明氏做的事情也谈不上是磊落。
连带着明峥的独女明楹,都是明家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明楹稍微一顿,片刻后抬眼,依然是乖巧的姿态。
“多谢伯父。”她顿了顿,“只是不知晓伯父口中的父亲,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大人,还是今上?”
虽然认回了明氏,但当初明夫人带着她进入宫闱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唤显帝一声父皇并无不妥。
明易书面色讪讪,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静寂片刻后,还是吴氏出来打圆场:“明楹刚刚归家,总与我们这些长辈们在一起只怕要觉得无趣,明启,你领着你妹妹出去逛逛,也该到了开宴的时候了。”
明启完全不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晓他们方才还相谈甚欢,又突然静寂了下来,只当是都觉得疲了。
他双腿往地上一杵差点儿睡着,听到吴氏让他出去转转,当即耳朵都竖了起来,抬步就往门外走,还朝着明楹招招手。
明楹跟着他往外走去,此时天色已晚,因为是寿宴,花灯漫天,她抬眼就看到刚刚不在的霍离征抱着剑倚在墙上,看到明启从前厅之中出来,抬步上前。
明启刚刚在前厅中被憋得狠了,此时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从隔壁总是追着人跑的狗一直说到国子监前面座位的兄台总是睡觉。
明楹一直都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途经一个院落。
那是她从前在明家住过的地方。
明楹顿下步伐,明启见她感兴趣,当即就开始介绍,“这是我阿姐现在住的地方,上面的题字还是从前的大儒提的字,叫作璇玑阁,建造的时候颇费了些巧思,光是引渠造阁就花费了不少心血,临水建亭,一步一景,就算是放在从前的明家主宅,也是少见的精巧。”
明启接着问道:“阿楹妹妹要不要进去看看?阿姐不会在意这些的。”
明峥入朝做京官的时候,这处明宅还未如何修缮,是以明启口中的一步一景,皆是幼时明峥和明夫人为她精心打造的。
明峥为官清廉,为了建造这处庭院,花了整整三年的俸禄。
庭前的那株梨树,也是明峥托朋友,千里迢迢从临安运来的珍稀品种,是他亲手栽植下去。
当年栽下时,梨树还不及明楹高,后来她离开的时候,已经亭亭如盖。
明夫人身体素来不好,只有明楹一个女儿,明峥心疼妻子,也并无要第二个孩子的准备。
他们是希望明楹能在这处精心布置的庭院中,被捧在手心之中,被娇惯着长大。
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明楹并未说话,片刻之后,才轻声开口:“那这院中庭前种的梨树还在吗?”
“诶,阿楹妹妹怎么知晓这里面原本种了株梨花树?那树确实生得枝繁叶茂,生得极好,砍了颇有些可惜,只是阿姐又不喜梨树,父亲便差人砍了那颗树,改种了紫薇。”
明启挠了挠头,不疑有他,“我反正是不懂这些,反正在我看来紫薇啊梨树啊都差不多。”
“诶诶诶,霍离征,”明启不满地看向霍离征,“你总戳我做什么?”
霍离征并未看明楹,只道:“你废话太多。”
明启气得指了指明楹,“你没看见我和阿楹妹妹相谈甚欢吗?”
霍离征见微知著,自然看得出来此时明楹的脸上的笑意并无如何真切。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并未开口打断明启的话。
霍离征顺着明启指着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明楹朝着自己一笑。
她的瞳仁很黑,此处灯火阑珊,笑意似春时涨潮。
而他站在面前,恰如抬头见明月。
明楹此时并无什么留在明家的想法,拢了拢衣衫,对明启道:“堂兄,天色渐晚,宫中规矩多,未免过了宫中宵禁,我就不留下了。”
“不留下?连留下用膳都没时间吗?”
