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O满意地抬了抬手,就有人进内将如月拖了出去,连同那些传了谣言的下人一并惩罚。
很快院中就传来了板子的击打声,以及下人们的哭喊声,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沈O安抚地握着赵温窈发凉的手掌,“阿窈别怕,我是在教你御下之道,那些流言你也不必在意,只有自己立起来了,便没人敢再看轻你。”
赵温窈讷讷地点了点头,等板子打完,昏迷的如月被送去了下人房,她又陪了好一会,看着表妹喝下药睡着了,才带着丫鬟离开。
回到鹿鸣小院,沈O紧绷的精神总算松懈了许多,趴在床榻上,逃避似的将脑袋埋进了枕间。
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从小最怕见血,听到打板子的声音时,她不比赵温窈淡定多少。
可一想到今日若非她早有准备,这会关禁闭的人就是她了,便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她对赵温窈说的是真心话,人若不能先立起来,便会被人肆意欺凌。
若梦是真的,可以提前打压防患。若是假的,这个如月也绝非善类,或许表妹就是受她挑唆,留在身边只能是个祸患,也该尽早除掉。
杏仁见她疲惫,取来了精油与安神香,为她放松筋骨:“这事可总算是了结了,想来四姑娘也该安分些日子,姑娘终于能安心了。”
沈O却轻出了口气,闷声道:“这才刚刚开始呢。”
要想知道梦
是不是真的,只要再等几日便可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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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赵温窈从睡梦中惊醒,悄悄下床带上金疮药去了隔壁下人的耳房。
如月趴在木板床上,受伤处隐隐作痛根本睡不着,听到动静警觉地朝房门看去,瞧见来人讶异地道:“姑娘,您还病着,怎么这会过来了?”
“你快躺好别动,我怕她们糟践你,拿了药过来。”
如月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姑娘放心,奴婢命大不会有事的,况且五姑娘也差人送了药过来。”
赵温窈听到五姑娘几个字,浑身一个激灵,“她的药在哪,不能用。”
“就在桌上,奴婢没敢用。”
赵温窈快步到卓岸边,将那瓶伤药用帕子包了好几层装进袖中,做完这一切才颤声道:“如月,你说,她今日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了?”
“不会的姑娘,奴婢看五姑娘只是气急了,对您还是关切的。”
“可她为何要打你啊?”
如月撑着上半身,艰难地抬着头:“正是因为打了奴婢,才说明五姑娘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也更容易猜到她的心思。若她今日对奴婢所作所为不闻不问,您才要防备。”
闻言,赵温窈紧张的心才放下些,但看到如月的伤,又止不住的掉眼泪:“可她不该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皮外伤而已,奴婢没事的,只要姑娘好好的,得到老夫人的宠爱,早晚有一日能成为人上人,再不会受人欺负。”
从见到沈O的第一面起,赵温窈就抑制不住地羡慕嫉妒。
沈O有爹娘疼爱,有兄长呵护着长大,不仅长得花容月貌,还有这世上最好的亲事,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烦恼。
而她呢,爹娘死后,她连衣食尚且发愁,还要被迫给人做续弦,更别提那些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沈O却只要张张嘴便什么都能得到。
那日四姐姐说,若母亲当年不曾逃婚,或许与太子定亲的就是她了。
屋内烛火爆开滋滋的火花,赵温窈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她为何不能取而代之呢。
第11章
沈玉芝被罚了禁闭这样的事,即便沈老夫人有心想替她遮掩,也瞒不过阖府上下这么多双眼。
沈O歇了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苏氏便赶了过来,左左右右地将她好一通打量,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亲,我真的没受委屈。”
见她能说会道的,苏氏才算放心下来,转念又想起方才在素心堂听到的来龙去脉,她竟早就抓到了红豆与人勾结,居然隐忍了这么多日。
便板着脸伸手在她鼻尖点了点:“你这孩子,如今真是主意大了,出了事也不与爹娘说。”
沈O呵呵笑着往后躲,“娘亲近来这么忙,我不想给您添乱嘛,况且我都抓着四姐姐的把柄了,该她怕我才是。”
苏氏被她给逗笑,脸上的严肃自然也绷不住了,“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再有什么事定要告诉为娘,不论你能不能自己解决,都不许你一个人面对。”
沈O的鼻子微微发酸,只觉眼前起了薄薄的雾。
娘亲是这世上最无条件待她好的人,在梦里,所有人都怀疑她误解她,唯有娘亲自始至终都站在她这边。
一想到娘亲有可能会病逝,沈O便心中发酸,难得地撒起娇来:“呦呦知道错了,以后都听娘亲的。”
苏氏哭笑不得将小女儿拥了满怀,在她脑袋上揉了又揉,“还是吓着了吧,好了好了,呦呦不怕,娘亲在这呢。”
母女两说了好一会悄悄话,沈O才羞红着脸坐直身子,“娘亲是从素心堂过来吗?”
