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想起来以后,就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哼了一声:等我?你明明在躲我好不好!我叫你你不应,追你你还跑!
他一脸愧疚:一开始没认出是你,还以为是个缠人的家伙……
我:你竟然认不出我?!
他可怜兮兮: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我:哼,补偿以后再说……对了,这个小镇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觉得自己撞鬼了,大半夜、雪山山巅、庙会、面具……
他停顿了片刻,轻声问:你觉得我是鬼吗?
我哈哈笑:看得到、摸得到、所有细节都对得上,你怎么会是鬼!
他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柔和。他望着我,发出邀请:你以前不是说过希望在森林深处居住吗,我在深山盖了一座小房子,等着你入住呢。
我激动不已:哇~
他:兴奋之前,我们先找个住处,你看看你,手脚都冻僵了!
入睡前,阿槿端来一盆热水,让我烫烫脚再睡。
“啊,好痒。”我收回双腿,蜷缩着脚趾,冻伤的地方又痒又痛。
“等会儿就好了。”
蹲在我跟前的阿槿这么说着,捉住我的脚踝,将我的双脚浸入水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帮我揉搓着。他白皙、漂亮的手指覆盖在我红彤彤的脚背上,帮我按摩冻伤的小脚趾。
他平时比我高那么多,根本看不到他的发顶,而现在,他可爱的发旋就在我跟前,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他笑着躲开:“别闹。”
他那张脸,从下往上看我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小鹿乱撞。
我忍不住触摸他的眉毛、脸颊、鼻梁、嘴角,触摸得越多,越是觉得意乱神迷。
心中的狂喜快要爆炸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何德何能,能够感受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很显然,阿槿注意到了我过于灼热的眼神,他在袅袅白烟中抬眼看我,手中的动作又轻又缓:“你就这么喜欢这张脸么?”
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我喜欢他,他的一切我当然都喜欢啊。
我却转念一想,开始逗他:“怎么,某个醋坛子开始嫉妒自己的脸了?”
“只是……好奇。”
他轻声说。
那声音过轻,和水声混杂在一起,让我听不真切。
待他为我洗完,我的脚不痛不痒,还真应了他那句话“等会儿就好了”。
夜里,我们并排躺在床上。
这个世界如此安静,只能听见积雪压断树枝的声响。
我握着他的手,喃喃道:“阿槿,你心里面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我不可以没有你,你知道的。”
“嗯。”
“去看了那间小屋,也要跟着我回家,亲戚朋友都很担心你,说好了哦。”
“嗯,睡吧。”
这个夜晚,极冷。
我感觉浑身沉重,动弹不得,无法起身。
挣扎了许久,才终于睁开了双眼。
我看见阿槿正覆在我的身上,用一双泛红的、冰冷的眸子盯着我,其中没有一丝感情。
那是野兽凝视猎物的眼神,高傲且残忍。
我张嘴,企图呼喊他的名字。
却被他堵住了。
用他没有温度的唇。
在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温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似乎掉进了深渊,大地的脉搏在震颤着,无数眼球在我眼前闪过,鲜血从筋脉里溢出,我不知道自己会掉落到何处。
早晨醒来的第一刻,就能看见阿槿近在咫尺的脸,可以细数他的睫毛,可以轻轻朝他吹气,看他皱眉的样子,运气好的话,还能听到他叫我的名字——这些,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里,每天都能享受到的体验。
毕业那天的告白,可以说,花光了我所有的勇气,我绝不后悔。我们在一起后的365天,每天都无比幸福,幸福得让人想哭的地步。
我对于男朋友的所有幻想,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还是其他所有,阿槿都满足了我。我入职不顺利,他安慰我、替我出头;我和家人出现矛盾,他帮我调解;我只是顺口说我喜欢某种网红点心,他花了一下午排队,给我买了一大箱;我偷懒赖床的时候,他代替我处理各种棘手问题;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会耐心陪我,听我发牢骚;我不自律的时候,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天天提醒我,按时吃饭、按时锻炼、按时睡觉,比什么都管用……除此以外,他还特别喜欢撒娇,特别粘人,占有欲特别强,但是每次吵架,都是他先道歉……
如果要说什么让我担忧,那就是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真的,完美得像,随时都会破碎。
清晨,我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皮肤极白,而且感觉,很薄,青色犹如雾气在其下缭绕,时隐时现。
他微蹙的眉毛和细密的睫毛缠上了一层白霜,嘴唇发青。
我吓了一跳,立马去感受他的呼吸。