明启大抵是没想到,又嘟囔了一句,“这宫中规矩还当真是多。”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就算是回去,我怎么好让你一个人就这么回去?偏生我今日又和那个王家的那个小子约好了喝酒,现在有事推脱,临阵脱逃,只怕是要被那群人笑上好久。”
明启挠着头,恰好看到了站在一旁,抱着剑的霍离征。
“霍兄。”
他双手合于胸前,“阿楹妹妹是个姑娘家,现在天色已晚,我是定然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独自回去的,只是你也知晓,我与王三公子有事相约,若是不去实在是落面子,要被人笑话的,你就帮帮贤弟这一回——”
“无事。”
霍离征点了点头。
“我送明姑娘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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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明启有点儿诧异于霍离征今日这般好说话,他原本还做好了被那王三公子唤作缩头乌龟的准备,突然听到霍离征的话,剩下的话囫囵咽了回去。
明启目光犹疑地看了看霍离征,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一般。
他拍了拍霍离征的肩膀,“霍兄今日这般仗义,莫不是瞧上了我之前的那匹红鬃马?都好说都好说,只要你将阿楹妹妹平安送回去,那马借你几天也不成问题。”
明启顿了片刻,又强调道:“就几天啊。”
霍离征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明启只当是他听进去了,又连着嘱咐好几句,无非就是不要冷着脸对着阿楹妹妹,要么就是痛心疾首地提醒他千万要对自己的马好些。
一直絮叨了好久,他才想起自己的约,急急忙忙地朝着宴席处去了。
明启一离开,这周围倏地安静了下来。
明楹对霍离征轻声道:“有劳霍小将军了。”
霍离征嗯了声,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冷淡,随后又很快掩唇轻咳了下,“无妨。”
他们并行走至庭院前,那两位嬷嬷刚刚前去记礼单的地方,未曾与他们一同,就在庭前等着明楹。
两位嬷嬷此时看到明楹与霍离征一同走出,下意识地面面相觑。
上京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苛,未定亲的世家公子与女郎同游也并不少见。
嬷嬷皆是知晓皇后娘娘近来对这位十一公主的婚事,很是放在心上,也有意撮合这两位,见到这么一幅场景,其中一位嬷嬷登时叹道:“早前就知晓这位霍小将军是个难得可见的少年英才,现在见着与十一公主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实在是一对璧人,般配得紧。”
“听闻这位小将军后院清净,为人又耿介,出身于武将世家,除了日后要前往边关这样的偏僻地方,其他各方面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娘娘若是知晓了,想来也免些思虑。”
另外一位嬷嬷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以后才回神一般地应和了两声。
这两位嬷嬷知晓宫中出来一趟不容易,见到霍离征送明楹回去,也没准备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稍落下了一步,坐了明氏用来送客的马车回宫。
虽然上京男女大防不严苛,霍离征也并未与明楹同乘,只是牵来了一匹黑马,看到明楹抬步上了马车以后才翻身上马,护送在马车左右。
马车行得并不算是快,霍离征手上的缰绳松松垮垮地握着,在手上绕了几道,腰侧挂着银白的剑鞘。
明楹在马车中拨弄了一下香炉,突然想到今日一别之后,之后再见到霍离征,还不知晓是什么时候。
之前的那些画册之中,大多都是京中说得上名字的少年英才,霍离征更是其中翘楚。
今日一见,这位小将军气势凛然,为人处世都很妥帖,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明楹素来过目不忘,此时在脑中细细想了一下霍离征的生平,揣测了一下他的喜好,随后就抬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幔。
霍离征原本坐于马上,目视前方,倏然听到身旁的马车之中传来一声‘霍小将军’。
他低眼,就看到明楹掀开帐幔,双手交叠放在车窗边沿,正在稍仰着头,看着自己。
此时稍显夜深,街上往来的人不算是很多,但灯火大多未熄,那些浮动的流光映在她的眼中,显得澄澈而又流光溢彩。
霍离征片刻失神,随后紧了一下手中的缰绳,“嗯?明姑娘何事?”
“我之前听闻霍小将军是从边关来到京城的,边关距京城足有数千里之远,我自幼生长于京城,还从未去过边关,早前有看过游志讲过边关广阔无垠,苍凉恢弘。”
明楹将下颔放在手背上,“我从前只是在书中见他人笔下描摹,却从未当真去过,所以想听霍小将军讲一讲。”
霍离征大抵是没想到她突然问出这话,稍微有些愣怔。
明楹见状,又接着道:“此举大抵有些唐突,若是小将军觉得不便,不讲也无妨的。”
霍离征此时坐于马上,低眼就可以看见明楹纤长的眼睫下落得的阴影,可是她抬眼时,却又恰似秋水一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