“是,恰好碰上了你三叔母,安抚了一番。对了,我听你祖母说,你还处置了窈丫头的丫鬟?”
沈O点了点头,这事她做得干脆,但事后想起又有些后悔,她该先禀明祖母,将事情办得更干净利落无后顾之忧。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苏氏的手腕,低垂着脑袋轻声道:“我打了表妹的贴身丫鬟,祖母会不会怪我不给表妹留面子。”
“傻呦呦,那只是个丫鬟,别说她今日污蔑了你,便是没有,你祖母也万不会为了个丫鬟不喜自家孙儿的道理。”
可若她没有与太子的这门亲事,祖母还会如此看重她吗?
她来不及细想,核桃就送来了点心,今日小厨房准备的是小吊梨汤与芝麻酥糖,雪梨炖得软糯,配上冰糖雪耳很是清甜解腻。
苏氏身子一向不大好,也不爱吃甜食,陪女儿才会用些,尝了两口便放下了,“这梨汤清爽顺口,一会让人给你表妹也送碗过去。”
沈O乖顺地点头,就听娘亲又道:“方才我去你祖母那,她老人家还提起件事。”
不知为何,明明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竟隐隐有了猜测。
“你祖母想着冬至进宫时,能把窈丫头一并带进宫。”
沈O捏着瓷碗的手微微发紧,虽然与梦中的发展过程不同,但结果一模一样,也是在赵温窈病后没多久,祖母差娘亲来说项,想让她带表妹进宫赴宴。
梦里,她刚因没照顾好表妹挨了罚,正觉得祖母偏心,听到这一遭,更是发起了小脾气,不愿带个病秧子入宫。
祖母便拿了好些宝贝哄她,又是给她制新衣,又是打新首饰,还用各种大道理来压她。
最终是爹娘轮番将她说服了,可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图之人,什么也没要,那些好东西最后全给了赵温窈。
也是这一次进宫,给赵温窈与凌维舟创造了见面的机会,太子对着柔弱的表妹一见钟情,两人很快便坠入爱河,背着她私下传情。
沈O没有说话,苏氏以为她是不高兴了,毕竟今日之事皆因赵温窈而起。
但沈老夫人做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怕她太反对会惹了老太太不高兴,便柔声安抚她:“你祖母也是怕你表妹一直
窝在房中不见人,会愈发被人轻视,想借这个机会,让她能在京中众人面前露露脸,将来也好说亲事。”
“你表妹生性和顺怯弱,不如四丫头脾气那般冲,想来不会惹是生非。对了,你祖母还请了碎玉楼的郝掌柜要给你打副新的头面,郝掌柜等闲可请不出山,你祖母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苏氏还要再劝,不想沈O却弯着眼扬了扬眉:“好啊,我答应。”
她顿了顿,目光狡黠地眨了下眼:“不过,新头面我要两幅,还要镶满光珠的。”
既然阻止不了赵温窈进宫,那她不如喝茶看戏。虽然她的首饰多得戴不完,但像梦中那般,得罪了祖母又把好东西都给了别人,才真是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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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素心堂内,赵温窈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乌黑苦涩的药汁,她得分成好几口才能喝下,沈老夫人心疼地瞧着,待她放下药碗,赶紧让人递上果脯叫她含着。
“阿窈乖,大夫说了再喝几贴药就能好了,我给你请了教习嬷嬷,正好这几日你先听她说说宫内的规矩,等能下地了学起来也更快。”
赵温窈懵懂地仰起头,“外祖母,我真的能进宫吗?”
“这是自然了,每年冬至陛下与娘娘皆会宴请群臣与家眷,到时跟着你大舅母与表姐同去,是难得露脸的好机会。”
她闻言先是露出了喜色,而后又怯怯地往后缩了缩,“阿窈愚笨学东西也慢,又从未见过大场面,进宫会不会给外祖母丢人啊。”
“傻孩子,你怎么会笨呢,再说有你呦呦表姐在,万事她都会帮着你的。”
“但昨儿的事,表姐发了好大的火,是我不好没有管教好如月,惹了表姐不高兴。”她说着满是自责地掩面哭了起来。
沈老夫人轻声地安抚她:“不会的,你表姐性子最好,向来不会生气动火的。”
“可表姐重罚了如月,今日也没来寻我玩,定是不喜欢我了。”
沈老夫人顿了顿,想起沈O昨日确实有些反常,难道真是生气了?但四丫头已经受了罚,这事与阿窈有何关系,若真为此迁怒,实在是有些骄纵过了头。
“想来她是这几日太忙,等空了就会来看你的。”
见外孙女本就生着病,为此担忧得愈发憔悴,更是心疼:“别怕,万事都有你外祖母在呢,绝不会叫你受委屈。”
说着扬了扬手,就有好几个丫鬟端着托盘进来,每个上面都摆满了各式的衣裳首饰,“不想那些伤心的事了,既是要进宫,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阿窈瞧瞧,喜欢哪个?”