均匀的气息涌上我的手心,凉凉的。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一把搂住我的腰,让我贴上了他。
难道他刚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冻得跟冰棍似的!哎,只有靠我这个小火炉让他暖暖身子了。
日上三竿,我们才起。
“睡得好吗?”我问。
“睡得很好,你呢?”他问。
他的脸上洋溢着熟悉的微笑,那双茶色的眼睛在发光。
我瞬间觉得,自己内心深处那些疑虑有多么莫名其妙。
我最爱的阿槿就在我面前。
这样不好吗。
第4章
我们出发,前往阿瑾所说的那间小屋。
大雪淹没了繁华小镇,昨夜的歌舞升平似乎只是一场黄粱美梦。我和阿瑾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两边的小店房门紧锁,破旧的窗户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那种莫名的违和感再度爬上我的背脊,我紧紧抓住身边人的手。
阿瑾悠悠道:“在夜里,美妙的气氛和灯光能创造一种独有的虚幻。不过,一切虚幻,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我捏捏他,示意他说人话。
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我:“担心什么呢,昨天庆典,忙了一夜,现在镇上的人在休息呢,雪又这么大,别瞎想。”
我们很快就走出了荒凉的小镇,步入森林之中。雪中森林以雪杉、山樱花、披针叶楠和箭竹为主,一切平凡的植物在冰雪的装裱下,都变成了晶莹剔透艺术品。晶莹的植被是最美的相框,向上看,是蓝天白云,向四周看,便是连绵云海。
每次上坡,阿瑾都会小心翼翼地走在我的前方,回头拉我。
他的睫毛上挂着霜花,皮肤仿佛这山间冰雪,亮晶晶的。只是,雪在阳光中亮得刺眼;他的皮肤却亮得柔和,散发着丝绒一样的光芒……
“阿瑾,你的皮肤就像是……花儿一样,阳光充足的时候,会开得更盛,就像在吸收阳光!”我道。
“奇怪的比喻。”他笑。
我们踏上冰湖,冰层表面的纹路像蜘蛛网,仔细看内部,会发现重重叠叠已经凝固的白色气泡,还有奇妙的、毛茸茸的冰花。
“冰层下面说不定还有鱼!如果咱们能砸个洞,还能冰钓呢!”我兴奋地说。
“你饿了?”
“还好啦,背包里有零食……不过在雪山里吃烤鱼肯定会很幸福吧。”
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我们没有钓竿,没有虫饵,甚至根本砸不开这厚厚的冰层。
他蹲在前方,朝我招手。
我过去一看,一圈小小的冰坑映入眼帘。
他慢条斯理地捣鼓手中的树枝,将树枝探进冰水。
“你在钓鱼?饵都没有怎么……”
“嘘。”
不一会儿,他起身,提起前臂,一条大鱼被他甩了上来,在厚厚的冰层上弹跳。
这条鱼背部呈深黑色,腹部浅黄,身上有黑点,吻钝。
“啊,是鳟鱼!”我不敢相信。
我们在山间生火,烤鱼。我反复盘问他怎么办到的。
他只是说,水层下面的鳟鱼太多,太饿,视力也不好,饿极的时候,鱼会把尖刀当虫饵,咬上不松口。
我知道他肯定在骗我!没那么蠢的鱼,他用的是树枝,也非尖刀。
但是鳟鱼真的太好吃了,肉又嫩又鲜,直接烤出来的竟比在餐馆里吃的还要美味!
我让他吃,他说不饿,只想看着我吃。
他撑着下颌看我,慢条斯理地说:吃东西的,你,让我更有胃口。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燃烧着火焰,竟有些疯狂。
可是,我想了想,我根本没见他吃东西!
于是我把鳟鱼递给他:“这么长的路,怎么可以不吃东西,饿坏了怎么办!”
他蹙眉躲开,似乎完全嗅不到鳟鱼的美味。
我撕下鱼肉,喂给他:“快~吃~”
僵持了几秒,他还是乖乖张嘴,吃了鱼肉。
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了起来:“阿槿,你让我想起你生病那会儿,简直像个小朋友,打死不喝中药,说又苦又涩,喝完浑身药味儿。结果我一口一口给你灌,最后还是喝下了,哈哈哈。”
“……”
“这么看着姐姐干嘛?深山野林的你还挑食呢!”
“你还真是关心我呢。”他说。
莫名的,这句话竟有些淡漠,似乎他与这句话的“你”和“我”毫无关系。
“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那,你喂我吃吧。”他眯了眯眼,轻声道。
于是我把剩下的鱼肉撕给他吃,吃到最后一片,我问他:“味道如何?”
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那块柔软之物——顿时一阵心悸。
我想收回手指,却发现手腕被他握在手中,无法动弹。
他的手指冰凉。
他的唇舌也是冰凉的。
他垂睫含住了我的手指,我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羞赧、心悸。
与此同时,
违和、惊慌。
他在品尝我的手指,他锋利的牙滑过我的指腹,仿佛猛兽的戏弄。在咬断手指前,先怜爱戏耍一番。
以前的阿槿不会这样,阿槿会亲吻我的手心,不会让牙齿碰到我。
“别、别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慵懒的掀起眼帘,叹道:“味道不错。”
也不知道他在说鱼味道不错,还是在说我。
吃完鱼,继续赶路。
不知不觉,我们走出了林木线,眼前是广袤无垠的雪原。寒风阵阵。
我们一步一步踩在越来越深的雪地上,下午阳光正烈,雪变得极其松软,可以直接覆盖膝盖,导致行走非常不便。阿槿用小刀和竹竿临时制作了“登山鞋”,宽大的鞋底加大了受力面积,穿上后竟可以踩在雪面上,方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