赵温窈看着眼前她曾穷极一生都触及不到的名贵东西,眼底的野心肆意蔓延着,她环顾一圈,目光在一件眼熟的衣裙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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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冬至如期而至。
最近沈O是真的没睡好,给皇后和贵妃的她可以不动手,给太子绣荷包就不能假手于人了,扎扎实实地熬了好几个夜。
不过付出还是有回报的,她给太子绣的比翼鸟荷包,是这些年来绣得最好的一个,若梦是真的,凌维舟胆敢辜负她,别的不说,这荷包是定要讨回来的。
清早天方蒙蒙亮,沈O便打着哈欠穿戴齐整出了鹿鸣小院。
今日她穿了鹅黄色的上衣配粉霞锦绶缎裙,外罩件雪白羽纱面狐狸毛的鹤氅,衬得她就像是冬日里的雪绒花,灵动俏丽,叫人过目不忘。
因要带赵温窈一同进宫,她需绕道接她再一并去前院,昨儿下了场小雪,轿辇一路抬着她到了素心堂。
刚一下轿,就见屋外已经有人在等着了,两边打了照面,赵温窈先一步福身行礼喊她:“五姐姐。”
沈O看向被丫鬟簇拥的少女,目光微微一凝,落在
了那件与她同色同花样的雪白鹤氅上。
难怪前夜祖母差人来问她今儿穿什么,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这会两人站在一块,瞎子都该知道她们是姐妹了。
不等她开口,赵温窈便先局促地扯了扯鹤氅,不安地看着她:“五姐姐,这是祖母准备的衣裳,我不知道会与五姐姐撞上的,我、我这就回去换了。”
赵温窈的丫鬟是沈老夫人新拨来的,她们原以为表姑娘穿这身衣裳已经足够好看了,可五姑娘一来,便叫人生生移不开眼,甚至忘了两人穿得是一样的衣裳,满眼皆是惊艳。
沈O闻言却不甚在意地拨了拨发间的蝴蝶步摇,轻快地道:“不必了,我与表妹穿得一样才好呢,显得我们姐妹亲近,快走吧,娘亲在等着我们呢。”
转身时嘴角却扬了扬,同样的衣裳,她比赵温窈穿得好看,该在意的可不是她,撞衫这种事不就是谁丑谁尴尬嘛。
到前院时,马车已经候着了,苏氏瞧见她们姐妹出来,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
“好一对标致的姐妹花,我今儿可是有福了,你爹与兄长已经同你舅父先走了,咱们也快些去吧。”说着便一左一右挽着她们两上了马车。
许是起得早,母女两都没什么精神,尤其是沈O,坐上马车便枕着苏氏闭上了眼,好在赵温窈也不是个话多的,这一路就在车轮转动声中到了。
冬至宫宴来的朝臣命妇自然不少,她们三人下了马车,便见宫门口早已站满等候的人。
来参加宫宴的,都是些人精子,早早就瞧见了沈家的族徽,待她们站稳就有人围上前来打招呼。
这个沾亲带故那个左邻右舍,各个都要夸沈O一句又漂亮了,她还都得回个腼腆的笑,不过半刻嘴便笑僵了。
就在她偷偷打量,来接她们进宫的小太监怎么还没来,只听身后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侧头去看,便见只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跑在最前面,整队的黑甲铁骑开道,却掩盖不住中央那人的半点光芒。
他背脊挺拔,骑在赤红色的烈驹之上,身着金丝龙纹的银灰鹤氅,寒风扬起他的衣袍,露出那张白皙、冷厉、锋芒毕露的脸。
不知人群中谁发出了声惊呼,凌越冷冷地朝这边觑了眼。
隔着茫茫人海,却一眼对上双黝黑明亮,慌乱似小鹿的少女眼眸。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两个字。
呦呦。
第12章
沈O只是偷瞄了一眼,便感觉居高临下一股冷厉的目光朝她刺来。
四目相对,她蓦地僵住,仿佛那日的惊险再度袭来,连已经看不出痕迹的腰间好似都感觉到了疼痛。
她的心跳如鼓擂,掌心也冒起了细汗,若非两人隔得远,她这会估计已经手软脚软地跪下了。
凌越不会以为发出声响的是她吧?
真真是冤枉啊!
她鸦羽般的长睫忽闪,手指根根抽紧,这会恨不得找到那个发出声响的人,堵上她的嘴。
好在不等她撑不住倒下,烈驹上的凌越便神色漠然地收回了目光,一夹马腹继续朝宫门而去。